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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一愣,大喝一声,挥棒就打,乐之扬使出“灵舞”,轻轻晃身让过。高奇见他身法灵动,暗暗吃惊,当即打起精神,使出一路“贪狼噬月棍”,八十斤重的巨棒舞得有如电光雷霆,来来去去,不离乐之扬头顶。
两人一进一退,来去如风,忽然嗤的一声,狼牙棒带走了一片乐之扬衣角。盐帮弟子喝彩之余,暗叫可惜,心想这一棒稍快一步,带走的可就是一块皮肉了。
十余招一过,乐之扬先“听风”,再“破节”,灵感所至,狼牙棒的节奏已是了然于心,又拆数招,忽然使出“乱武”,玉笛左挑右拨,击中精钢狼牙,发出叮叮之声。
每响一声,高奇便觉虎口一热,劲力传到棒上,忽地七断八续,狼牙棒仿佛撞入一张大网,阻碍重重,越来越慢。
棒法一慢,玉笛乘虚而入,好比薄刃剔肉,尽在节奏间隙游走,一来二去,好端端一路“贪狼噬月棍”七零八落,前招不接后式,来去不能自主,狼牙棒就像是一条活蛇,高奇使出吃奶的力气也驾驭不住。
苏乘光原本恼恨乐之扬冒充西城弟子,故而挑唆高奇教训此人。可是话一出口,又觉有些后悔,乐之扬谎话连篇,却是一番好意,倘若因此伤他,颇有一些过意不去。不料二人交手,乐之扬反占上风,苏乘光大为惊奇,凝目望去,却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忽听叮叮数声,高奇应声后退,摇摇晃晃,手舞足蹈,乐之扬抬手,他也抬手,乐之扬转身,他也转身,乐之扬举步向前,他便应节向后,二人不似交锋,倒像是相对起舞。
苏乘光啧啧称奇,高奇更是茫然失措,玉笛碧光流溢,有如一条绳索系在狼牙棒上,牵着他忽东忽西,陷入可笑境地。高奇极力想要挣脱,可是稍一动念,又被玉笛制住。
乐之扬见他“入律”已深,当下使出“同乐”,忽以左脚为轴,滴溜溜转了起来。二人节奏一同,乐之扬一转,高奇也只好照办,先是人随棒走,渐渐棒随人转,高奇稀里糊涂,只顾使出全力,将手中的棒子使得有如车轮一般。
玉笛轻巧,转起来无关紧要,狼牙棒八十余斤,转动间生出一股大力。高奇蓦地抓拿不住,掌心一痛,大棒脱手而出,画了一个弧线,冲入芦花荡里。高奇失去兵刃,兀自停身不住,连转了七八圈子,方才停了下来,只觉头晕目眩、胸闷欲呕,抬眼望去,忽见孙正芳挥舞烟杆,已和乐之扬斗在一处。
高奇敌忾同仇,忍不住嘎声叫道:“老孙当心,这小子会西城的妖术。”苏乘光听得微微冷笑,心想:“这小子武功古怪,但与我西城无关。西城妖术?哼,这一帮私盐贩子,哪儿见过真正的妖术?”
孙正芳的烟杆三尺来长,烟锅熟铜锻铸,重约三斤有余,挥舞起来,可如短棍点穴,可如铜锤伤人,一路“灵蛇八打”颇负盛名,出师以来,不知伤了多少好汉。他见乐之扬武功古怪,使出“追风打”和“掣电打”,招招抢攻,不让对方有还手之能。
乐之扬却不管不顾,一律听风、破节,拆解数招,冷不防孙正芳张开口唇,喷出一股浓烟,烟气随风弥漫,化为白茫茫一片。
吐烟之举,无关节奏,乐之扬不由一愣,只怕烟气有毒,慌忙闭住呼吸,孙正芳趁机隐入烟雾,猛吸狂吐,一时浓烟滚滚,乐之扬仿佛置身五里雾中,烟气灌入眼鼻,呛得他双泪齐流。
这是“灵蛇八打”的“兴雾打”,先用浓烟困住对手,而后藏身烟雾,趁乱出手。孙正芳一觉出乐之扬被困,急忙使出“穿云打”,听风辨位,上前猛攻。
换了他人,必为所趁,偏偏乐之扬耳力通玄,“听风辨位”的本事,只在对手之上,不在对手之下。孙正芳倘若不动,或许无奈他何,稍一动弹,乐之扬立刻知觉,“破节”转为“乱武”,孙正芳一击落空,烟杆陡然一沉,空碧笛搭了上来,哒哒哒连环数下,敲得他功消气散、后招尽软,欲要收回,那支笛子却如飞絮魅影,紧紧黏在烟杆上面。
孙正芳欲进不得,欲退也难,焦躁之际,节奏大乱。乐之扬趁势“入律”,玉笛轻轻一挑,烟杆反抽回去,啪的一声,狠狠抽中了孙正芳的左脸。
孙正芳禁不住后退两步,挨打处如中火烧,恼怒间想要反击,烟杆刚刚挥出,忽又遇上笛子,孙正芳只觉虎口一热,烟杆反跳而回,啪的一声又打中了他的右脸。
老头儿的面皮充气似的肿胀起来,心中又气又急,大力挥舞烟杆,想要挡住对手,可他一举一动,全在乐之扬掌握之中。后者伸出玉笛,向上一挑,烟杆托地挑起,凌空转了一个半圆,烟锅的火星一点不落,全都扣在了孙正芳的胡须上面。
只闻一股焦臭,胡须腾地燃烧起来。孙正芳哇哇大叫,举手想要灭火,不料烟杆反抽回来,正中他的额头,烟锅里的余烬落在他的头顶,嗤的一声,头发顿也燃烧起来。
孙正芳满头满脸均是火焰,烧得犹如一支火把,他再也忍耐不住,丢了烟杆,滚出浓烟,属下弟子看见,慌忙上前灭火。待到火焰熄灭,老头儿胡须溜光,头皮焦烂,脸上一团漆黑,狼狈得无法形容。
倏尔浓烟散尽,乐之扬一手挽着玉笛,一手擎着烟杆,吸了一口,徐徐吐出,那一副神气模样,只将孙正芳气得半死。苏乘光也不由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不但会撒谎,打架的本事也不赖。”乐之扬笑道:“过奖,过奖。”
两大长老先后败落,盐帮上下一时气夺。众盐使自忖武功与两位长老只在伯仲之间,二人败得如此凄惨,自己纵然出战,谅也不是对手,一时面面相对,不知如何是好。
楚空山望着乐之扬,沉思半晌,忽地说道:“飞燕。”孟飞燕应声上前,神态恭谨。只听楚空山说道:“你去跟他走两招!”
