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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在内心里疯狂地大喊:“大漠,大——漠!”但是,陈大漠根本听不到他内心的呼唤了,他也找不到陈大漠的原身了,既使他们曾经熟悉到连谁谁咳嗽一声,都能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但是,瞬间之后,王路已经找不到他亲爱的战友的身体,他眼前是一片碎块,他不知道哪个是他亲爱的战友。
一声巨响之后,敌人已经注意到王路和队员们,他们分出一部分力量逼近了王路他们。
王路命令:“别跟他们纠缠,赶快走!”
王路带着队员们往另一条路走去。突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几个穿作战服的人,王路心里恪噔一下,他想:坏了,是敌人。而且,隐蔽已经来不及了。那时,他们也看见了走在前面的王路。并且,枪口同时指向了王路,那一刻,双方的枪都响了。在从前的行动中,王路很少使用连发,但这次他使用了连发。枪声响成一片,开枪的同时王路也向前冲,他以前听爷爷说过,战场上,敌人最害怕近战,子弹从王路身边嗖嗖地飞过,但都没有打中,对方有两个人已经倒在了王路的枪口下,还有一个可能是中弹了,滚到了一旁,但是稍微靠后的一个却还在开枪。
糟糕,王路的枪没有子弹了,来不及换了,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前面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被击中了,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感觉浑身无力,手中的枪“啪”的一声调在了地上,倒下的一瞬间他感觉背包咯了他一下,好硬。
血从嘴角留了出来,王路想吞咽下去,但是却没有力气,放任它流淌。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赛尔江摇摇晃晃地找到了趴在地上的王路,他猛烈地摇晃,掐王路的人中:“王路,醒醒!”
王路在迷蒙中听到了赛尔江的召唤,醒过来,亚力坤说:“王路,你他妈的活着吗?你别死!你要是活着,就答应一声。”
王路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赛尔江,王路叫了一声:“赛尔江,我活着。”
王路这才想起置身的恶劣环境,这才想起一场侦查员们盼望了多少天,为之倍受折磨的战斗就在他们身边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切都在瞬间,连序幕都没有,就发生了。那时,王路满眼看到的是血,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下的人。他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混乱,但他知道,这会儿应该往前冲,可是,他冲不动了。
第十六篇第三十二章(4)
四
南振中厅长亲自带着增援的队伍赶来了。他颤抖地抓着王路的肩膀喊:“儿子,你怎么样?”
王路结结巴巴地说:“我完成任务了。”
厅长南振中——王路的亲生父亲,他看着儿子血流满面的样子,顿时老泪纵横,他说:“好儿子,老爸本来准备回去卸任了,如果你们完不成任务,老爸准备战死在昆仑山,儿子,你让老爸为你骄傲!”
王路一下子昏倒在亲爱的父亲的怀里。
王路的爷爷王鲁南最早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东分部的骑兵连长,和平解放新疆之前,他跟着部队转到新疆,新疆解放之后,他成为南疆第一任公安局长。战争年代,因为工作的需要,他常常化名转战南北,为了保护他的家属子女的安危,他的儿子改姓叫南振中。解放后,因为南振中这个名字已经被人们喊习惯了,已经读了大学的南振中说:“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我的血脉还是王家的。”
等王鲁南的孙子出生后,他说什么也要让孙子姓王,于是,王路又沿承了王家的姓氏。王鲁成在南疆只当了十年公安局长,组织上又把他调回山东当了地委副书记,那时,刚从新疆大学毕业的儿子南振中就留在了新疆工作。王鲁南说什么也要把孙子王路留在山东老家,直到他前年去世,王路才把爷爷的骨灰带回南疆,撤到大戈壁滩和大沙漠里,这时,王路该读高中了,他就此留在了父母的身边。由于长期与父母分离,他对父亲只敬畏,不亲近。父亲跟爷爷一样,都是王路的精神偶像。
现在,南振中的热泪就那样一滴滴硕大地流在自己儿子王路的脸上。
父亲南振中吼叫起来:“卫生员,快,快把王路抬到床上去抢救。”
第十六篇第三十二章(5)
五
马建中很不情愿地来到山下。两名受伤的群众正在医院里躺着。他重新验了验伤口,发现受害者的背部被打成蜂窝状,这是典型的猎枪打出的散弹所致。还未等马建中拿出结论报告,当地警方就已经报告:开枪的人找到了。
