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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应真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来,谁又拦得住么?”
乐之扬大喜,攀扯藤萝,爬上地面,眼看明月西沉,慌忙赶回邀月峰,小睡片刻,又起身干活。
次日农闲时分,乐之扬将锄头砸断了一截,用火烧红烧软,敲打成一根细细长长的铁钎。睡到三更天上,他赶到星隐谷,到了石门前,抽出铁钎,拨弄铁锁的锁眼。席应真听见响动,问道:“你做什么?”
乐之扬默不作声,拨弄数下,“吧嗒”,铁锁应声而开,席应真“咦”了一声,说道:“好小子,你会开锁?”
乐之扬在秦淮河边厮混,下九流的本事无一不通,这开锁的本事是他从一个老锁匠那儿学来的。学成以后还是第一次用到,一想到席应真便能脱困,心中大为欢喜,但见石门里黑咕隆咚,不由叫了声:“席道长。”
老道士叹一口气,点亮一盏油灯。乐之扬凝目望去,囚室居中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灰袍道冠,形容清癯,双目湛然若神,细长的寿眉微微下垂。
乐之扬笑道:“席道长,还不出来么?”席应真挺身站起,笑而不语。乐之扬怪道:“你不想离开东岛?”
“小家伙。”席应真微微摇头,“我中了‘逆阳指’,离了东岛也只有七日好活,留在这儿,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乐之扬说道:“此去中土,不过两三日路程,到了岸上,就能找大夫医治。”
“大夫?”席应真苦笑一下,“天下哪一个大夫能破解‘逆阳指’?”
“这指力真的无法可治?”乐之扬心生绝望。
“也不尽然。”席应真竖起两个指头,“天下除了云虚,还有一个人能够解开。”
“谁?”乐之扬忙问。
“说了也没用。”席应真神色黯然,“那人远在西域昆仑山,此去万里,往来月余,远水救不了近火。”
“西域。”乐之扬念头一转,冲口而出,“你说梁思禽?”
席应真默不作声,乐之扬只觉热血上涌,忍不住大声说道:“道长放心,如果我能离开东岛,必定前往昆仑山,找到那位梁前辈,请他前来解救你。”
“小兄弟真是热心快肠。”席应真微笑摇头,“但以你的本事,怕是出不了这座东岛。”
乐之扬大为泄气,又见囚室之中,日常用具一件不少,甚至于还有几本破书。席应真看出他的心意,笑道:“云虚将我困在此间,起居饮食,倒也没有克扣什么,唯独少了一副围棋。我这人一日不摸棋子,便有一些手痒,两年没有下棋,只将人憋出病来了。”
乐之扬笑道:“道长何不早说?明儿我造一副带来。”
席应真摆手道:“我一人自对自弈,又有什么意思?”他想了想,说道,“小子,你过来。”
乐之扬应声上前,席应真一扬手,一股劲风直逼他的面门。少年呼吸一紧,老道士的手掌已经碰到了他的鼻尖。
乐之扬不知所为,心子砰砰乱跳。席应真忽又缩回手去,沉吟道:“奇怪,我看你下来时身手不凡,分明怀有武功,怎么我随手一掌,你都抵挡不了?”
乐之扬支吾道:“不瞒道长,我之前学过一点儿内功,至于别的功夫,那是一样也不会的。”
席应真伸手把他脉门,但觉洪劲有力,内功已有相当根基,不由摇头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乐之扬问道。
“当年百哑祖师收过一个带艺投师的弟子,那人艺成以后,犯下滔天罪孽,故而祖师寂灭之时,留有一条遗训:太昊谷所收的弟子,必须不会武功。我看你根骨不错,人也机灵,可惜身有内功,做不了我的弟子。”说到这儿,席应真不胜惋惜,又道两声“可惜”。
乐之扬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失落,他想了想,笑道:“做师徒固然好,做朋友也不错。”
席应真一愣,也笑道:“不错,贫道着相了,做朋友无拘无束,可比做师徒痛快多了。”说到这儿,他想了想,又说,“乐之扬,你想不想学武功?”
乐之扬奇道:“你不能教我,我又学什么?”
席应真道:“天下的武功多的是,也不止我太昊谷一家,百哑祖师只说不能学本派的武功,别派的武功,我未尝不能教你。”
乐之扬心花怒放,连连说“好”。席应真武学渊博,各门各派的功夫均有涉猎,先从马步站桩教起,根基牢固以后,又挑选出若干拳术,循序渐进,传授给乐之扬。
自此以后,乐之扬每到三更,均来星隐谷习武。他身怀“灵曲真气”,又练过“灵舞”,这两样均是古今第一流的武功,以此作为根基,修炼其他武功,好比高屋建瓴、水到渠成,席应真演示两遍,他就能学个像模像样。
席应真见他精进神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大大的惊奇,但觉世间纵有天才,精进之速也不当如此之快。传授的拳术中,有些地方乐之扬并未学会,可是出招之时,他总能随意变化,轻轻补上其中的破绽,拳脚圆转自如,比起原来的招式还要高明。
老道士见识过人,心知乐之扬别有奇遇,但他性子冲淡、不爱刨根问底,乐之扬不说,他也懒得多问。
“逆阳指”的指力每七天发作一次,时间大约子时前后。当天晚上,云虚必要到场,席应真怕他与乐之扬撞上,所以每到发作之日,不许乐之扬前来谷底。乐之扬心中难过,但恨武功低微,不能帮助这位老友脱困,想到这儿,越发用心习武。
苦练数月,乐之扬的拳脚功夫渐渐娴熟,蓄积在体内的“灵曲真气”也被引发出来,举手投足自带劲风。席应真越发惊讶,看他拳风之烈,少说也有三五年的苦功,自己传他的拳脚多是外家功夫,不能修炼内力,但看乐之扬,精华内蕴,锐劲外发,分明已是内家高手的风范。
这一晚,乐之扬来到谷底,打开石门,笑着招呼:“席道长,你瞧这是什么?”
