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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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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的眼里更是如同燃起了火焰。在郑司楚记忆中,老师向来沉稳无比,喜怒不形于色,他从来没见过老师有过这么多表情。当他讲到自己功亏一篑,被陈忠看破时,老师竟然长吁一口气,似乎庆幸他的计划失败一般。他没敢多问,只是平平说去。说到最后,老师忽然道:“就因为这样,大统制亲自下诏,把你革职,勒令退伍了?”

郑司楚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用“下诏”这个词,不过意思是一样的。他道:“是啊,大统制的手令中说我此举动摇军心,念在过往有功,而且事在紧急,因此不再问罪,只是开革出伍。”

老师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却带着嘲弄。他喃喃道:“不再问罪?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被开革出伍的伤心现在已经过去,郑司楚倒是淡淡道:“其实也好,总有别的路好走的。”

老师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你还年轻。”想了想又道,“你父亲怎么说?”

“他也没说什么。”

郑昭律己甚严,对旁人也一样严,从来不会以权势欺人。而且他对那种贪赃枉法有种刻骨的痛恨,国务卿府里也出过几起贪污案子,郑昭对当事人的处罚十分严厉。其实那几次案子的数额都不算大,真不知郑昭贵为国务卿,竟然还能如此明察秋毫。也正因为如此,国务卿府里没人再敢冒大不韪了。以父亲这样的性格,不去说才是正常的。老师却又笑了笑,笑意中仍然带着嘲弄:“果然啊。”

郑司楚顿了顿,却没说话。老师洗完了手,把灶头上一壶水拿起来,冲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郑司楚。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师笑了笑,和言道:“司楚,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我这个老师现在大概连枪法都没办法教你了,至少可以陪你说说话。”

郑司楚抬起头,慢慢道:“老师,我一直感到奇怪。”

“什么?”

“老师您到底是什么人?”

老师的手颤了颤,马上又微笑道:“我?是你老师啊。”

“我想问,您是不是在帝国当过兵?”

老师喝了口茶,点点头道:“是啊。虽然大统制不让人提帝国的事,不过事情都过了快二十年了,现在不算是什么罪。”

郑司楚只觉喉咙口一阵发干,可茶尽管就在面前,他也没想去喝一口,只是道:“那,您是不是曾经叫楚休红?”

这个名字一出口,老师的脸突然变了。老师向来温和宽厚,脸上一直挂着些笑意,但现在他的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有。悔恨,痛苦,愤怒,都有一些,人也仿佛化成了泥塑木雕。郑司楚根本没想到老师的反应会如此大,惊得向前一探,大声道:“老师!老师!”

老师放下了茶杯,苦笑了笑道:“司楚,让你看笑话了。”

郑司楚看着老师的脸,却追向道:“那您到底是不是?”

“不是。”

老师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冬日的下午,阳光和暖,可是老师的神情却显得如此沉重。半晌,他才低声道:“司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

郑司楚犹豫了一下。楚休红这个名字,他是在两年前随毕炜远征盘踞朗月省的前朝残部五德营时第一次听到,家中的司阍老吴也知道这个。楚休红是前朝大帅,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对平民秋毫无犯。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如雷灌耳的名将,可奇怪的是现在的人大多不知道。前朝最终覆灭时,郑司楚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还依稀记得当时母亲领着自己去看斩杀前朝战犯。他至今不明白一直对自己和蔼温柔的母亲为什么会带尚在幼年的自己去如此血腥的场合,那些从断头台上喷起的血柱,以及周围看客声嘶力竭的叫喊,在那时让他几乎以为走进了一个噩梦,他只敢蜷缩在母亲身边,每当断头的利刃落下时就闭上眼。

那时,母亲的眼里有些泪水。

虽然难以察觉,但偎依在母亲身边的他还是发现了。母亲是共和国的女军官,这个大敌最终被消灭,她本应高兴才是,为什么会哭?郑司楚不知道。他只记得母亲的泪水从颊边滑落,滴在他手背上,滚烫。现在,他在老师脸上又看到了这种神情。

“五德营那个陈忠,已经放过了我两次。”郑司楚低声说着。

“陈忠是个一勇之夫,没什么谋略。”老师笑了笑,“你的运气很不错。”

不是这样的。郑司楚想着。虽然他也只能这么想,但仍旧一直都想不通。在朗月省那次,尚可说陈忠自知大势已去,不愿再杀人了。可是这次陈忠看破了自己的计策,他并没有将计就计,只是立刻就叫破,让自己得以全身而退。那个陈忠固然不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可是他能带领五德营坚持了那么多年,也绝对不会是个连这点策略都没有的将领。他道:“老师,你认识陈忠吗?”

