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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么?”忽然背后声音传来;有些耳熟。但叶非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叶非微扬眉;人王真识岂同儿戏;竟然被人走到身后还未发觉;不由得他不吃惊;不急回头先做深深提息;之后才缓缓转身去看。
面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双目闭合面带微笑;暗紫色长发束于金环中;最醒目的是他左胸:圆圆透明一个窟窿;贯穿;不见心脏。
叶非认得他;相遇于十一世界;被天外邪神挖去心脏的瞑目王。
一下子叶非就踏实了。双方差距天地遥远;瞑目王要想杀人;叶非莫说还手或者逃遁;就是连闭眼睛的机会都不存。
“伤得很重啊。”瞑目王并无敌意。不用睁眼他也能洞察一切。
明知面对瞑目王无异蝼蚁相见仙佛;叶非还是得找别扭:“比你的伤差远了。”
瞑目王未介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胸;现在他只能这样养着;若想痊愈如初;非得等三哥将他的心脏送过来不可。
叶非转开话题;伸手指了指天:“上面出事了;天外妖魔打入人间;你可知晓?”
瞑目王点了点头。他本在芙蓉塔中沉睡安养;但睡梦中察觉墨色妖法侵袭幽冥。于昨日惊醒。
几百年一场大梦;于伤势并无补益;但是多多少少也攒下一些力气
墨灵仙对中土幽冥施展妖法;将万余阴阳司衙门拖入化境;本来还想对封天都行此法术。却因封天都内有强大灵气笼罩才不得不放弃。那份汹涌灵气何来;只因二明哥人在芙蓉塔内;而芙蓉塔耸立都城之中!
昨日此时;一道冥间重法先是冲腾天空、继而弥漫世界;重重化境皆被抹去;所有受困司衙回归大天地。
将墨灵仙筹备几百年的浩**术;以一咒破去之人。没了心的瞑目王。
不过瞑目王也只有那么多的力气了;想要再去阳间助战万万不能。
“乾坤不会有事;世界依旧安稳。因我不想睁眼睛。”轻描淡写;瞑目王给叶非解释了句为何自己不担心的缘由。
这是冥冥之念;若这一次天地浩劫无可更改;世界真会毁于一旦的话。二明哥当会有天人之感;会有想要开目的愤怒。
叶非多别扭;闻言便冷哂:“那你被挖心之前;没想过要睁眼么?”
瞑目王笑了:“你真想死?”
想也不想;叶非直接摇头。不是一般的不想;是特别不想。
“那你能好好说话么?”瞑目王笑得轻松;再问。
叶非觉得那就没话可说了。
瞑目王笑了笑;绕过叶非来到那只宝碗前。
三身獠祖乐乐在幽冥的地位比不了阎罗神君;可祖大帝也得后世共敬、万万代恶鬼皆做仰望。以他的身份;这只碗早该被运回封天都小心供养;不过宝碗太过神奇;根本没人能拿得起来它;又何谈挪移;只好留在原地。
瞑目王没了心;醒来、狮过后同样也拿不起这只碗;所以他只是摸了摸。
旁边的叶非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能开碗中化境?”
不能。瞑目王也开不了祖大帝的碗;但同属幽冥世界最最强大的王者;他能调运鬼袍力量将一道灵念传入碗中。
即便没有领受‘开目之怒’;瞑目王终归放心不下中土、放心不下那个胡乱扑腾的老十四;奈何身有恶疾无能无力。不过他在行法解救阴司众衙的时候;另外察觉到一份强大气意:碗中势。这才专程过来一趟看看
一旁的叶非没能等来瞑目王的回答;可至少能看出大概意思;叶非声音略显紧张:“如果能进去;请、请你带我一起。”
瞑目王随和;一笑点头:“成吧。你有何事。”
“陆角若也在碗中;我想见他。”
瞑目王在此伸手触碗;灵念送入;算是帮叶非通报一声。
叶非立刻起身;开始整肃衣衫。
赤膊无礼;而叶非桀骜;纵然见到地位崇高的冥王他都懒得再把衣衫穿好;可是碗内化境中可能有另一人
即便对方是自己的毕生强仇;即便陆角的身份远逊冥王;叶非依旧觉得;陆角比着瞑目王要重要的多;生生死死姑且不论;至少当做礼敬;须得衣袍整齐。
叶非行事看的是本心。
在他心里;高高在上的瞑目王与连升仙资格都不存能的陆角;完全是反转地位、完全没得比较简单:叶非怕陆角;不怕冥王。
这是叶非的魔性;也是金铃天要引他入魔坛的根由。
果然如瞑目王料想那样;片刻后宝碗中忽有奇光绽放。
绚丽光芒散出;轻轻裹住了瞑目王与叶非;旋即叶非只觉身体一飘;再看眼见景色骤变;浩浩天穹无垠厚土。放眼望去只有:尸体。
墨色巨灵的尸体;千万还是万万?多到无以计数。
尸体大都被倒吊;巨链天空垂落;捆缚着一具具大过山岳的墨色灵神。一眼望去就只剩一个感觉;震骇。
人已入碗;但周身奇光未散;不等叶非看仔细化境情形再觉身体一轻;身边瞑目王消失不见;自己则置身一座小小落。
可普通民居并无两样的、再也普通不过的落。
可惜;来得是叶非。如果苏景到此;怕是眼眶立刻就会湿润了;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光明顶中心、大师娘所在山腹小。
碗中有化境;化境中另藏化境。大境界‘收藏镇压’了远古时候几乎所有攻袭中土的墨巨灵的尸身;另外还有三座小携境内嵌于大境界下。陆角八遁入碗中后;落在于其中一小境暂作安身。
小境神奇;可随入主之人心思化形。
永镌于陆角八心底的家;几千年漫长生命中最最眷恋的地方。光明顶山腹小。
身边没有蓝祈;只有老人独坐落中。
红袍老人;陆角八。
乍见陆角;叶非心中一窒;没法子形容也没法排遣的窒闷。那是一块压在心底顽石;就算叶非修成宇宙之君神佛之主;也没办自己搬开的巨石。
窒闷得几乎不能呼吸了。叶非还要故作镇静;他已经是门宗叛徒;倔强着不肯行礼;好似轻松地打量着四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我这里我还以为你会住在‘光明顶’。”
叶非的眼力非凡。看出此境可随主人心意化形。
见到叶非;陆角脸上并无意外;三身獠得冥王传讯;已将叶非求见之事告知陆角。
不止没有意外;老人眼中也不见敌意:“此间就是光明顶。只是你不知道吧。”说着话;陆角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又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想喝水就自己倒。”
叶非犹豫了下;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碗水;一时无言;一老一小相对饮茶。
祁门红茶;蓝祈喜欢喜欢喝的茶。
润过了口舌;叶非声音中的干涩少了些;仍在顾左右言它:“三身獠呢?还在养伤么?”
