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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是这张琴出自王子之手,却无奢华之气,简素通脱,风流蕴藉,实为雅中之雅,琴中大隐,若非深谙古琴三昧,决然无法造出!”
乐之扬接口道:“这就叫做:‘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非有逸致者不能也’!”朱微目放异彩,连连点头,笑着说:“十七哥与我性子相近,本是闲云野鹤,可惜呀,爹爹偏偏要他带兵打仗!”乐之扬怪道:“他带兵打仗?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倒是那个燕王朱棣,凶巴巴的,一看就是打仗的样子!”
朱微点头说:“你眼光不坏,我听父皇提过,他的儿子里面,就数四哥最会打仗。”乐之扬问道:“他也是你一母同生的哥哥吗?”朱微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宫里人谁都知道,他是孝慈皇后的儿子。你怎么问出这么无礼的话?”乐之扬道:“那他为何也来跟你庆生?”朱微道:“他和十七哥交情最好,所以对我也另眼相看。他俩的藩镇相距很近,四哥在北平,十七哥在大宁。”
“大宁?”乐之扬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么一个地方。朱微笑道:“无怪你不知道,大宁比北平还远,骑马出了喜峰口,还要再走上一天。那儿是塞外的重镇,北控辽东,西临大漠,城中带甲八万、车骑六千,论到精兵强将,不比北平城少呢!”说到这儿,她迟疑一下,低声说,“不过,四哥跟十七哥不同,他来京城,不只为给我庆生……”
“还为什么?”乐之扬随口问道,朱微神色一黯,轻轻叹道:“这些事,不说也罢!”说着眉头微皱,信手弹起一曲《潇湘水云》。
乐之扬听她说了一席话,心中观感大变,只觉这公主温柔可亲、谈吐有趣,竟是平生少见的女子,之前的怨气消了大半,于是吹起长笛,用心与之合奏。两人曲调相合、心意相通,神游于禁城之外,徜徉于八荒之中,四周的景物俨然大变,仿佛携手并肩,沐浴潇湘灵雨,漫游洞庭之滨,忽见波起云涌,又见万里澄波,时而翠晴方好,又见月射寒江,天光云影,浪卷云飞,无数奇妙境界随着乐声一一涌出,两个少年男女沉浸其间,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次日凌晨,乐之扬从睡梦中痛醒,心口的灼痛大大扩散,前一日大如酒杯,如今足有碗口方圆。他辗转反侧,到了早晨,迷糊睡了一阵,朱微忽又派人来请。
到了寝殿,朱微浓睡方醒,正由宫女服侍梳妆。她换了一身绯红软缎衣裙,俏脸白里透红,长发蓬松如云,看见乐之扬,冲他抿嘴一笑,娇美如春花吐蕊。
乐之扬见她笑容美丽,不由得瞧着发呆,梳头的宋茶看见,厉声喝骂:“死阉鸡,看什么?当心我把你的狗眼挖出来!”乐之扬大怒,清了清嗓子,大声回骂:“臭婆娘,骂你爹么?”宋茶啐了一口,冷冷道:“少做梦了,你一个死太监,也想给人当爹?”乐之扬接口笑道:“谁说我给人当爹?你又不是人!”
宋茶变了脸色,丢下梳子伸手来抓。乐之扬低头让过,举起笛子抽在她腿上。宋茶惨叫一声,回头想找一件兵器,无意间把后背卖给了乐之扬,小泼皮趁势上前,对准肥厚多肉之处,啪啪啪狠揍三下。
宋茶又痛又怒,回头伸手抓他,乐之扬滑比泥鳅,逃到一边,笑嘻嘻大做鬼脸。宋茶气得掉泪,一跌足,冲着朱微撒娇:“公主,你看这个死太监干的好事,从今天起,这宝辉宫里,有他没我!”
朱微脸色发白,看了宋茶一眼,涩声说道:“前两天,十四妹还向我抱怨,说她宫里的人不得力,问我有没有好人儿给她。这样吧,宋茶,你去她那儿好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宋茶倚老卖老,本意胁迫朱微,赶走乐之扬,谁知弄巧成拙,走人的竟是自己,只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说:“公主饶命,含山公主出了名的爆脾气,上次一言不合,把贴身的宫女活活打死,你让我去服侍她,那还不是把羔羊往狼圈里赶吗?”
乐之扬听她自比羔羊,捂着嘴,险些笑出声来,朱微瞪他一眼,又说:“好啊,宋茶,你说含山宫是狼圈,不是咒骂十四妹是狼吗?哼,十四妹听到了,还不打烂你的嘴?”
宋茶面如土色,吓得说不出话来,咚咚咚连磕响头,磕得额头一片乌青,朱微心生不忍,扶起她道:“够了,以后不许说有谁没谁的话,也不许再骂人了!”宋茶眼泪汪汪,连连点头,朱微又说:“乐之扬留下,你们全都出去!”宋茶忙道:“这死阉鸡……”话没说完,朱微瞪眼望来,慌忙住口,领着宫女们退出寝殿。
待人走完,朱微合上殿门,横上门闩,回头盯着乐之扬,眼里透出一股嗔怪,乐之扬满不在乎,笑嘻嘻说道:“公主,大清早你找我干吗?昨天吹了半天笛子,吹得我嘴也木了!”朱微脸一沉,冷冷道:“你不爱陪我么?好啊,你这就走,我不稀罕!”乐之扬见她一脸愠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挠头说:“公主,你吃错药了吧?今天有点儿不大对头。”
“闭嘴!”朱微血涌双颊,锐声喝道,“不对头的是你。你骂人很厉害么?打人很厉害么?宋茶是不对,你呢,也好不到哪儿去?有本事,你也骂一骂我!”乐之扬笑道:“你没骂我,我为何骂你?要不然,你先骂我两句,我一定连本带利地骂回来!”
