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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得很,”素衣青年朗声大笑,代他答道,“只待找六扇门的人来洗清罪名而已。”
四双目光立即聚焦过去,如电,如炬。
何人如此狷狂,竟敢代戚少商回答问题?
黄口小儿不懂得分寸?
或是恃才傲物,桀骜自大?
可那双明丽的眼睛,细长眯起,分明就是银针似的挑衅。
一种对权威的蔑视。
一种对自身无可动摇的自信。
杨无邪心中一动,蓦然想起个人。
白愁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
眼前这人,眼中朗如苍空,仿佛连仁义都庸俗成尘。
白愁飞很年轻,很清澈,很激越,
他甚至比白愁飞更年轻,更清澈,更激越。
他是否也想飞?
还是他已飞?
于是杨无邪道:“那可太好了,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不敢,在下顾惜朝。”
他答得非常快,似乎悬崖前羚羊的纵身一跃,
他的语调也不重,轻柔中带着怜惜。
他是怜惜,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出口不啻一声惊雷,而被吓到的全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才说完,就扬起嘴角笑了,犹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然后在菊花丛中的余戈就看到了此生所见最奇异的一幕——
除了那青年,所有人都僵住了。
抬到一半的手,露出一半的苦笑,闪过一半的惊讶,就连秋风中飘扬的长发都似凝固在空中。
…
…
…
…
34 一枝花的温柔
长发自然不可能凝固,就如风不可能凝固一样。
只要时间在流动,风就不会止歇。
但此刻气氛,犹时间已止,风已息。
表面静止,底下却暗潮汹涌。
四人听到那三个字后,心中都在迅速搜罗资料。
关于他的资料,太多,太意外。
顾惜朝,
就是逆水寒一役残杀无辜,毁了戚少商半世基业,并且流亡天下,几乎穷途末路的顾惜朝?
就是那个几乎和白愁飞做了同样事情,也几乎落得同样下场的叛徒?
就是那个前段时间被杀,闹得沸沸扬扬,戚少商杀人灭口罪名的根源之一?
他居然这么年轻,这么风采昂然?
确实,非如此他不会得到重用,也不会有背叛的机会。
但,
他怎会一脸春风得意地,出现在金风细雨楼?
戚少商没法解释,因为他知道,风雨楼的人经历过白愁飞,损失惨重,尤其厌憎叛徒。其实他何尝不恨背叛?他甚至想不出一个让顾惜朝进楼的理由,却能想出千百万的理由杀他报仇。
意料中的报复。
戚少商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能解释,于是不解释,只道:“他没死。我带他回来了。”
第一句经过,第二句结果,这是他的决定,没有反对的必要,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四人同时打量着眼前的陌生者,冷淡而充满克制,仿佛已经接受。
但顾惜朝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于是他又笑了,道:“你们放心,此刻,我于戚少商只是一个证据……”
戚少商吓了一跳。
他以为顾惜朝定会继续出口惊人,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是解释。
即使那解释同样偏离事实。
而这话与当年顾惜朝背叛时,大义凛然的台词何其类似,多年来,他一直记得那天地颠覆的瞬间,不料只更一字,意思便完全反了过来。
而他更加惊讶的是,顾惜朝眼中的阴翳。
越是笑得喧嚣,心中越没有欢喜,越是说得干脆决绝,心中越是怅惘百结。
越得意越失意。
就如同来时路上,也曾有过的失误。
“你若无心我便休。
看起来潇洒,实则是骄傲。
仅止骄傲。
因为骄傲,放不下身段,一旦对方有了去意,即使心中多么不甘,多么郁结,宁可首先放手,也要保持那份姿态。
但感情不是姿态。
若只有一相情愿,怜惜如烟花,迷恋如梦境,敬惜如珍宝,那不是爱,只是‘憧憬’,太自我,双方都不胜其重。”
他一句一顿,说得很好。
结果却分明是指责他人的感情,终于模糊了对象,回到晚晴的命题上,无法折返。
所以说得他人心中难受,牵动了痛处,又不能追究。
如果连对晚晴的感情都怀疑了,那,他肯定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感情不是姿态。
有姿态的感情,
还有不爱的余地。
例如戚少商对李师师,有几分真情几分虚荣,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有等情冷了,才知如海棠清露,风过无痕。
爱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牵挂。
渴望爱,更渴望被爱。
于是在珍重之后,就苦苦寻找对方的珍重,一旦发现了,就会想千百倍地珍重回去,在思念的同时,期待着对方的思念,一旦感受到了,就会产生千百倍的思念。
想要回报,想要交流,才是可以继续的真爱。
是吗?
——不是吗?
那么,有没有……?
此刻顾惜朝确实在回忆。
而他是那种没有意外不会回忆的人。
侧眼瞥见戚少商眼中的愕然,一惊,突然想起这句话在何时何地对谁说过,笑容立即变得勉强起来。
——真是如履薄冰,奈何。
为谁吹皱一池春水?
与其勉强,不如不笑。
于是敛了笑容,转身道:“白愁飞稀罕的风雨楼,不过是京城夹缝一粒烫手山芋——好了,你们高层继续商讨,我不参与、不看、不听、不在意。秋日天清,还是赏花来得合适。”
赏花?
