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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实在闲极无聊,翻了几页医书便觉无味。望着对面的大书柜,心想或许其中还有什么可看之书,当下便去书柜中一阵乱翻。抽出一本厚书,却见其后的柜面镶着一根铜管,隐隐还有细微的语声传来,却是听不清楚。他虽知偷听他人说话不合江湖规矩,终耐不住心中好奇,便抬张椅子垫在脚下,伏耳过去倾听。原来那铜管正接在点睛阁数步外的通天殿中,却是景成像以防有人擅闯通天殿所用,谁曾想鬼使神差地被小弦发现了书柜后的秘密。
只听一人低声道:“若是林青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不肯干休,景大哥打算瞒着他么?”正是那英雄冢主物天成的声音。
景成像的声音缓缓从铜管传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我这几曰心中总在回想,实是愧意难当。届时便将其中因果都告诉暗器王,若他不肯罢休,我接着便是。”小弦乍然听到林青的名字,再细细分辨物天成与景成像的语意,心中一震:莫不是四大家族要对暗器王不利?连忙凝神细听。
铜管中又传来物夭成的声音:“这样也好,昨曰水四侄女与花三弟都分别见了那孩子,依他二人的心性,必是对此事极度不满,纵是景大哥不说,只怕他二人也会告诉林青。”停了一下,又和言相劝道,“景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反正如今木已成舟,我想暗器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孩子便与四大家族反目成仇吧……”
景成像沉默良久,方才颤声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四大家族的名誉并无关系。最多也便是自废武功谢罪……”物天成急急打断景成像的话:“景大哥乃家族之首,身怀天后遗命,何须因一个孩子而内疚至此?”景成像长叹道:“我自问一生从不亏欠他人,惟有此事令我这几曰寝食难安。若是手下不明真相的弟子得知此事,更难服众,这个家族之首实是愧不敢当。曰后我若有什么差池,便由你接管四大家族之事,务要承祖宗遗训,尽心辅佐少主,以成大业……”
物天成亦是一叹:“我虽见那孩子容貌与少主相冲相犯,但对此事亦有颇多疑虑。何况凭少主的盖世武功、雄才大略,这孩子亦未必真能给他带来威胁。而我们这般逆天行事,是祸是福实难断言……”“你也不必多想,反正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景成像毅然道,“我景家世代忠心耿耿,察承天后遗训,绝计不容少主受到半分伤害……”
小弦听到这里,一颗心已蓦然沉了下去,变得冰凉。他何等聪明,从这几句话中已判断出景成像竟是借治伤为名,废去自己武功,怪不得总觉景成像在躲着自己,原来竟是有愧于心。
小弦心念电转,霎时明白了一切原委:难怪昨曰莫敛锋、水柔梳、花嗅香这三位四大家族中的重要人物都会蹊跷地找上自己,定是知道了景成像的所作所为想要做出补偿:怪不得莫敛锋要讲述自身经历,奉劝自己不能争强好胜;怪不得水柔梳要用“素心谱”化去自己的戾气,原来是要化去自己心中怨气才对;怪不得花嗅香要讲那些故事给自己听,原来是想用什么宿命恩怨的道理点化自己……他们原来是怕林青知道此事后与四大家族为难!
小弦虽是修习过《天命宝典》,对世间万物自有一种不萦于心的冷静,但这个消息实是太过惊人,如晴天霹雳般将他对四大家族的种种好感一扫而空,更有一种被这些大人物玩弄于股掌间的愤怒。他自幼生长在民风淳朴的清水小镇,根本料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景成像这等人物:表面上对自己关切有加,暗中却使出这样的毒计。就是与那口蜜腹剑的宁徊风相较,也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十足一个伪君子。若不是自己在无意间听到这段对话,心中还会万分感激他治好了自己的伤……
小弦越想越恨,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狠狠将手中的书砸在地上,又转身将桌椅一阵乱踢,发泄着满腹怨气:什么四大家族,全是些沽名钓誉、虚情假义之辈,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亦是这般不择手段……他初尝人心险恶,反是将景成像的用心想得加倍不堪。甚至连莫敛锋、水柔梳、花嗅香等人的用意也怀疑起来,只道这四大家族的人皆是一丘之貉,如此对待自己,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留在鸣佩峰以做人质,下一步才好对付林青。
桌上的粥碗落地,砰然粉碎,瓷片四溅。这响声让小弦稍稍冷静下来,一个念头由心底腾起:我定要从这里逃出去,决不能让他们再利用我,对林叔叔造成任何伤害……
小弦想到这里,更不迟疑,飞速穿好衣服,悄悄走出屋外。他知道通天殿离点睛阁相距极近,不足百步,若是从前门出去定会被人看见,当下便从点睛阁的后门闪出。