孟飞燕吓了一跳,忙道:“可是……”楚空山不待她说完,冷冷说道:“你怕了么?”
“怕倒不怕。”孟飞燕迟疑一下,轻声说道,“只是万一输了,岂不有负师父的教诲?”
“有胜就有败,没什么大不了的。”楚空山顿了顿,又问,“‘探花手’你练得如何?”
孟飞燕恭声道:“练得尚可。”楚空山点头道:“很好,你就用这路手法跟他交手。”
孟飞燕变了脸色,犹豫不前,忽听苏乘光笑道:“楚空山,听说你生平有四好:好花、好酒、好音乐,好美人。前三样不说,最后这一个‘美人’嘛,可跟这位孟盐使全然无关,盐帮招她入帮,根本就是自毁前程。”
“胡说乱道。”楚空山口气冷淡,“人丑人美,又跟盐帮的前程何干?”苏乘光笑道:“形容女子貌丑,常说貌如无盐,盐帮无盐,还能干什么?”
孟飞燕怒道:“姓苏的,你死到临头,还乱嚼舌根。”楚空山沉吟一下,冷笑道:“我生平好名花,爱美人,却收了个貌如无盐的徒弟,天底下嘲笑我的人一定不止一个。”
苏乘光笑道:“这件事当真奇怪,其中必有典故。”楚空山道:“你要听?”苏乘光拍手笑道:“当然要听。”
楚空山“哼”了一声,眺望江面,冷冷说道:“二十年前,我受了仇家的暗算,身中奇毒,奄奄一息。凑巧飞燕经过,将我背回本派,老夫方能活到今日。事后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要拜我为师。我心中不愿,但也无法拒绝,只好立下一条规矩:入我剑派可以,但不得有求于我,如有一事相求,师徒情分就此断绝。”
“这不是刁难人么?”苏乘光大声嚷嚷,“哪儿有徒弟不求师父的。”
“说也奇怪。”楚空山顿了一下,漫不经意地说,“入门多年,无论多苦多累,飞燕也不曾求过我一句,后来闯荡江湖,也是靠她一己之力。不料十日之前,她忽然写信给我,说与西城结怨,求我助她一臂之力。”
众人听到这儿,心中百味杂陈,孟飞燕开口相求,无异于自绝于师门。苏乘光转眼一瞧,孟飞燕丑脸苍白,双目通红。苏乘光大为不平,高叫道:“楚空山,我当你是个高人,原来不过是个以貌取人、无情无义的匹夫。”
楚空山还未回答,孟飞燕忽地跳起,给了苏乘光一个耳光。苏乘光一愣,怪道:“你打我干吗?”孟飞燕怒道:“你再侮辱家师,我拧下你的脑袋。”苏乘光瞪了她一会儿,忽而笑笑说道:“也罢,我不跟榆木脑袋一般见识。”
孟飞燕深吸一口气,扫视众人,朗视说道:“除了父母,我生平只敬重两个人,一是家师,二是齐老帮主。老帮主不嫌我粗陋,委以重任,恩同再造。如能为他报仇,孟飞燕退出师门,也在所不惜。”
说完不顾楚空山的脸色,纵身而下,双手叉腰,冲乐之扬叫道:“赤盐使者孟飞燕,请教足下高招。”
乐之扬见她为人忠孝,心中佩服,拱手笑道:“孟盐使,大家点到即止,不用生死相拼。”
孟飞燕略一点头,错步挺身,双手捏成兰花形状。这姿态美人做来,自是妖娆动人。可是孟飞燕双腿粗如庭柱,腰身好比酱缸,十个指头绞在一起,就像是刚刚出锅的麻花,再配上那一副尊荣,乐之扬看在眼里,几乎笑出声来。
孟飞燕大怒,叫声“笑什么”,手出如风,挥洒过来。乐之扬闪身让过,举起笛子点她咽喉。孟飞燕右手一拦,封住玉笛来路,左手拇、食二指掠出,拈向那一支笛子。
乐之扬见她手法精奇,只好收回玉笛。孟飞燕的指尖掠过笛身,乐之扬虎口一热,玉笛几乎脱手,不由赞道:“这就是探花手么?但不知探的什么花?”
“菊花。”孟飞燕朗声叫道,“且看我的‘采菊式’。”双手左扬右抑,忽上忽下,有道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一轮手法清逸潇洒、颇有隐士之风。
乐之扬叫一声“好”,后退数步,玉笛化为碧光,点向她的脉门。这一点时机巧妙,孟飞燕就像是把手送到玉笛下面。她吃了一惊,仓皇缩手,不料乐之扬先“听风”,后“破节”,对她的节奏了然于心,使出“乱武”心法,玉笛如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