马建中赶到审讯室一看,原来是个醉鬼。据他自己说,老婆在十年前跟他离婚了,害得他至今一人孤苦伶仃。那么,谁是导致他和老婆离婚的幕后指使者呢?就是老婆的两个弟弟,他对两个小舅子充满怨恨。这天,刚刚喝醉酒的他,恰好在路上遇到了老婆的两个弟弟,于是,他跑回家去,抄起猎枪,从背后击伤了两个青年,然后逃回家去,继续喝酒。
喝了一夜的酒,醒来后,他突然想起自己开枪击伤了两个小舅子。他骇怕了,竟然自己跑到公安局打听两个小舅子被打死没有?公安人员看他可疑,便审讯他,一审,案子露出了真相。
马建中气得直想踢他。但他只能冲着醉鬼坐的凳子踢两脚,他气坏了,“你他妈真会挑时候闹事。”他把脖子梗到一边,对博斯坦警方说:“赶快把我送回山上,那边战斗快结束了。”
战斗是否结束,这正是马建中焦急的事。此时,他内心矛盾着。既希望战斗已经结束,又希望战斗还未结束,最好留个尾巴给他,由他来画个圆满的句号。相对另外几个侦查员,马建中把事业看得更重些。这并非说他的功名心强,而是因为他把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了,他当然渴望得到更多的回报。可是,生活中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了。马建中越想成功,越想在这个案子中立头功,这个案子越与他无缘似的。事情就是那么戏剧化,就在案子收尾之际,该死的醉鬼突然开枪打他怨恨的人,而钟成偏偏点将让他去验枪痕。立头功的良机就这样与马建中擦肩而过。
马建中十万火急地赶到临时指挥部时,战斗刚刚结束。那时,亚力坤在全体队员们的注视下,把他熟悉的陈大漠的尸体碎块一一拼凑起来,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是生龙活虎的陈大漠,现在捧到亚力坤手里却变成了一堆碎块。亚力坤的声带又哑又涩,他捧着掌中的陈大漠嚎啕大哭:“大漠,这是怎么回事?大漠你说话呀,你让我怎么去见莱丽!”他一遍遍问自己,仿佛是他害死了陈大漠,他已经失魂丧魄了。
南振中一把抱住这个情感失重的汉子,内疚感由然而生,他悲痛地对亚力坤说:“娃娃,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责任在我。”
陈大漠的碎骨被放进一个塑料袋中。这个塑料袋一直被亚力坤小心地揣在怀里,他说:“大漠胃寒,怕冷,我要让他暖和暖和。”
在场的人,没有谁不触景流泪。
亚力坤自语道:“大漠本来是可以带着队伍先回来的,可是他非让我带着队伍回来了,他自己要断后。牺牲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大漠呀。”
一场血战彻底改变了亚力坤热爱欢乐的性情,他的痛苦源于悲怆的内心。尽管他的快乐的天性没有改变,可是,从此之后,亚力坤多了一份沉默的神情。
马建中还未到临时指挥部,就远远地喊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但是,无人应和他。他像个外星人似地,他和陈大漠和这场战斗之间,隔着一座山隔着一个黑色的日子。
无人应和马建中,这使他格外敏感,他立刻感到指挥部的气氛潮湿的像能拧出水似的,人们的眼睛都是湿红的。他拽住目光发滞的亚力坤的胳膊问:“怎么啦?战斗结束了吗?抓住了吗?”
亚力坤失神地从怀里捧出大漠的骨肉说:“牛,跟大漠见个面吧,这是大漠。”
马建中一看那堆血肉,心都跳出来了。他明白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昆仑山“啊,啊,啊”地大喊,除此之外,他不知干什么。他的痛苦达到要撕裂心肺的程度。天地间,谁经历过这一番战友情后,而不为之刻骨铭心呢?
亚力坤拉拉马建中的衣袖说:“走吧,干活去。”
马建中的狂躁一下子被中止,他不解地说:“亚力坤,亚力坤,难道你都急糊涂了吗?”
亚力坤平静地说:“没有。大漠如果还活着,他肯定先去审讯,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呢。”
马建中一听到“大漠”的名字,马上不说话了,平时,他最尊重的就是陈大漠,现在,既然陈大漠让他去干活,他怎会不去呢?于是,马建中说:“走呢!干活去!”
在战斗中被俘的沙吾提的伤口已经凝固了,亚力坤弯下腰看了看说:“建中,去给他打盆热水来,给他洗脚。”
马建中本想用脚狠狠踩沙吾提一脚的,但亚力坤却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对待沙吾提,亚力坤变了。
马建中把温水打来,亚力坤蹲下身去亲自给他洗脚,沙吾提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在沙吾提流泪之前,被俘的这些恐怖分子们没有一个开口的,他们都缄口不言,亚力坤想撬开沙吾提的嘴,他看到沙吾提就想起了热娜,他相信这个青年是迫不得已才跟这些人混到一起去了,他有自信心说服他开口。
沙吾提感动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亚力坤头也不抬地说:“亚力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