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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的翁婿之亲,只怕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他笑了一声,只觉笑声已不自觉地有点发干,沉声道:“贤婿,只是仆固部当真如此,那你的五德营只怕要先受其殃。”
薛庭轩见阿史那钵古眼里闪过一丝怯意,心知他定已明白自己话中深意。阿史那钵古这话,其实是说,假如自己当真敢如此,那么他就会豁出去灭族之祸,也要将五德营拿下。他道:“岳丈过虑了。以岳丈明鉴,仆固部最可畏者是何人?”
阿史那钵古心道:这小子这样说又要干什么?他深谋远虑,有识人之能,岂会不知道仆固部的赫连突利之能,只是嘴上却道:“那自是思然那贼子了。”
见阿史那钵古直到现在还要闪烁其词,薛庭轩心里也不禁有一丝怒意。但他现在越发深沉,当真有惊雷疾电之前而不动声色之能,微笑道:“思然可汗确是可畏,为解后顾之忧,不如派人将他刺杀,这样仆固部便群龙无首、不战自乱了。”
阿史那钵古只觉心中一阵烦乱。薛庭轩要说什么话他岂会不知,虽然思然可汗本身不足畏惧,但他毕竟是仆固部首领,如果真能暗杀了他,当然会让仆固部大乱。只是其一,暗杀思然可汗谈何容易;第二,假如当真成功,赫连突利上位,仆固部将会更难对付;还有第三,薛庭轩明摆着是二虎竞食之计,当真派了人去暗杀,他有九成会暗中先行通报仆固部卖好,使得仆固部与阿史那部的冲突加剧,五德营却两面做好人,从中取利。只是薛庭轩这样说来,阿史那钵古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
薛庭轩见他语塞,暗自好笑,心道不能将他逼急了。阿史那钵古不是易与之辈,不会一头钻进这种简单圈套里去,万一将他逼急了下不了台,自己也一样无法收拾。他道:“岳丈,思汗虽然可畏,但此人防备亦严,刺杀他不是轻易之事,万一不成,反而难办。当今之计,上策不是正面与其冲突,而是翦其羽翼。”
这话一出口,阿史那钵古心中便是一动。他见薛庭轩眼里有些异样,更是恍然大悟,心道:是了,此人原来已有了除去赫连突利之计,只是想借此来卖好,从我这里再取点好处。这人一货卖两家,当真精到了极点。想毕,他微笑道:“贤婿,赫连突利也不是容易被刺的,你可有什么好计?我部虽不能直接与仆固部冲突,但只要能帮得上忙,定然不遗余力。”
薛庭轩见阿史那钵古眼神一下镇定下来,心头一沉,忖道:糟了,我是得意忘形了。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用入赘阿史那部来击破阿史那钵古的反客为主之计,但也知道这实是一条不得已的下策,因此本想说动阿史那钵古,让阿史那部担当起刺杀赫连突利的全责,这样赫连突利一死,思然可汗盛怒之下,再经自己煽风点火,就会向阿史那部下手,那时阿史那部自顾不暇,自己就不必走下策离开楚都城去阿史那部入赘了。不过,自己未免有点操之过急,被阿史那钵古看破,这样便只能按原先计策来做。但这条计绝对不能通过阿史那钵古,他微笑道:“请岳丈放心,小婿已经安排。只是这条敲山震虎之计要请岳丈配合,方能天衣无缝。”
他将这条计说了,阿史那钵古听罢,心中不觉一阵阴寒,看了看薛庭轩,忖道:此人……只怕有朝一日,我要对不起忽兰了。
薛庭轩虽然看似没注意,其实阿史那钵古那一丝异样的神色早已被他捕捉在眼里。阿史那钵古一定会对自己产生杀机,这一点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阿史那钵古纵然看破了自己的计谋,却仍然会一头扎进去,只消消灭了赫连突利,阿史那钵古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包括西原在内,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也将是我薛庭轩的囊中之物。薛庭轩的心中直如烈火熊熊,冲霄直上,脸上却仍然声色不动,低声道:“岳丈,你以为此计如何?”
※※※
一月二十二日清晨,前往仆固部的五德营使节团从楚都城出发,正使为五德营参谋司徒郁。作为大帅薛庭轩的左右手,加上精通西原各族语言,司徒郁做正使当然毫无疑问。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使节团副使却是脱克兹部族长安多。
在依附五德营的四部中,脱克兹部势力最小,因此在击退共和远征军一役中,脱克兹部所立功劳相应也最小。不过安多是薛庭轩一手扶持起来的,另三部也明白,所以这个任命虽然有点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安多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人等,心中又是喜又是忧。以脱克兹部这样一个小小的千人部落,居然也有一天能够和仆固部这个庞然大物平起平坐,当然全靠五德营之力,对脱克兹部的好处亦是不言而喻。因此当安多听得薛庭轩要任命自己做副使,感激得差一点要落泪。只是这一趟差事不是那么简单,薛庭轩还给了自己一个任务,这任务却是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刺杀仆固部台吉赫连突利!
