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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渐雪微微一笑,道:“先生果然高明,一眼便瞧破此间庐隐不是一座简单的茶肆。实不相瞒,这间茶肆乃是我南宫家的产业。”
堂堂江北八阀之一,以贩运私盐获取供利富可敌国的淮阴南宫世家居然会在襄阳设立一座无法盈利的茶肆,这种事若是传扬出去,一定无人肯相信。
然而,杨四听了却没有露出半丝惊异之色,只是淡淡道:“茶肆乃贩夫走卒歇息时海阔天空的最佳处所,贵阀于襄阳城西设立此间庐隐,想来是用来搜集情报所用。但是,这间庐隐的布置情趣高雅,一般走卒一见便会望而却步,又焉敢靠近庐隐半步?实在是有些失策啊!”
南宫渐雪笑道:“这倒不是失策,而是负责这间庐隐的坚叔素有洁癖,不喜与生人结交,故而宁愿多费资金另派人手去搜集情报,也不愿凡夫俗子叨扰他的清净。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可以有这么一个清雅之地,可以不受他人打扰地好好聊上几句。”
杨四举杯喝了口茶,口中讥刺道:“既然庐隐主人是贵阀设立在襄阳的情报机构的主管,却只顾自己闲云野鹤逍遥自在,而不亲自参与情报搜集工作,这是否说明了南宫阀主在任人上的失误呢?”
早在南宫渐雪奉上蒙彩衣八百战士潜伏在襄阳附近这一宝贵情报时,杨四便知南宫世家有与自己这一方合作的意图,剩下的,就只是双方在利益分割上的谈判罢了。
而谈判的要诀之一,便是在谈判正式展开之前全力打击对方的气焰,在战略上藐视对方。所以,杨四在庐隐的问题上借题发挥,言语中极尽挑逗之能事,只需引得对方心浮气躁,到时谈起条件来便会好办的多了。
谁知南宫渐雪竟然并不受激,依然浅笑自若毫不介怀:“先生之所以如此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襄阳温家的势力范围与我南宫家接壤,襄阳更是大江南北的交通枢纽。要在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搜集情报,我家阀主就算再愚鲁不明,也决计不会派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前来此地。坚叔之所以能当此大任,实是因为他是我南宫家最好的情报破译、分析高手,无论敌方隐藏得如何巧妙,他都能从蛛丝马迹和种种不被常人注意的细微末节中窥见敌人全貌。”
说着,她略顿了顿,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杨四一眼,眼中充满了调笑的意味,接着道:“蒙彩衣八百战士潜伏在襄阳左近一事便是坚叔他一手调查出来的,不知先生对此有何感想?”
杨四一阵语塞。他虽然智计天下无双,却只是长于策划、组织和分析,一般都是隐藏在幕后,并不善于在口舌上与人争雄。若是鹰刀遇上这等场面,必然可以大耍无赖,毫不要脸地与南宫渐雪强辩,一直说到南宫渐雪头昏脑胀气得跳楼为止。
可是杨四谦谦君子,嘴巴上的功夫与鹰刀相差了不知有几个等级,脸皮更是薄了几分,哪里会那种下流功夫?无奈之下,只得通红着脸颊默然不语,手中的茶水拚命往口中灌去。
看见杨四受窘,南宫渐雪噗哧一笑,道:“小女子言语无状,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莫怪。我们言归正题。先生是个聪明人,有很多话想来不用我多说。一句话,若是此次我南宫家不计前嫌与温家合作,温家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杨四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摇头笑道:“姑娘此言差矣!贵阀与温家互为毗邻,可说是唇亡齿寒,若是温家被花溪剑派吞掉,那么下一个遭殃的人必是你们淮阴南宫。所以,帮助温家对抗花溪剑派就是帮助你们自己……正所谓合则力聚分则力散,只要我们两家能精诚团结,共抗外侮,拒花溪剑派在长江以南,你南宫家能好好的做你们的私盐生意,我温家也照常做我们水运生意,大家各赚各的,这便是最大的好处了。”
杨四这一番话巧妙地点出南宫世家此次主动来襄阳与温家谋求合作乃是势在必行的最佳自救措施,两家合作对抗花溪剑派的入侵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如果南宫渐雪为此向温家索取好处,那未免有些蛮不讲理了。
但是,杨四万万没有料到,对面这个一直斯斯文文的少女居然就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而一个女人若是不讲理起来,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喊头痛的。
却见南宫渐雪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宁愿日后独力对抗花溪剑派,也不愿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白白出力帮助温家……那么,先生请走好,恕不远送。”
杨四一怔。南宫渐雪这一招摆明了是在趁火打劫,她看准温家外忧内患,正是急需外援的时候,不愁自己不答应她的要求。面对南宫渐雪这几近强行勒索的行为,气得杨四几度欲拂袖离去,但毕竟心有不甘。
过了许久,杨四方苦笑道:“姑娘好生厉害!杨某甘拜下风。然则,有卖方有买,既然你想要得到我温家的好处,也须拿出点实质上的东西给我瞧瞧,看是否真正值得我们温家用自己的利益去交换。否则的话,我也无法在温师仲面前说项,促成此次合作。”
南宫渐雪得意一笑,道:“这个自然。我南宫家三百精英子弟早已佯装成客旅商人沿淮河逆流而上,在离襄阳百里的枣阳城集结待命,若是此次合作意向谈妥,不但这三百弟子可以进入襄阳共抗花溪剑派,我南宫家的诸多人力物力的后援均可沿淮河源源不断而来,听任先生差遣。最重要的是,鉴于温家情报机构的无能表现,我还可以将庐隐和坚叔暂时借给先生使用。”
说到这里,她大有深意地看了杨四一眼,道:“据坚叔呈给我的情报,澜涛雅轩和纵意山城两阀的动向颇为可疑,一面给关中温家下了大批铁器订单,另一面却集结兵力向关中方向移动……先生智计天下无双,不用我提醒也可猜透其中玄机吧?”
