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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烦等人如获大赦,趁着杨恒转身回话的间隙,一个个脚底抹油。
杨恒道:“师父,我没来得及回峨眉和你们会合,就径直奔这儿来了。可刚才和真禅他们没聊几句,就觉得他们好像瞒着什么事不肯跟我说。”
明月神尼默视杨恒良久,缓缓道:“你跟我来。”
两人行出白鹭苑,来到峰顶一处竹亭中站定。放眼望去白云飘渺雪峰连绵,脚下的天池碧波千顷美不胜收。
杨恒却无心观赏美景,着急问道:“你们在和我打什么哑谜?”
明月神尼道:“适才我在客厅里听人说起,你在山门外又和天心池的弟子发生冲突。真源啊,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克制自己,不到处惹是生非?”
杨恒抗声道:“你有没有问他们,我为何跟那些家伙打起来?”
明月神尼道:“不管你有多充足的理由,在人家的山门前擅自动手,那就是错!况且这次下山又是不告而别,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杨恒辩解道:“我不是托人送信回山了么?”
明月神尼面沉似水,说道:“你得着谁的允许,可以数十日了无音讯,不回峨眉?更不可容忍的是,你明明晓得自己已入选了四小金刚,三月十六便要出战樱花台,居然直到我们离山启程,还不见人影!”
杨恒咕哝道:“我这不是没有迟到吗,明天一样能登场闯阵。”
“不必了。”明月神尼沉声道:“你的名额已由真诚顶替。”
“什么?”杨恒大吃一惊,方始明白刚才真禅等人的表现为何那样古怪,问道:“这是谁的决定,我去找他理论!”
其实早在去年他第一次听说樱花台剑会时,心里并不以为意。然而后来从明月神尼口中得知,二十年前自己的娘亲也曾代表云岩宗出战,最终功亏一篑,这才起了替母亲完成心愿的想法。
再想到这几个月来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就是为了憋一口气向明水那老和尚证明自己,而今老尼姑的一句话却将所有努力化为泡影,教他如何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明月神尼道:“这是包括贫尼在内的十几位本宗长老共同作出的决定。我们不可能无限期地等你回山,更不能让一个违反门规擅离不归的弟子再代表云岩宗出战樱花台。所以,只能由真诚顶上。”
“原来如此。”杨恒气不打一处来,叫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反正是黑是白,是入选是淘汰,都由你们几个说了算。什么选拔试炼,统统都是骗人的过场!”
“放肆!”明月神尼断没料到杨恒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厉声喝道:“这机会,是你自己错过的,怨不得任何人!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莫要怨天尤人,这样的话十年之后你或许还有机会。”
“算了。”杨恒抑制怒火,怏快道:“不参加就不参加,谁稀罕!”说完掉头往与白鹭苑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
“站住!”明月神尼喝道:“贫尼的话还没有说完。”
杨恒停住脚步,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懒洋洋地背对着她道:“我在听。”
明月神尼徐徐道:“真源,你要明白,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是故意针对你,为难你。失去出战樱花台的机会,为师也很痛心,但其错在你,我也无话可说。
“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而不要把满腹的怨气撒到别人头上。”
杨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缓缓朝天池行去,步速却比方才慢了许多。
明月神尼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泛起一丝隐忧与痛惜,只盼望杨恒能够会转过头。
然而杨恒没有,他一直走到天池旁随意找了块方石坐下,心中的郁闷在不住翻腾起伏,一转眼间已不晓得闪过了多少个念头。
一阵山风拂面,吹皱了池上的粼粼波光,有数羽白鸟结伴飞起,翱翔在蔚蓝的苍穹之下。天池的对岸,有一团粉红色的地方,在阳光下绚若云霞,正盛开着千万朵素洁美丽的樱花。
或许,明天的樱花台剑会就将在对岸的雪峰上召开吧?杨恒狠狠甩了甩头,想把这念头从脑海里扫净。可是不行,越是不愿想起这件事情,它偏就像个顽皮的孩子纠缠着你不放,让你发狂,让你积郁。
“老尼姑说的并非没有一点道理。”想到真诚面对自己时那种尴尬的神态,杨恒慢慢冷静,寻思道:“如果这时再将真诚拿下,由我取而代之,对他也不公平。我刚才的那些话,说得有点过头了。
“哼,问题不在这里。而是这些老和尚、老尼姑说上谁就上谁,说换谁就换谁,压根就没把我摆在心上!”