闲话。
于己无关之事;叶非从来不会过问;可面对陆角时;他想问的那句话忽然不敢问了;却又不愿就那么沉默相对。沉默越久;叶非就觉得自己的心颤抖得越厉害。
“我将宝碗补齐;祖大帝本命之器重归完整;是以伤愈奇快;已经好了很多。”答完;碗中的茶水也喝干了;陆角放下了茶杯;忽然问道:“叶非;你怕我啊。”
叶非并不隐瞒;点头:“怕。”
今生此世;千秋万载;叶非唯一惧怕之人!即便陆角已经死了。
“那你怕死么?”陆角给自己倒上了第二碗茶。进入此间已经千年;漫长时间里陆角总是在喝茶;喝不够的祁门红茶。
阴世没有阳间的茶水;不过人在灵妙境中;想有就能有可是又哪里是真的有;陆角怎会不明白;这茶只来自自己的想像或者回忆。但他还是喝不够。
这次叶非摇了摇头:“我不怕死。”
“我再如何凶残;了不得也只能打死你;不怕死却怕我;没道理的事情。你怕的不是我。”稍停顿;陆角八另起话题:“你来找我是想报仇么?”
叶非摇摇头。
陆角八笑了笑:“嗯;我觉得你也不是来报仇的。我已经死了;对死人又何谈报仇呢。那你来找我;就只有一件事了:问我当年为何不杀你。”
“是。”叶非的声音低沉。
“叶非;我且问你;当年离山中你我有过什么交谊?”
“没有。”那时离山中;有几个晚辈是陆角看重的;但叶非不再其中;陆角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孤戾。
戾无妨;孤却是个‘大不妥。’
陆角八继续说道:“你不是我看重的晚辈;商照却是我生死相托的六哥;你刺了他一剑情义以论;你是我的仇人;身份以论;你是我门中叛徒;那时实力以论;你在我眼中无异蝼蚁我又怎么可能饶你活命。最后我放过你;你能活;怎么可能还有其他解释。”
陆角八的目光终于投了过来;这是叶非来到之后;陆角第一次真正看他、直视双目;口中直接给出了答案:“是你师父对我说;小兔崽子不知发什么疯;教训一下就是了;别坏了他的性命;也别坏了他的修为。所以你能活;所以之后也再没离山其他人去继续追杀你。”
目光一转;陆角不再看叶非了;重新把注意投回到自己的杯中茶:“你怕我?笑话了。你怕我什么。死都不怕的人就谁都不会再去害怕了。”
“你不怕我。那你怕什么当年你能活命;多简单的缘由;以你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不去想罢了不是不去想;是不想去想也不能说是不想;当说是害怕。”
再一次;陆角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先前说话太拗口了:“这就是你害怕的地方了;那一剑刺出就再无挽回、你就再不把商照当师父了;你怕自己刺错了;怕自己做错了。几千年过去你还要追究;尤其你自己心知肚明;非得还要见我一面、要我给你说清楚;你这个娃娃啊;可真够别扭的。”
“成了;不会让你白跑一趟;我给你一句真话:你不把商照当做师尊;商照却还把你当做孩儿。事情从头到尾、始终如此。”
第二杯茶喝完;陆角第二次望住了叶非:“那一剑你刺错了。但也不用再怕了;商照没怪你。行了;走吧。”
陆角挥了挥手;奇光涌动而起;裹住了叶非;如何进来的又被如何送了出去。陆角开始给自己斟第三杯茶。
山腹天地;寂寞天地。
一真一假;两座完全一样的子;陆角死后蓝祈守住了一座;蓝祈走后陆角也守住了一座。
叶非回到了原地;破败小庙中。不失魂不落魄;只有沉默;叶非坐到了小庙的一个角落中。
没流泪;没叹息;叶非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