点睛阁后面本是弟子们的居所。所幸再过几曰便是行道大会,点睛阁弟子都去了通天殿,加上平曰也无人敢擅闯鸣佩峰,竟无人守卫。
小弦穿过几排房屋,被那道林墙挡住去路。林墙排列紧密,中间仅余几寸间隙,小弦虽然体瘦,却也挤不过去。再看看高及数丈的白杨,纵能攀上,只怕亦会立即被人发现,当下便沿着林墙行走,欲找个可容自己钻出的缺口。
一直走了近百步,方才发现林墙上露出一道一丈多宽的出口,却被一大丛荆棘封锁起来。透过荆棘从缝隙望去,只见一大片的树林,隐隐还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往林间……
小弦心中一动,知道这必是景成像所提及的后山禁地。他一心逃出鸣佩峰,心想这后山既然是禁地,四大家族的人应该不会来此处找寻自己。当下顾不得荆棘尖利,用手拨开一道可容自己钻过的缝隙,几经周折总算从这片荆棘丛中钻了过去。他心思细密,怕被人发现自己逃人后山,重又用荆棘将缝隙填好,忙出了一身汗不说,尖刺还将一双小手割得鲜血淋漓,连身上的衣衫亦被划得七零八落。
小弦稍稍休息一会儿,望着前方那片黑沉沉的树林,心头亦是有些发虚,不知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毒蛇猛兽。可事已至此,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将心一横,便沿着那小路朝树林中走去。
那小路蜿蜒而下,久未有人通行,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踏足上去如地毯般轻软。小弦只恐其间有什么蛇虫,找了根树枝一面探路、一面缓缓前行。棍头点处,只觉土质甚为坚固,拨开枯叶,其下竟也是以青石铺就,不过比起前山那些青石板却是厚阔了许多。走了半里路的样子,约摸已下到半山腰处,山风透林而入,更显得林影憧憧,阴风习习。虽是白曰午间,却是越见荒凉。
小弦自小便在山野中长大,倒也不见惊慌,只是想到身上一点食物清水也无,也不知这里下山还有多远,路上若能找到果树须得多采集一些果实;又想到身无利器,若是碰上什么野兽就糟了……正在胡思乱想间,恰好看到右手方有一根大木棒横于两枝树桠间。那木棒约有儿臂粗细,一头尖利,正是一件上好的防身武器。小弦心中大喜,便伸手去取。
刚刚走近那树桠,突觉脚下轻轻一震,只听得左侧树林间发出一声响动。回首一看,却是一块重达百余斤的大石蓦然由林中抛出,带着呼呼风声直向小弦的后脑袭来……
小弦大吃一惊,还好那大石虽是来势凶猛,速度却甚缓,只是大石封住了左方与后面,右边又正好是一棵大树,迫不得已,只好往前跨出一步。只觉脚下又是一震,那根横于树桠间的木棒也迎着小弦来势射出,就似是小弦凑身往前撞上去一般。那木棒来速亦不很疾,只是若往后退,必和那大石相撞。小弦躲无可躲,还好动念得快,一矮身往右边大树一靠,以求避开木棒……
尚未等他松口气,大树猛一晃荡,小弦脚下一紧,一根野藤蓦然弹起,先收缩再拉扯,就如一个活套般正正箍在小弦小腿上。小弦一声惊呼都不及出口,便头下脚上地从那大石木棒交错而过的缝隙中,被野藤倒吊而起。
“砰砰砰”连响三声,头两声是大石与木棒分别击在树干上,第三声却是那野藤在空中断裂,又将小弦重重摔了下来。幸好地下是厚厚数层枯叶,才不至于有骨折颈断之祸。即便如此,也将小弦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这机关设计得极为巧妙,大石与木棒来势缓慢,全是障眼之法,那根野藤方是关键所在,竟是算好了中伏者躲避的方向,意在生擒。若不是那野藤年久朽坏,只怕现在小弦已被倒挂在半空中了。
小弦被摔人树林深处,趴在地上,半晌未回过气来。等了许久,看四周再无动静,方才缓缓爬起,揉揉摔得生疼的脖颈。他心知必是刚才脚下踩到了什么机关,可现在地上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根本看不出机关设在何处。他在林间呆立良久,眼睁睁望着数十步外的青石小路,竟是不敢随便出脚。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后山禁地?”一个苍老雄劲的汽音蓦然传人小弦耳中。小弦只觉那声音似是近在耳边,抬头四顾却是不见半个人影。正要回答说自己乃是四大家族的弟子,转念一想,此处既是四大家族的禁地,景成像又一再叮嘱不得擅闯,谁知对擅闯禁地的本门弟子定下了什么家法。当下住口不答,一心要将那人激出来。
“好吧,你不说话便留在这儿吧。”那人却不急于现身,悠然道。小弦被那巧妙的机关震慑住了,心想宁可落入这人的手中,也好过困于这危机四伏的树林内,连忙大声叫道:“那你先把我救出来,我便告诉你我是谁。”“你一个小孩子,倒会跟老夫讲条件。”那人口中啧啧有声,“看这路上脚步的痕迹,你应是从前山而来,若非本门弟子可不管你。”小弦听他口气应也是四大家族的人物,口中含混道:“外人如何能轻易到四大家族中……”
“这倒也是。你是点睛阁的传人么?”那人似是不再怀疑小弦的身份。小弦对景成像一肚子怨气,如何肯认,连连摇头。那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