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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鸣雷道:“也许这话我不该说,但我总觉得,这大师公有点令人生疑。”
郑司楚怔了怔,道:“怎么了?”
“他好像并不是一心为我们狄人考虑。郑兄,按理说,你觉得狄人复国,有几成把握?”
郑司楚想也不想道:“半成都没有。不要说旁人,便是你们狄人,有没有一半支持狄复组,也是个未知数。”
宣鸣雷干笑了笑道:“你也太看得起狄复组了。我现在和族人联系得少,当初还常能见到。居于中原的,一百个里,都未必有一个支持狄人复国的。”
郑司楚道:“所以大师公也把狄复组的全称改为‘狄人复兴组’了吧。”
宣鸣雷道:“话不是这么说。狄人复兴,现在难道算不兴吗?还想怎么样?非得自立一国才算复兴?俗话说,名正方能言顺。大师公就算改了名字,你想想,有一天再造共和成功了,狄人还不是和现在差不多?实话说,大统制纵有千般不是,但在各族之间,确实称得上一视同仁,并无偏颇。”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初他还在昌都军区毕炜麾下时,军中有个叫者蔑的狄人军官,说起狄复组来比中原人更是愤怒,说都因为狄复组搅事,反倒让狄人在军中升迁困难。但那是军中,狄人若是行商或者做别的,举国上下从无人对狄人歧视。想到这儿,他道:“宣兄,那你是说……”
宣鸣雷讪笑了笑道:“我说这话,若叔叔听得,定骂我吃里扒外。但我越来越觉得,大师公好像并不是真心为了我狄人,而是借狄人当一个工具。”
郑司楚心头一震,“你是说,大师公另有图谋?”
宣鸣雷眼中有些茫然地道:“现在我也说不上来,但似乎确实有这个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狄人笨是笨一点,但也绝对不能遭人利用!”
郑司楚笑道:“得了吧,你这狄人比谁都精,还称自己笨。”
宣鸣雷也笑了笑,说道:“别的也没什么。不过郑兄,你有闲暇,还是提醒一下郑公和申太守,多少要防着一点。”
郑司楚心道:你都是申太守的女婿,居然要我转达。但他也知道申士图对这个女婿实是不怎么满意,他去说,申士图准不放在心上。他点了点头道:“好,等今天我见了家父便去转达。”
过了一阵,谈晚同和崔王祥两人也过来了。在宣鸣雷家中用过了一顿家宴,郑司楚告辞后,便向父亲的住处走去。父亲和母亲分居已久,虽然在南逃路上两人的关系好了许多,但到了五羊城,母亲受了重伤,现在两人无形中又分居了。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伤心。小时候,他总羡慕旁人父母都在一处,自己却是先跟着母亲,后来又跟着父亲,很少有和父母同处的时候。
父亲有空的话,还是让他多去看望母亲吧。他想着。
到了父亲住处,郑昭却还没有回来。这次会议关系到再造共和的大事,要讨论的必要关系到方方面面,的确不是轻易谈成的。他等了一阵,听得外面的工友道:“郑大人,您回来了。”忙迎了出去,正见郑昭进来。一见父亲,他上前道:“父亲。”
郑昭见是他,笑道:“司楚,你过来了?你母亲好吗?”
“今天精神挺好。”他见郑昭满面春风,低低道,“父亲,会开得怎么样?”
郑昭道:“很顺利。初步达成的协议,是成立一个‘十一长老会’,以你申伯父为首,我和乔将军为辅。”
十一长老会?郑司楚心里默算了一下。现在再造共和旗下,共有七省。除了七个太守外,天水省和五羊城还各有一个军区长,这样就是九人,加上父亲,则是十个,那第十一个,便是狄复组的大师公?他道:“有一个是狄复组的?”
郑昭看了看他道:“你倒是心思灵敏。共和共和,便是人人平等,狄复组虽是狄人,一般是一员。”
郑司楚看了看外面,小声道:“父亲,宣兄要我转达一句话。”他将宣鸣雷对大师公的怀疑说了,郑昭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待听他说到宣鸣雷怀疑大师公可能并不以狄人的利益为重时,他怔了怔,喃喃道:“这样啊……”
郑司楚见父亲也这么说,小声道:“父亲,你也觉察了?”
