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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谁啊?”
陆明夷手一颤,两支箭已极快地射了出去,第三支箭慢了慢。他叹了口气,道:“家父讳经渔。”
陆经渔!齐亮更是呆住了。陆经渔这名字也不算太有名,不过在军中算是如雷灌耳,因为传说那是大帅丁亨利的师父。只是连丁亨利的名字现在都已经不能说了,这个陆经渔当然提的人不会太多,事实上当时提起陆经渔的人就并不算太多,因为据说陆经渔是旧帝国的将领,一些老人仍能记得他。可不管怎么说,那是丁亨利的师父,这个身份就足以令人惊异了,更让人惊讶的是陆明夷居然说陆经渔是他父亲!齐亮期期艾艾地道:“真……真有这个人?”
陆明夷放下弓,抬头仰望着天空道:“其实我没见过父亲,我是他的遗腹子。不过,我妈跟我说过,父亲是一个曾经让世人仰望的英雄。”
他见齐亮目瞪口呆的样子,有些不悦地道:“阿亮,你以为我在吹牛吗?”
齐亮道:“不……不是,只是我记得老人说陆经渔是很久以前的人了,丁大帅都已经那么大年纪。”
陆明夷笑了笑道:“父亲结婚很晚。其实丁大帅结婚了不早,他的孩子现在就算活着,也不过才几岁。”
齐亮点了点头。照这样算倒也可以理解,要是陆经渔结婚比丁亨利还晚,他的儿子的确也应该是陆经渔这点年纪吧。只是这个朝夕相处的同伴居然有这等身份,实在让他想象不到,怪不得陆明夷年纪轻轻就颇有大将之风,也许正是陆经渔的血脉关系。他道:“陆经渔……令尊大人……明夷,你和丁大帅是师兄弟的话,他难道一直不知道吗?”
陆明夷的脸沉了下来,低声道:“只怕没人知道的。父亲当初战死在坠星原,连这件事知道的人都不多了。”
因为陆经渔是旧帝国的忠臣吧。齐亮想着,他倒也在老人嘴里听到过这些名字。文侯、武侯、陆经渔、沈西平,还有就是那个曾经名震天下的楚帅。这些人的名字现在都已渐渐为人淡忘,以至于让人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古人,全然忘了其实不过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罢了,连毕炜都曾是旧帝国的军官,也许就曾经做过陆经渔的属下吧。陆明夷的父亲是个帝国的不世名将,在共和国当然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怪不得他从来不提。
齐亮看了看陆经渔的侧脸。陆经渔的面容并不如何惹人注目,但也许是因为知道他父亲是一个如此了不起人物的缘故,在月光下看来,他的脸都似在灼灼放光。齐亮小声道:“怪不得你的枪术如此高明,是令尊大人的遗法吧?”
陆明夷点了点头。他的手仍然在重复着开弓放箭这几个动作,但话音却十分平静,毫不间断。他道:“家父的枪法,师承当年的天下第一枪武昭。可惜我没能受他老人家亲身指点,只能凭自己练习,所以我要在冲锋弓队里。其实,王将军对我大不服气,定然是我的血脉让他感到了害怕!”
齐亮险些要笑出声来。这话陆明夷未免太一厢情愿了,王离又不会算命,定然猜不到陆明夷的父亲是谁。与其说是王离害怕陆明夷的血脉,毋宁说陆明夷本身的势头让王离惊心。也许在号称三绝的王离心中,陆明夷这个少年人是平生遇到过的最大的威胁,随时都会后来居上吧。不过这一点就算齐亮也看得出来,王离顶多是个战将,但陆明夷却将是个震惊天下的帅才。
上天对我当真不薄,让我成为他的朋友。
齐亮心头忽然一阵激动,道:“明夷,我来帮你拾箭吧,你接着练。”
陆明夷却有些迟疑地道:“你不去歇息吗?”
齐亮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明夷,你我是什么关系?你早点练成连珠箭,让王离知道陆大将军的儿子,同样是个世上最了不起的将军。”
陆明夷的眼里也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阿亮,多谢你。”
“谢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干点什么名堂出来。”齐亮微微笑着,深夜的月光下,他那张平庸的脸此时也焕发出异样的光芒,“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跟着你,一直向前冲!”