他怒气又生,暗道:“可惜明灯大师不在这儿,否则我可以找他好好聊聊。嗯,说不定这池子里也有活鱼,正可捞上了大吃一通。”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与石颂霜在清溪边烤鱼来吃的情景,嘴角不觉有了一丝温情笑意,自嘲道:“这些日子顺风顺水,搞得我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还是明灯大师说的对,天下的便宜不可能让一个人都占尽,有时候也得留点给别人。”
他想得入神,望着满池春水蓦然有一缕明悟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纵身一跃投入几近冰点的池水中,身子一直沉到池底淤泥里。
周围的世界一下子都变得恍惚而不真实起来,杨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水波的涌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善水诀的种种变化,突然“轰”地耳中一声轰鸣,就似刚才所有的明悟都在刹那间汇聚成磅礴的洪流,一起注入了灵台。
身在飘,心在飞,他在池底打开了一扇通向仙道巅峰的门缝,忘情地畅游着,思悟着,浑不觉身外的光阴流逝。
直到天色大黑,杨恒才从池下浮出,上了岸运功蒸干湿漉漉的衣发,心情仿佛也被这冰凉清透的池水洗涤一清,神舒气爽地走向白鹭苑。
他尚未意识到,这半日多池边的顿悟,水底的修行,无形中已将自己带入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自下峨眉前往两湖,及至回山抄经,参加选拔,再到后来邂逅剑圣石风扬,得传道虚篇的所有际遇收获,在这个寂静无人的下午,突然之间爆发了出来,于池底清波中融会贯通,更上层楼。
也正因为这样,他的禅心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可以心平气和地去接受平生的又一挫折。不仅消除了愤怨的情绪,更避免了由此可能引发的心魔。
回到白鹭苑属于自己的那座小院里,就看到正屋的门敞开着,真禅、真烦、真刚和真诚等人围成一桌,没有一个人动筷吃饭。而那位西门大小姐则早已没心没肺地酒足饭饱,坐在门边的小竹椅里正往院外张望。
瞧见杨恒回来,众人几乎同时站起。西门美人反应最快,凶巴巴道:“小和尚,你一个下午撇下本小姐,又溜哪儿去了?”
杨恒笑了笑道:“我去天池边坐了会儿,你们为什么还不吃饭?”
“都在等你啊。”西门美人没好气地回答说:“你再不回来,我怕他们就要绝食啦。”
杨恒心头温暖,又有些歉疚地走进屋里,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在留给他的空位上,拿起碗筷笑着道:“我都饿扁了,你们还傻着干嘛?手快的撑死手慢的饿死!”
真禅头一个抄起筷子夹了个白生生的馒头往嘴里放,真烦速度也不慢。倒是真诚没动手,看着杨恒期期艾艾地低声道:“真源师弟,我……”
杨恒唏哩呼噜已将一碗冷粥喝下了肚,毫不在意地笑道:“快吃啊,不填饱肚子明天怎么上樱花台好好表现?”
真诚一怔,眼里现出感动之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不怪我?”
“笨蛋!”杨恒说这话时心里仍有微微的一酸,旋即露出懒懒的笑意。
“我当然怪你,还有你、你、你……”他用筷子把桌边的人点了一圈,哼道:“太不够义气了,一个个见着我缩头缩脑不敢多说,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真烦笑嘻嘻道:“别生气,别生气,回头我帮你收拾这群家伙。”
“得了吧。”真刚忽然冒出一句话:“你这叫做贼心虚!”
众人哄堂大笑,一顿晚饭尽欢而散。
杨恒回到自己屋中歇下,暗道:“不管怎么说,冲着这帮好兄弟,明天我也要去樱花台替他们助威!”
他洗漱过后上了暖炕,盘腿合目开始打坐。
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睡眠越来越少,在始信峰的那三十余日里每天废寝忘食地参悟道虚篇,几乎没有倒下来睡过一回。可只要打坐半日,再困再乏也会变得精神奕奕。
按照石风扬的说法,他已逐渐接近到了餐风饮露倏忽往来于天地之间的剑仙境界。
依稀里他察觉到屋外有人来到,默默在窗外站了会儿,又悄然地离去。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杨恒却已感应到那人就是自己的师父明月神尼。渐渐地,他的思绪沉淀,心念退隐,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先天之境。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将杨恒唤醒,他霍然睁眼,飞身推门出屋落到院中。
“怎么回事?”真诚从西厢房里跃出,也满脸惊诧地在左右张望。
杨恒一眼瞥见东厢房窗户上的大洞,失声叫道:“真烦、真刚!”拔剑护身一脚踹开屋门冲了进去。
借着屋外的月光,就看见真刚浑身是血倒在真烦的暖炕前,面色惨白奄奄一息。
真烦抱住他的身子,正拼命地输入真气,口中叫道:“有刺客!”
屋外的真诚跳上房顶举目四望,没见到刺客踪影,却瞧见明镜大师、明月神尼和明水大师疾飞而至,更有四五名在附近守夜的天心池弟子也闻声赶到。
杨恒出指点住真刚胸膛上血如泉涌的伤口,急问道:“怎么回事?”
真烦喘息道:“我和真刚正在打坐运功,猛地有人破窗而入,一爪插向我的头顶。真刚为了救我,奋不顾身地扑上,被刺客抓中胸口。”
明镜大师等人已进到屋里,明水大师神情镇定,问道:“你可有看清刺客模样?”
“一身黑衣,面蒙纱巾,身材瘦小,眼光凶狠。”真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惜屋里太暗,刺客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我也只看到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