老师点了点头:“是的。”他转过身,此时他的脸上神色已一如平常,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郑司楚的错觉。他看着郑司楚,自语般道:“我也曾经是五德营的一员。”

老师也是五德营成员!郑司楚的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虽然他也知道老师是从旧帝国过来的人,可是没想到他也曾经是五德营成员!怪不得他对五德营那些人如此熟悉。他正想再说什么,老师已经坐了下来,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慢慢道:“司楚,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问好么?”

老师的口气几乎已是哀求,尽管他的声音依然平静。郑司楚心中不禁一软,再说不出什么来。老师的过去,一定是一段太过痛苦的记忆了,他也不忍心再去追问,好在,未来总属于自己。他笑了笑道:“对了,老师,你歇息吧,这些天我在家里没事干,跟厨子学了几个菜,我来做吧。”

老师也笑了起来:“你居然会做菜了?好啊,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吧。”

他说得平静,可是心中却如波涛滚滚,再无宁日。眼前的郑司楚经受了如此大的一个打击,可现在却如丝毫没放在心上。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

第09章斩草除根

“郑国务卿。”

郑昭拉开车门,外面已有一个青年等候着了。看见郑昭,那个青年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才道:“大统制正在书房等候国务卿。”

郑昭下了车,看了看周围。大统制府他来过好多次了,不过今天这个布置清雅的庭院却显得阴霾重重,尽管冬日爽朗。他道:“好吧,请带路。”

其实也不用带路,不过大统制一直有这种习惯,一定要这个伍文书将来人带过去。这种规矩看似多余,郑昭却了然于胸,那是大统制对任何人都不相信,即使是他郑昭。

郑昭和丁亨利,是公认的大统制属下一文一武两大重臣。可是丁亨利突然叛逃,就算是郑昭都没有料到。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早些窥测一下丁亨利的内心,假如早点知道他的想法,也能够让他躲过这样的厄运了。可现在都已经晚了,随丁亨利叛逃的所有人尽数被杀,这也一定是大统制的命令,防的其实正是他。

大统制是怕我查出丁亨利叛逃的真正原因吗?他淡淡地笑了笑。大统制其实是多虑了,尽管他与丁亨利并称两大重臣,可他从来没想过和丁亨利共进退,不论从私交还是从国事考虑。共和国在大统制的治理下正蒸蒸日上,可以说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生机,自己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毁掉让这个国家新生的契机。可是这些话当然也不能对大统制说,不过他也知道大统制定然理解,就算他是个异类。

走过小径,到了荷香阁前,伍继周站在门口,轻声道:“大统制,郑国务卿到。”

“请他进来吧。”

伍继周推开了门。随着“呀”的一声,门开了,伍继周退到一边,道:“郑国务卿,请吧。”

荷香阁是大统制最常待的地方。郑昭走进门,刚把门掩上,里屋就传来了大统制的声音:“郑兄,今天突然来找我,想必不是只为闲聊吧。”

大统制对人向来不假颜色,唯独对郑昭说话时才如此随和。郑昭撩起里屋的帘子道:“南武兄,也算是闲聊吧。”

荷香阁里屋,只有极少几个人能够入内。除了郑昭和伍继周,整个共和国大概也不到十个了。郑昭刚走到里屋,便见大统制正站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张刚完成的画,大统制正在给这幅画钤印。这画足有两尺见方,画的是一幅山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见郑昭进来,大统制抬起头,笑道:“郑兄,看看这幅能卖出多少钱?”

郑昭笑了笑道:“润轩先生的画,时价都在两百金币以上。这幅山水神完气足,应该能挂上五百金币了。”

大统制也笑了笑,“可惜仍然比不过尉迟大钵。”

这些年共和国太平无事,国力日强,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书画也大行于世,雾云城有一条街就卖门做书画生意。现在共和国有七大画匠之称,尉迟大钵是个定居雾云城的狄人,虽是狄人,却是公认的中原第一画匠。润轩排在第三,是个很神秘的人,画作不多,每幅都是精品。那些爱画之人传说润轩是个前朝遗老,因此不愿用真名实姓示人,可谁都不知道,这润轩其实就是大统制的化名。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如神一般的大统制,居然能画得一手好山水,大概最有想象力的人都想不到吧。事实上知道润轩就是大统制的,也不过是伍继周和郑昭两个人了。

大统制把那块“润轩”印收了起来,锁在书桌的抽屉里,从一边正在炭炉上烧着的壶里倒出两杯浓茶,递了一杯给郑昭道:“郑兄,请。”

郑昭接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看桌上那幅画,道:“‘万里江山’。呵呵,吸大江之水于笔端,吐云霓之气于纸上,南武兄这画笔,纵然起胡道真于九原,亦不逊色。”

胡道真是古之画师,号称“画圣”,精擅山水和人物,“吸大江之水于笔端,吐云霓之气于纸上”这两句话是当时对他的山水画的评价。大统制的画笔,学的正是胡道真,郑昭博览群书,引经据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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