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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一到外面,喧哗声更响了,大多是哭喊,正是那些跟随亦都赤逃到这里来的阿昌残部发出的。阿昌残部只剩了千余人,大多是妇孺,这些人虽然不能上阵参战,但骂人时却是很凶的,一串串毒詈脱口而出。好在薛庭轩虽然听得懂一些西原话了,但那些口音极重的阿昌族骂声全然不解,正好充耳不闻。他领着七人走马前来,这七人一式的年轻精壮汉子,服饰一样,手中握的也是一式的金枪,后面跟着三辆大车。
五德营元帅的贴身侍卫,本来是五剑斩。但朗月省一战,五剑斩损失殆尽,于是薛庭轩依昭帝国旧例,选了七个枪术过人的年轻好手,组成这一支金枪班。这七人个个枪术不凡,加上年纪虽轻,相貌俊朗,虽然阿昌部残部在一边毒詈,但仆固部的不少少女却看得含情脉脉,只觉这些异族少年郎个个说不出的可爱,本族的少年人与他们一比,土头土脑的全然不解风情。
薛庭轩到得思然可汗辇前,忽地翻身下马。他一下马,身后那七个金枪班也同时跳下马来,姿势美妙,整齐划一,七杆金枪同时插在地上,成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屏障。薛庭轩一手已废,但下马时却与旁人没什么两样。他的长相固然没有金枪班俊秀,但举手投足间却隐然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气概,英气勃勃。而他的坐骑是一匹高头白马,更是神骏非常,虽然仆固部亦多好马,只怕没有一匹及得上薛庭轩的坐骑。
他一下马,忽地单腿在思然可汗辇前跪下,高声道:“大汗在上,楚国小将薛庭轩有礼。”
他一开口,身后的七个金枪班也齐齐高声道:“大汗万安。”
这是练熟了的西原话。他们虽然还不会说西原的土语,但练这一句当然不在话下。思然可汗没想到薛庭轩竟然会向自己行此大礼,草原上的英雄只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或者还有一些英雄会在家中跪老婆,但薛庭轩在仆固部面前向自己屈膝,等如公然表示依附仆固部之意。他不由大审过望,翻身从座辇上跳下,迎上前一把挽住薛庭轩的手臂,叫道:“薛大帅,请起请起。”
边上自有通事传话。薛庭轩站了起来道:“大汗,我楚国欲向真珠夫人献上寿礼,以示恭顺之心,但阿昌部哈拉虎竟然无视大汗天威,反欲将我等灭口。小将无奈,仓促之下未及请示,便代大汗扑杀此獠,还请大汗恕罪。”
薛庭轩的话经过通事传译,意思不变,语气却更为恭顺。但思然可汗却觉得薛庭轩这等谦恭又不失身份的口气更对胃口,草原部落敬的是英雄,如果对方一味谦卑,反倒遭人看不起。他拍了拍薛庭轩肩头,笑道:“薛大帅,你虽然来得晚了点,但来了就好。”
薛庭轩道:“禀大汗得知,我部一千七百部众,此番尽已来到,只是怕惊扰大汗,因此小将请陈老将军带队在外守候。阿昌大逆叛贼哈拉虎首级,以及趁手兵器都已在此,献给大汗,只是要献给真珠夫人的寿礼却被哈拉虎毁去不少,还请大汗恕罪。”
西原的铁器不易得,因此铁器颇为贵重。哈拉虎趁手的兵器是一杆七十多斤的铁刺棒,不说那是哈拉虎用的,单是这七十余斤铁就价值不菲。西原惯例,决斗时谁赢了,败者马匹战具皆归胜者所有。没想到薛庭轩竟会将这些都献给自己,而他一口一个“恕罪”,更显得恭顺无比。思然可汗又惊又喜,点点头高声道:“薛元帅,哈拉虎不识好歹,咎由自取,你做得好。”
此话一出,被士兵押着的亦都赤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那些阿昌族妇孺也几乎同时哭喊起来。思然可汗皱了皱眉,厉声道:“将阿昌上下,全都哈喇了!”
此令一下,哭喊中更是惨叫连连。西原铁器不多,许多下级士卒用的都是大木棒。这些木棒打下去,一些阿昌妇孺脑浆崩裂,人却一时间还不死,只在哭叫。薛庭轩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忽然又向思然可汗跪下道:“大汗,庭轩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汗恩准。”
思然可汗怔了怔道:“薛元帅请说。”
“这些阿昌残部实无必死之罪,请大汗将他们降为奴从,听候使用,岂不甚好?”
思然可汗心中一动。薛庭轩这个建议倒的确不错,这些阿昌残部大多是妇孺,养在部中让他们如牛马般干些粗笨活累活,年轻女子还可以拿来狎玩,就算死亦不足惜,反正本来就要把他们统统哈喇的。他看了看赫连突利,心想:突利向来不太愿意杀人,多半也会同意的。正待发令,却见赫连突利上前道:“大汗,薛元帅确有悲天悯人之心,但阿昌部既已冒犯大汗天威,就不能留下!”
思然可汗没想到赫连突利这回居然竭力主张将阿昌部灭族了。反正屠杀令已下,现在收手恐怕也所剩无几,他点了点头道:“薛庭轩,不必管这些杂碎了。来吧,到我金帐中喝酒去,不醉的不是好汉子!”