当他听得薛庭轩说出这个计谋时,安多的腿都吓得软了。自己毕竟是要到仆固部的本阵中去,不管成不成功,被仆固部知道自己的用心,定然当场要被斩为肉酱。不过,薛庭轩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多少安了点心。薛庭轩说,真正行事的并不是自己,自己要做的只是给那刺客提供方便,从头至尾都会置身事外。听得薛庭轩这样一说,安多才放下心来。他这样想着,不由侧眼瞟了一下边上的司徒郁。
薛帅偷偷告诉他,司徒郁虽是自己的左右手,但他是竭力反对刺杀之议的,因此这件事一定要瞒着他。听得薛帅如此嘱托,安多更是惊喜万分。司徒郁在五德营的地位,无疑是名列前十,而这件事薛帅对自己更为信任,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在薛帅心目中地位比司徒郁更高?他原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然也不会杀了前任族长、自己的堂兄撒林。此事若成,脱克兹部就是五德营麾下四部的首部了。五德营如旭日东升,将来不可限量,脱克兹部能靠上这样一棵大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寄人篱下,遭西原诸多不信法统的部落排挤了。一想到这个前景,安多便觉热血沸腾,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取代了定义可汗与思然可汗的地位了。安多大汗,这个名字有一天也会在西原如雷灌耳。
“安多大人。”
司徒郁的声音打断了安多的思绪。安多连忙扭过头道:“司徒先生,有什么事吗?”心中却忖道:我也不要得意忘形,被他看破了。
司徒郁道:“仆固部和我们也是恩怨交集,此番前去,安多大人可要仔细了,不要提先前他们依附共和军之事。”
仆固部曾随同共和军前来攻打楚都城,虽然损失不大,也是受人所迫,但毕竟曾有一段时间正面为敌。现在的仆固部中,难保还会有对五德营怀有敌意之人,所以司徒郁这样交待。安多点了点头道:“这个安多明白,司徒先生放心。”
司徒郁叹了口气道:“当初仆固部被共和军所迫,有些人便死在了楚都城下。若是这些人的家属前来搅局,还是以退让为上。”
安多冷笑道:“这些人自己选错了主人,怪得谁来?司徒先生也不必多虑。”
司徒郁道:“可那些人毕竟是死了……”
安多打断了他的话道:“人终是要死的。”他心中忖道:难怪薛帅要我当心他,司徒先生实是很同情那些战死的仆固部啊。五德营与仆固部除了那一次,再无其他冲突,但脱克兹部曾遭仆固部欺凌,在安多看来,仆固部众战死,当真是活该。司徒郁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前行,一张脸上却多少有点郁郁之色。
朝行夜宿,二月五日那天,使节团已抵达仆固部营地。仆固部的惯常游牧之地是南北两个草场。这两个草场牧草肥美,又有水源,实是绝佳之地,只是被仆固部占了,旁人自不能染指。安多见离仆固部越近,周围的牧草就越是丰茂,心中妒火也就更甚,想着:有朝一日,这两块草场要归我脱克兹部所有。
由于先行派出了通报之人,当他们离得二三里的时候,仆固部中已派出人来迎接。将使节团接入仆固部里,思然可汗带着赫连突利及五明王、六长老齐来迎接。五德营这一战胜利,已经改变了西原的势力结构,当初思然可汗对五德营还有几分轻视,现在却已将五德营视作同等地位。见这些西原的霸者颇为客气地迎接,安多更是志得意满。
使节团的任务有二:一是通报五德营这一场大胜,二是感谢仆固部当初借牛之德,现在加倍归还,并赠送诸多战利品。虽然正式的大会要明天开始,但今天思然可汗还是大设了几桌宴席宴请五德营一行。这宴席规格不低,全牛全羊流水价端上来,简直就是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
赫连突利在席上一边慢慢啜饮着马奶酒,一边看着两个五德营使官。司徒郁与他算是熟识了,薛庭轩派他前来出使自不意外。只是作为副使的安多他却是第一次见。赫连突利极有识人之明,这脱克兹安多分明只是个平庸之辈,薛庭轩用他,到底是什么用意?也许,使用西原土著当成使官,其实是为了向周边那些小部落一个信号吧——看,五德营可以如此信任西原人,只要依附五德营,你们一样也可以达到这个地位——薛庭轩用任命安多这个举措向周边小部族无声地宣示,此人当真不是安于现状之人。
再不杀他,后患无穷。
现在的薛庭轩多半也已准备前往阿史那部了。去阿史那部,一般要一个多月,薛庭轩前去迎亲,总要携带礼物,可就算再慢,一个月也该到。走到半途时,狼旗军将发动一次让薛庭轩就此毕命的偷袭,然后,仆固部就竭力支持楚都城,让楚都城成为抵御阿史那部的坚实屏障。到了那时,西原就基本上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赫连突利饮酒极有节制。宴席结束后,他起身回帐。还没到家,一边突然有个亲兵快步过来,小声道:“台吉,那司徒先生求见大汗。”
司徒郁求见大汗?赫连突利不多的几分醉意一下荡然无存。他带转马,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