朱微一呆。她长在深宫,父亲是开国雄主,兄长是无双雅士,加上性子温婉,就算知道如何骂人,话到嘴边也无法出口,一时涨红了脸,气道:“我不骂你,打你行不行?”
乐之扬眯眼瞧着她,忽地哈哈大笑,朱微怒道:“你笑什么?”乐之扬笑道:“公主,看你娇滴滴的样子,一口气也吹得倒,还要学人打架,那不是自讨没趣么?唉,你真想打,我就让你打两下,不过别太用劲,打痛了手可别怪我!”他两手叉腰,笑嘻嘻望着少女,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朱微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忽地点头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转身从墙上摘下宝剑。乐之扬大吃一惊,托地往后一跳,摆手道:“停,你要打人还是杀人?”
“胆小鬼!”朱微白他一眼,抽出宝剑丢到一边,手里只拿剑鞘,“你不是很厉害么?这样吧,我用剑鞘,你用笛子,大家公公平平地打一场,你只要打中我一下,就算你赢,要不然,你得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许打架,更不许骂人!”
乐之扬心想,打你一下有什么难的,看你待人不错,我也不使劲,轻轻敲你两下,叫你知难而退。打定主意,笑道:“说话算数?”
“算数!”朱微轻轻一笑,眼波流盼,双颊生晕,剑鞘斜斜一挽,轻松写意的模样,好似小女儿庭前斗草一般。乐之扬见她如此托大,心中十分不快,目光一转,投向殿门,轻轻“咦”了一声。朱微当有人来,转眼去看,冷不防乐之扬纵身上前,举起笛子向她手背抽来。
乐之扬声东击西,眼看一击便中,不料眼前一花,失去朱微的形影,跟着肩头一痛,伴随空空闷响。乐之扬吃了一惊,转眼望去,朱微站在一边,嘴角含笑,五指漫不经意,轻轻把玩剑鞘。
乐之扬又惊又怒,低吼一声,挥舞笛子扫向剑鞘,仗着气力,想要先把剑鞘击落。
朱微原地不动,笑吟吟伸出剑鞘一拨,乐之扬只觉虎口一热,笛子偏出尺许,眼睁睁望着剑鞘乘虚而入,啪的一声,打中他的左腿。乐之扬只觉中招处热辣辣生痛,登时怪叫一声,飞腿踢向朱微的小腹,谁知少女飘然一转,轻轻躲开,口中笑道:“学马儿踢人么?”说话声中,乐之扬的腿上连挨三下。她看似娇弱,这几下却是痛入骨髓,乐之扬收回脚时,痛得连蹦带跳。
朱微站在不远处,笑道:“乐之扬,你服不服?”乐之扬叫道:“服你爹!”朱微皱眉道:“又骂人,该掌嘴!”拎起剑鞘,点向乐之扬胸口。乐之扬慌忙举起笛子格挡,谁知朱微不过虚晃一招,剑鞘嗖地扬起,左右开弓,打了他两个嘴巴。
乐之扬只觉双颊剧痛,口中发咸,眼前隐隐迸射金光,不由倒退两步,盯着朱微满心诧异。朱微笑道:“这一下服了吧?”乐之扬怒道:“服个屁!”纵身上前,笛子虚晃一下,左脚忽地扫出,挑起一张镂花圆凳,嗖地飞向朱微。少女闪身让过,忽觉疾风涌来,乐之扬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朱微轻轻一笑,纵身跃起,轻如柳絮,落在一边的圆桌上面。乐之扬一头扑空,“咚”地撞在桌子腿上。桌子本是紫檀,质地十分坚硬,乐之扬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他摇晃着爬起身来,抬头一看,朱微俏生生立在桌面上,一身水红衣裙,好似芍药怒放。她双颊含笑,背负双手,剑鞘横在身后,眼里透出一股顽皮。
乐之扬怒气上冲,长笛一挥,扫向少女足踝。还没扫中,忽见朱微轻轻一晃,跟着虎口剧痛,啪,笛子不知怎的,竟被少女踩在脚下。乐之扬奋力一夺,笛子纹丝不动。朱微一边踩住笛子,一手举起剑鞘,来回敲打乐之扬的脑袋,边打边问:“服了么?服了么……”
“不服,不服!”乐之扬连挨数下,深感屈辱,眼里又酸又热,几乎淌下泪来,一时间蛮性发作,放开笛子,大喝一声,掀翻了桌子。朱微身轻如燕,桌子翻倒之前,她已飘然落下,飞也似绕到乐之扬身后,啪啪啪连环三下,击中了他的臀部大腿。乐之扬嗷嗷怪叫,回头来抓,她又绕到后面,只听击打之声不绝,一转眼,乐之扬挨了十下不止。
乐之扬痛怒发狂,忘了对手身份,咬牙切齿,只想扳回一局。朱微却如一团清风,抓不住,摸不着,明明见她在前,晃眼之间又没了影子。乐之扬团团乱转,气喘吁吁,突然双脚一绊,横着摔了出去,撞翻了两把靠椅、一架编钟,四肢一阵抽搐,忽地不再动弹。
朱微吃了一惊,她本想乐之扬认输作罢,谁知小太监倔强过人,非但不肯服输,挨了敲打,反而越发凶悍。朱微骑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