薛庭轩这人很是对他的胃口,而他能解决阿昌部,一定比只会恃勇斗狠的哈拉虎更加得力。此时思然可汗心中已勾勒出一片驱使五德营与定义可汗争雄的前景了,只是赫连突利忽然又道:“大汗,薛元帅一路厮杀,已极是辛苦,何况诸军劳顿。今日不是喝酒的日子,反正司徒先生在我部勾留,还是请薛元帅另选好日,让突利我也与薛元帅多多亲近。”
思然可汗心头忽地一动。赫连突利显然是在阻止自己与薛庭轩过于接近,难道这薛庭轩会怀有谋刺之心?可方才自己将他扶起来,薛庭轩要刺杀的话,一下手就是一个准。他想不到赫连突利为什么要节外生枝,但这个妹夫的见识远远比自己要高,他也知道听突利的多半没错,但重重在薛庭轩肩头一拍,笑道:“薛元帅既然离国已远,那就早些回去吧。”
薛庭轩却也不坚持,只是又行了个礼,道:“多谢大汗开恩。来人,将礼单送上。”
这份礼着实不轻,各色绸缎数十匹,五彩细瓷器数十套,精工珠宝首饰一大匣。这份礼在西原上不论送给谁都不寒碜,思然可汗没想到在西原立足未久的五德营居然还有这等积蓄,心底对薛庭轩的评价不禁又看高一线。他让下人接过了礼单,笑道:“薛元帅,可是因为今冬牲畜不够?”
薛庭轩行了一礼道:“大汗英明,我等请大汗赏赐百头牛只,以备春耕,来年定当如数奉还,还请大汗恩准。”
听了通事的传译,思然可汗没想到薛庭轩居然只是要借百头牛而已,这么多礼物,要买一百头已经绰绰有余,看苹薛庭轩仍是以此为名目来讨好自己,而这也表明五德营真的向仆固部屈膝了吧。他大笑一阵,道:“此事好办,让司徒先生办理吧。来人,将我的金刀拿来。”
边上有人拿过一口金刀来。这刀铸得倒是十分精美,刀柄上是个骷髅。思然可汗将金刀递过去道:“此刀是我心爱之物,薛元帅,你是好汉子,送了你吧。”
薛庭轩接过金刀,深施一礼道:“多谢大汗赐刀。”
思然可汗意犹未尽,还想再送点什么小礼品,赫边突利突然道:“大汗,外面甚冷,还是由我送薛元帅回去吧。”
思然可汗心里其实急着要赏鉴这些礼物了,顺口道:“好好好,突利,你去办吧。”
他坐着抬辇回帐,赫连突利却跳上了马,微笑道:“薛元帅请。”
薛庭轩的眉头忽地轻轻一跳。因为赫连突利此时说的,竟是标准的中原话。司徒郁的西原话说得极好,不看相貌,别人根本听不出司徒郁是中原人,而赫连突利的中原话同样有这等效果。但薛庭轩的异样只是一瞬间的事,马上正色道:“多谢赫连台吉。”
陈忠率领千余之众立马在里许以外,见薛庭轩终于安然出来了,他长吁一口气。当听得薛庭轩说要亲自前去押送礼物,陈忠大惊失色,百般不准,说要去也是自己去,大帅要指挥全军,不能轻赴险地。但薛庭轩说此去不为打仗,而是要凭口舌说服思然可汗,陈忠自觉笨嘴拙舌,这任务是完不成的,只能听得薛庭轩调遣。他在这里等候多时,尽管薛庭轩事先说过,万一有变,定然会有喊杀声,风刀到时就会立刻过来通知,到现在也没见风刀飞过来,至于惨叫则只是短短一瞬,听声音多半是女子,当然不会是薛庭轩了。可是陈忠心里仍然担忧,担心思然可汗突然变脸,想要一举解决五德营,现在五德营的战力基本在这里,纵然有些小火炮,但思然可汗拥众三万,三万仆固部武士突然冲上,这一千多人就是死路一条。他等了半天,正是急得疑神疑鬼的时候,见薛庭轩回来了,当然喜出望外,迎上前高声道:“庭轩。”
赫连突利见有个白须老将迎出来,这老将虽然年老,但精神矍铄,四肢更是仿佛藏着用不完的力量。他微笑道:“这位,想必是五德营声名赫赫的铁刃陈忠陈老先生了?”
陈忠见有个胡人跟了来,也没放在心上,待这胡人以一口标准的中原口音说话,他却也小小吃了一惊,道:“正是老夫。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赫连突利道:“小姓赫连,草字突利。化外村野之人,让陈老将军取笑了。”
赫连突利的一张脸完全是胡人相貌,但谈吐大为清雅不俗,陈忠更是吃惊,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赫连先生请了。”
赫连突利微微一笑,向薛庭轩道:“薛元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陈老将军在此接应,那突利就此告辞了。”
薛庭轩也淡淡一笑道:“赫连台吉请便。”
赫连突利看了一眼后面的陈忠,以及陈忠身后阵容极其严整的五德营士卒,长叹道:“有此强兵,确可横行西原而无忌了。”他突然又一笑道:“薛元帅,此间突利孤身一人,在下心里还真有点怕。要是薛元帅想留下我,那么突利就只能束手就擒。”
薛庭轩只是礼貌地一笑,道:“赫连台吉取笑,请吧。”
赫连突利又看了一眼,掉头走了。待突利走远,陈忠打马上前,小声道:“庭轩,这胡人倒像是要你捉住他一般。”
薛庭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