戚少商大不以为然。
可有人在秋阳下赏花,还嫌花凄绝?
心境太伤。
因何事忧心,起起伏伏?
回想起来,问题还是出在那密室,临走前最后一听上。
既不愿说,便不问。
戚少商知道,几日来顾惜朝很少说话,一定不是因为伤势疼痛。
他问过两个奇怪的问题,必定在算计。
第一个是:
“孙青霞可信么?”
戚少商答:“可信。”
第二个是追问:
“他真的不会背叛你?”
“我就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他。”
戚少商答得迅速。
——事实上,他还在等第三个问题。
“你信任我吗?”
这样他就能告诉他,“我比信任自己更信任你。”
即使早已信任了很久,
信任到不止是交付性命的地步。
所以……
没有所以。
不要所以。
但没有问,也就没有了回答。
其实言语上的回答,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目送那素色的背影走远,最终融入楼旁的花影扶疏,戚少商忽然很想送他一支花。
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看看花开的风情,看看花开的艳,是不是真有凄绝。
即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送人花了。
余戈还在花旁,专心致志地为一丛蔷薇锄草。他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奇怪了,青楼的草比别的楼都长得茂,茂得青,青得持久。
清晰的脚步声径直靠近,停在身后,从长袍下摆精致的几许淡青,看出就是说花“凄绝”的人。
这人,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顾惜朝”?
他不信。
顾惜朝不是翻脸无情,杀了戚楼主无数兄弟,狠毒如豺狼的小人么?
可这个人的模样,张扬潇洒,文雅俊秀,倒像个学问卓绝的书生,哪点像顾惜朝?
而楼主对他的态度,又哪里像仇人?
“这品‘龙脑’来自洛阳?”
谦恭答道:“是。”
“菊以黄为正,而后芳香凛冽,‘龙脑’二者尽占,惜其意态不足。这花……枝纤叶少,想必改良过?”
余戈益发惊讶。
此花乃是取“都胜”之态,“龙脑”之色与香,耗时多年而成,即使懂花之人,见过也多半会认为是“都胜”,无一人能唤出其名。原来他不仅懂花,还精于此道?
“菊,花之江湖者。中色黄,金色白,与这金风细雨楼的杀伐之气倒相得益彰,恐怕世上再没有哪里的菊能比这里更艳。”
余戈闻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人都说菊为花之君子,他偏要说是花之江湖,还说适合风雨楼,乍一听似是赞赏,细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叫人驳斥不是,附和更不是。
而顾惜朝也没打算同他探讨花与楼的关系,又问道:“据说你能让铁树开花?”
“是。”
“那么西域的‘祝融子’,听过么?”
祝融子,传说为火神祝融与共工之战时,洒下的血液凝聚而成。花朵妍丽,纯白如昙。种子分红白两种,极寒极燥共生一枝,为神宗年间西域进贡品种,罕有人知。这么问,是想考验风雨楼众的学识么?
余戈被激起好胜之心,迅速道:“花如牡丹,叶似剑,子若玛瑙,性好干爽炎热——此花不仅听过,只要有种子,还能种植。”
“好。”顾惜朝点头笑道,“昔年在忆红轩曾见过‘龙脑’,喜其芬芳叹其命运,竟致于流落风尘。今日一见,才知京城终究有适合它的地方,很好,甚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余戈听了也觉得好,
简直太好。
忆红轩是什么地方?
那是瓦子巷规模最大的秦楼,就如醉杏楼是小甜水巷最火的楚馆,逢迎卖笑,汇聚世间最多的苦痛和污秽,花朵若有知,也要叹息生不逢地。
不过这样丰神俊朗的人,居然也逛过“忆红轩”,未免……叫人感慨。
方回过神,见那人已独自朝象牙塔走了过去,至月牙门前停下,仰头看了许久,伫立,仿佛第二座象牙塔。
又折返回来。
“还真是把精锐调去红楼了——高层则全在青楼——今天若有敌人来袭,顷刻就能毁了白黄二楼,救援绝对不及。”
他说着扑杀风雨楼的计划,口气平淡欢快,也不在意旁人是不是在听,是不是听懂了,是不是心惊。
停了片刻,淡然笑道,“不过只毁楼,不杀他们,根本没有意义,这计划纯属无聊,不是吗?”
他在开玩笑?
可那迷离而严肃的目光中,又分毫没有玩笑的味道。
真的想毁灭风雨楼吗?
不可能是真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没道理把计划和盘告诉楼中人,即使那人只是个花匠。
况且他是楼主亲自带来的人,态度亲近得不容人怀疑。
这一定是玩笑。
——所以当余戈知道,自己的判断多么天真时,已经是九月十六,艳阳失去燥烈,圆月温润如玉的三天后了。
35 一柄斧的清冷
寒泉剑池淬炼,精钢万锻而成。长五寸七分,双刃如新月,各带勾状血槽,中有柄,旋转时啸声凄厉,如鬼泣神哭,因得名——
神哭小斧。
是山鬼泣楚,还是湘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