郑昭低低道:“这话你和别人说过没?”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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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要说。跟宣鸣雷也说一声,要他不要传出去。”
郑司楚答应一声。两人又说了几句,郑司楚说了让他多去看望母亲的事,郑昭也答应了一声。等郑司楚走了,郑昭陷入了沉思。
郑司楚转达的这句话,郑昭的确并没有想到。回过头来想想,狄复组大师公的那个特使,未免在这次会议上过于配合了。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狄复组主动来和五羊城联系谋求同盟,无疑他们是想要得到些什么。但会议上,狄复组并没有提出什么过份要求,简直有点太过委曲求全了。狄复组谋划的刺杀大统制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但结果却并不是毫无所得。正因为有这次刺杀行动,自己策反天水省会如此顺利。本来他觉得金生色应该会同意自己,但兵权在乔员朗手中,金生色只怕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符敦城,却发现金生色其实对大统制毫无二心,乔员朗却是因为与顾清随沾了点亲,因此事而起了波动,结果被自己趁虚而入,一举说动。这算是意外所得,比自己早先的计划更圆满,因此郑昭也多少有点得意忘形,根本没有多想。但现在想想,假如狄复组把刺杀大统制其实放在第二位,真正的目标而是顾清随呢?顾清随本是共和国仅次于自己的第三号人物,而且和自己孤身一人不同,这人亲属众多,盘根错节,很多都占据要职。把此人拖下马来,对大统制的统治撼动更大。这样一样,说不定,狄复组本来谋划的,其实正是刺杀失败?那么,狄复组的真正用意,其实并不是要杀掉大统制一个人,而是要摧毁整个共和国?假如自己和大统制异地而处,再造共和的势力大过了大统制的时候,狄复组会不会对自己和申士图下手了?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事……这个他一向不怎么看重的狄复组,背后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真面目?难道,那个曾经的神秘敌人,竟是死而不僵,仍在暗中活动,这一次是借狄复组还魂了?五月的南疆,本已有几分炎暑之意,一时间郑昭却觉得心头冒起了一股寒意。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首要敌人,仍是南武,但对狄复组也必须注意了。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陷入了沉思。就在此时,门上响了两下,有人道:“郑兄。”
那是申士图的声音。郑昭忙起身开了门,只见申士图走了进来。申士图的脸上挂满了笑意,他一进来便道:“司楚呢,他人在哪儿?”
郑昭没想到申士图是想找郑司楚,忙道:“他刚走。怎么了?”
申士图从怀里取出一份卷轴,低声道:“你先看看这个。”
郑昭接过卷轴。他有一目十行之能,打开来扫了一眼,便已将大概看清了,惊道:“是这么个计划?谁提出来的?”
申士图坐了下来,道:“这是乔员朗带来的。我粗粗看了一下,想让司楚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海上一战,水战第一的邓沧澜铩羽而归,这也是五羊城死里求活的转机所在,现在申士图对郑司楚实是有种不切实际的信任了。郑昭道:“好,我马上让他来。”
申士图道:“司楚这小子,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郑兄,你后继有人,真让人羡慕。你让他给我再写一份审议报告,看看此计有什么破绽。如果这条计策能够成功,那南武的死期就临近了。”
如果这条计策能够成功,的确再造共和的大业就成功在望。郑昭也知道自己不长于兵法,但他心底也清楚地知道,南武绝非这么容易就能对付的。自去年举起“再造共和”这面旗帜,到现在还没满一年。在近一年时间里,虽然表面上南军顺风顺水,屡屡告捷,十一长老会的组成更使得南军声势大振,宣示着南北两军正式进入全面抗衡时期,但郑昭也清楚,南军的这个联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够紧密。自己能够将乔员朗策反,但很难保证不会被南武再次策反回去。变数随时都存在,很可能在哪一天醒来,形势大变,南军联盟又变得四分五裂。
申士图本来踌躇满志,接到这份计划时更觉得意,但见郑昭并没有预料中的兴奋,他诧道:“郑兄,你不看好这计划?”
郑昭摇了摇头道:“也不是。申兄,你也知道我对兵法并不太了解,但看样子,这计划也并非不可行。只是,你觉不觉得,现在发展得太顺利了?”
申士图道:“顺利些不好么?”
郑昭道:“不是这么说。申兄,你还记得共和初起时,当年苍月公首次举旗,数月间就席卷了半壁江山,与帝国划江而治,连营五十里,只待大举北伐。形势一片大好之下,结果帝国以偏师烧尽战船,苍月公数十万大军竟一举溃散。前车之鉴,实不能不防啊。”
三十多年前,帝国三大公之一,镇守南疆的苍月公首揭共和大旗。那时的帝国已经走到了末世,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不聊生,因此苍月公一举旗,但一呼百应,大江以南诸省除了广阳一省一直保持独立,基本上都附和苍月公起事。但就在苍月公沿江连营,准备北伐的时候,被帝国军突袭,大军溃散。这一场大败断落了共和军的大好局面,共和军从此一蹶不振,等后来帝国军南征,更是将苍月公的根基高鹫城都攻下了,共和一词基本上就成为了历史。那个时候,郑昭还在五羊城主何从景手下为官,申士图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五羊城小吏。当时他们虽非共和军中人,但也对共和军如此快就崩溃而惋惜。当时他们私下闲聊,说起苍月公的失策,便是过于急躁,未能稳固后防。虽然表面上声势极大,但诸军混乱不堪,大多是受共和一说的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