陆明夷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手一抖,两枝箭又急快地射了出去。这两箭射得极是流畅,直如一道水波倾下,两箭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射中了十几步外的箭靶。等他刚射出,齐亮已急急将几枝箭拿了回来,轻声道:“好箭法!才一晚上你就练到如此,要练成连珠箭想来也不远了。”
离王离那种连珠箭还有不小的距离。但陆明夷也知道,王离尽管有不少地方高过自己,但自己也有王离所没有的,就是未来。
月光下,他仰起头,看着天空。月光如水,月色如刀,静谧安详。但这个少年的心里却如同有滔天巨浪翻起,即使他现在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
乱世出英雄。现在这个世界太平静了,所以像海一样翻起波涛来吧。陆明夷想着。当听到又要出兵的消息,他心中实是比谁都兴奋,尽管不少人也在咒骂。他甚至希望,敌人能越强越好,因为挫折对于他来说也是最好的老师。事实上,那个名叫薛庭轩的五德营大帅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
如果上天有灵,他会去祈祷薛庭轩能够成为胜者。对手是一块磨刀石,只有这等不世出的敌手,才能磨砺出一口上决浮云、下彻九泉的宝刀来。当然这样的祈祷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就算齐亮也不能,可是他仍然会在心底这样想。
宝刀所斩,当是不世英豪之首,否则宝刀有灵的话都会哭泣。薛庭轩,你也尽快翻起滔天巨浪,成为不世英豪吧。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么这一次共和国的三上将在你面前仍将铩羽而归。
西原的薛庭轩,你听到了我的期待吗?我会让你羽翼丰满,直到有一天,你会匍伏在我的脚下,乞求我的饶恕。
那些已经逝去的、尚存于世的、即将到来的英豪,你们听到了吗?听到我这踏出的第一步吗?
世界,你听到了我心跳的声音吗?
第11章诱之以利
西原的薛庭轩当然听不到遥远的雾云城里一个小小百夫长的心声。此时的薛庭轩躲在自己书房里,一边喝着浓茶,一边翻着一本书。
虽然一战大获全胜,但自身损伤也不小,而且安置千余降兵的事也让人焦头烂额。五德营一共只有一万多人,士兵两千许,现在突然多了千余降兵,十来个人里就是一张新面孔,万一降兵作乱,那可不得了。好在司徒郁献策,楚都城未婚少女和寡居的妇人都有不少,本来五德营并不废止纳妾,但在楚都城当真称得上全民平等,大家都同枝连气,少女自不肯为人妾室,而寡妇的前夫也许是现在对她有意之人的上司或朋友,她自己不愿,哪有人敢强逼,何况未婚女子还多着。本来这些女子的婚姻之事大成问题,现在这一千余降兵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好可以让他们在此成家。一来使降兵不起二心,二来可以大增楚都城人口,实是一举两得之事。薛庭轩大为首肯,而楚都城的民众因为这上千降兵都是语言相通、相貌一样的同族,招他们为婿自然比招西原中同信法统的异族为婿要好得多,同样大为支持。唯一不太支持的,大概只有楚都城的未婚男子了。因为以前楚都城男少女多,他们挑选妻子的余地要大得多,这样一来他们也成了被人挑选的对像。那些降兵虽然只是投降过来的,不少人却相貌堂堂身材离大,条件比他们要好。这些年轻男子也曾聚众向帅府请愿,以不能对降兵如此优待为名要求修改这条决议,不过还没等他们聚集半天,就被家里人拖的拖打的打,全拉了回去。五德营鼓励生育,这些未婚男子家里几乎人人都有姐妹,在他们父母看来,儿子娶媳妇虽然比以前稍难一点,却仍不是问题,嫁女儿却是最为头痛的大事。想挑个上好的女婿,在楚都城比什么都难。薛帅这条决议只不过稍解了点燃眉之急,这伙小兔崽子居然想搅黄了,真个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除了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这条决议一致通过。虽然五德营平时的决议全是由全民投票决定的,但有史以来这一条大概是最一边倒通过。薛庭轩是五德营大帅,楚都城里地位高一些的人家嫁女,都希望他和陈忠这两个威望最高的人能够出席。薛庭轩开始却不过情面,跑了五六家,结果被敬酒都敬得快要吐血,只能借口生病,在书房里喝两口茶醒醒酒意。
楚都城里办喜事的人接连不断。即使那些降兵仍然有怀二心之人,但起码有一半也心定了。然而薛庭轩知道,危机并没有过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一招不慎,就会彻底崩溃。他身上担负着的,不是一身的安危,而是这一万多人的身家性命。
楚都城现在的存在十分微妙。名义上已经立国号为楚国,然而这个楚国没有皇帝,只是大帅负责,而事实上却是陈忠以一个人的威望支撑着。陈忠是过去那支威名赫赫的五德营最后的宿将,以他的余威,在遥远的西原也足以令远人注目。只是陈忠年事已高,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尽快把陈忠的担子接过来。这一战固然使他的威信大大上升,可目前仍然远远不够。
门外有人叩了两下,司徒郁的声音响了起来:“薛帅,有空吗?”
薛庭轩抬起头道:“司徒先生吗?请进。”
司徒郁走了进来。他的脸也是红通通的,大概刚喝过酒。看见司徒郁这副样子,薛庭轩给他倒了杯茶,不由笑道:“司徒先生也逃席了?”
司徒郁接过茶来喝了口,道:“是啊。幸好苑先生酒量好,他去撑着,我可真撑不下去了。”
西原上的酒大多是马奶酒。对于喝不惯的人,马奶酒味道实在有点怪,喝多了更不好受。薛庭轩微笑着道:“陈老将军呢?他应该没事吧?”
司徒郁也笑了,“陈老将军没人敢灌他酒,所以和他一块儿去的话,就是我和苑先生喝得最多。”
“坐一会儿吧。哈哈,反正过了这个月,办喜事的人就该少了。”
楚都城虽然是帝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