席应真接过他手中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副围棋,黑子是精心拣选的黑石,白子却是贝壳打磨而成,一颗颗圆润光滑,足见花费了不少心力。
席应真心生感动,半晌不语。乐之扬不由问道:“席道长,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老道士醒悟过来,捋须大笑。他困在岛上,本想此生无望,谁知天赐一位小友,使他老怀大慰,当下笑着说,“这棋子妙得很,小家伙,你会下棋么?”
“陪老爹下过几次。”乐之扬抖开包袱,上面用碳墨画了一幅棋盘,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壶烧酒。席应真大喜过望,但觉有棋有酒,夫复何求,于是两人对坐,在油灯下对弈起来。
席应真棋道高妙,堪称国手,当真比拼棋艺,乐之扬抵不上他一个零头,但他心思灵巧,时有奇思怪想,几次三番,竟将必死之棋生生救活。
席应真连连称奇,说道:“小子,你下棋的天分很高,若不入我门墙,实在有些可惜。本派‘奕星剑’的底子出于先天易理,后来了情祖师受了‘西昆仑’梁萧的启发,将周天星象融入剑法之中。家师天奕真人与我性好围棋,又将棋道融入剑道,‘奕星’之义,就是以苍天为棋盘,以群星为棋子,以星斗为定式,移星换斗,纵横参商。因为与棋道和星象有关,天文越精,棋力越强,这一路剑法也使得越高明。
“我生平收了四个弟子,大弟子道衍,棋道术数俱精,得了我的真传。二弟子朱棣,棋力高强,但天文术数略逊,所幸器宇恢弘,剑气冲天,剑术不如道衍,但也颇有可观之处。三弟子朱权,天性聪颖,不拘学什么,一学就会,一学便精,四人中数他天分最高,但如我那小徒弟朱微一样,他天性爱好音乐,不喜欢打打杀杀,学武不大用心,所以境界也就止于中下。”
听到“朱微”二字,乐之扬心生愁闷,不觉多喝了几杯,一局终了,微有醉意。他抬眼看去,明月在天,清辉洒地,照得谷底冰雪通明,一时酒气冲脑,纵身跳起,就在月光下打起拳来。
他先打了一路“太祖长拳”,又使一路“游身八卦掌”,掌中夹腿,带出“九宫步”的招式。他越打越快,口中低声长啸,心中响起《周天灵飞曲》,不觉神逸思飞,“灵舞”融入拳脚,如柳随风,云飘电闪,打到忘我之处,猛可一回头,忽见身边蹿出一道黑影,左腿微蹲,右拳内收,若走若奔,暗藏杀机。
乐之扬想也不想,左脚踢向对手,只听咚的一声,黑影向后便倒,乐之扬的脚趾骨却传来一阵剧痛。
“小子昏头了么?”席应真拍手大笑,“好端端的,你踢石头干什么?”
乐之扬酒醒了大半,凝目看去,双颊一阵发烫,原来自己踢倒的是一尊石像,若不将其扶正,明天送饭的弟子发现,势必露出马脚。想着走上前去,扶起石像,却无意中摸到石像底座,手指所及,但觉凹凹凸凸,似乎刻有许多文字。他忙叫席应真,老道士点燃油灯,凑近一看,石座下方刻了许多小人,飞纵腾挪,矫捷异常,四周还有若干文字。
席应真凝目细看,沉默不语,乐之扬忍不住问道:“道长,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忘忧拳’的拳谱。”席应真沉吟道,“第五代岛主释迈伦所创的拳法。”
乐之扬细看铭文,果如席应真所说,惊讶道:“拳经为何刻在这儿?不怕有人偷学吗?”
席应真起身笑道:“星隐谷本是历代岛主静悟潜修之所,寻常弟子难得入内,这些石像又是历代岛主所立,岛上弟子视为神物,谁也不敢随意搬动,更不用说将其推倒、察看座底下方了。”
石像共有八座,两人一一看去,石像之下,大多刻有拳经,唯有一尊石像,盘膝静坐,一无姿态,二无拳经,而是刻了许多线条。
乐之扬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席道长,这是什么武功?”席应真瞧了一会儿,摇头说:“这不是武功。”
“不是武功?”乐之扬大为惊奇,仔细再看,别的石像都刻了岛主名号,唯独这一尊石像光光溜溜的不着一字。乐之扬望着无名石像,心里大惑不解,忽听席应真又说:“这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