杨四闻言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叫道:“澜涛、纵意两阀要藉机对关中用兵!而时机配合的如此之巧,恐怕他们已与花溪剑派达成合作意向!”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口中又苦又涩,不知是何滋味。如此惊人的情报温家居然毫无所觉,若不是南宫渐雪告知,只怕等到关中被灭了,襄阳这里还是懵然不知吧?
唉,蒙彩衣八百战士潜伏在襄阳附近没能察觉,南宫世家三百战士逆淮河而上集结于枣阳没能察觉,澜涛、纵意两阀偷偷出兵关中还是没能察觉……这样的温家情报机构简直是形同虚设,白白花费了许多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半点成效,也难怪被南宫渐雪耻笑。
相对于被南宫渐雪耻笑温家情报机构的无能,澜涛、纵意两阀出兵关中这一消息更令杨四坐立难安。原本杨四和温师仲、鹰刀商量好的策略是拱手将长江航运的控制权让给花溪剑派,暂时作战略性后退,保存己身实力以图卷土重来。
但是,澜涛、纵意两阀出兵关中无异于断去了己方与关中的联系,后路已断的襄阳温家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天下虽大,却也找不到片瓦之地可以栖身,最后的命运只有很悲惨地被蒙彩衣歼灭在荆襄一带。
原来制订下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只有正面对抗外敌才是唯一可行的道路。然而,仅仅凭借温家一方的实力,无论如何也无法应付花溪剑派、纵意山城和纵意山城三方夹攻,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而南宫渐雪正是明白到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地要挟己方。
肉在砧板上的温家根本无法拒绝南宫渐雪的无理要挟啊!
经过权衡利弊,杨四几乎是沮丧地向南宫渐雪低头妥协:“姑娘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愁我不答应,那么还是请痛快地开出条件吧?”
望着窗外梅树枝头那一朵朵初绽花蕾的傲雪红梅,南宫渐雪不期然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尽管,杨四的妥协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可事情进展地如此顺利还是令她有一种意外之喜。
如果谈判的对象换过是温师仲那倔强的老头,事情恐怕就不会进行地这么顺利了吧?
“我要一本书册。一本名唤《割鹿玄典》的书册。”
南宫渐雪默默沉吟半晌,终于悠悠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极为轻描淡写地提出了她的要求。
杨四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南宫渐雪可能要提出的条件,可偏偏无法猜出她居然会提出要一本书这么简单。有那么一瞬间杨四几乎以为他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那本名唤《割鹿玄典》的书册绝不会是普通的书籍……
杨四虽然不敢自夸是个万事通,却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之辈,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秘不外宣的武功秘笈之类的书册,他少说也比寻常武林人士多知道那么二三十种,因为天魔宫专门有一个机构是负责收罗各大门派的武学之秘的,而他又恰巧是这个机构的负责人之一。然而尽管如此,他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温家有这么一本书册存在。
杨四不由疑惑道:“《割鹿玄典》?那是什么东西?”
南宫渐雪瞥了杨四一眼,清澈的眼神中竟浮出一层雾气,如梦幻一般,那是一种极度渴望的神情,说出来的话语也充满着崇慕,心驰神往不已:“……古人有云: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昔年秦政暴虐民心大失,引起天下诸侯纷纷趁势而起,欲取秦而代之,争霸中原,被喻为‘逐鹿’。而《割鹿玄典》既名‘割鹿’……你说,那会是什么东西?”
南宫渐雪的这一番话说得杨四既感震惊,又觉得可笑。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来,所谓的《割鹿玄典》竟然是一本可以倚之争霸天下的宝典。
可是,这可能吗?欲要成就一番王图霸业,非但本身要具有可以横扫天下的超强实力,更需要天下时势的配合,是为天时,又或者用流行一点的说法叫“天命所归”。
至于其他的如政治、经济、军事等许许多多、极为复杂的要素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说手里捧着一本《割鹿玄典》就可以做皇帝的话,那除非是在做白日梦。
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人心欲望的极度膨胀是很容易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