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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笑了,就像满室的阳光突然全都聚集在他原本冰冷的面容上,破开了一线生机,他轻轻一掷,将军令就像是一片羽毛般飘到雷怒的案头,令击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显是劲力甚重,可桌上的物品却不见一丝的晃动。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尊夫人,另一个当然就是我!”
他并不高大,可总是给人一种笔直的感觉,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让人觉得什么样的力量也很难将他推倒……
那枚钉子也一下子钉在了祝嫣红的心上,扎得很深很深,仿佛轻轻一动就会引发蚀骨的疼痛。
于是当所有人都围住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祝嫣红不敢动,怕动一下就会让那枚钉子钉错了地方,不能深深深深地钉入她的身体……
在那一刹,她只知道这个蓦然间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坚定的意味,比起丈夫和他手下绷得紧紧的声音,少了三分肃杀,多了三分从容;最后,还有一分淡泊。
于是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来人手上那一方黑黝黝的令牌的时候,她是唯一盯住着他的脸的人。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记得那日的阳光,那么柔和,那么清爽,那么——泰然……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搞不清楚,那天的阳光原本便是如此的绚然,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将死寂的阳光揉碎洗褪后,再赋予了一线破晓的生机!?
第二节面子
“雷怒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衣色光鲜的中年人上得酒楼来,径直走向临窗而座的一个看似落魄的老人,轻轻问道。
老人不为所动,看着杯中的酒,“这句话值十两银子。”
“啪”,一锭纹银重重拍在桌上,周围的杯盏却丝毫不动,就连杯中的酒水也未见一丝波纹。
那银子只怕足有二十两。
老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摇摇头,“我既然说是十两,便是多一钱也是不会要的。你可听说过吴戏言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么?”
中年人大笑,“好一个君无戏言,你可听说过我要把给出去的银子还收回来的道理么?”
那个老人抬头看看那个中年人,“大总管果是有大总管的风度,只是不知你是来问话还是来摆威风的?”
那中年人正是京师中明将军府上的大总管,与明将军并称为江湖黑道六大宗师之一,以一双寒浸掌驰名天下的水知寒。
那个看似落魄的老人乃是江湖上人称“君无戏言”的吴戏言,自称对江湖上的事情无不知晓,却又摆明价码出卖情报,从不买任何人的帐。他为人游戏风尘,亦正亦邪。此时就是面对京师中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府大总管,亦是冷嘲热讽。
水知寒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用手指夹住那锭纹银,呵呵而笑,“吴先生且莫动气,是水某的不是。只是这一指剪下去,若是多了或是少了半钱,却如何是好?”
吴戏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管太谦逊了,你那双手剪下来的东西若是有了半分差欠,我便从此戒酒了。”
“叮”得一声,那锭纹银应声而裂,便若刀劈斧削般的齐整。
吴戏言欣然将半块纹银放入怀里,“水总管刚才的问题只怕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吧。”
水知寒笑道,“你且说来。”
吴戏言再缓缓倒上一杯酒,眼中泛起一丝郁色,“雷怒出身江南霹雳堂,为堂主雷乱风第六子,却自小认定本门武功多取自于霹雳堂的火器之威,是以反投江南各大剑宗,用九年时间习得七套剑法,再四处寻访名师,终至剑法大成。五年前更是联合江南流影、追风、弄月、奔雷、啸电五门,成立了五剑联盟,被公推为盟主,其势力已远远凌驾在江南诸门派之上,以致为有志一统江湖的明将军所忌。十二日前明将军公然发下将军令,令其在一个月内解散五剑联盟,不然……嘿嘿,水总管自是不用我说下去了。”
水知寒抚掌大笑,“这些回答好象并不是我本来要问的问题,我要知道的是雷怒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是什么样,他的喜怒是什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吴戏言再饮一杯酒,“五十两。”
水知寒奇道,“为何突然要这么高的价格?”
吴戏言叹了口气,“是五十两黄金。”
水知寒眼望自己摆在桌上的那双手,再不作声。
这双手若是剪住一个人的喉咙,是不是也像剪在那锭银子上一样?
吴戏言眼中的郁色更浓,“我并非是漫天要价,我的情报来自手下的几百人,我至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水知寒的眼光依然盯着自己的手,“君无戏言说的话谁敢不信?我相信你的情报值五十两黄金,你可是要我命手下去将军府取来吗?”
吴戏言叹道,“最可恨的就是我这个君无戏言的招牌,不然我大可回答总管一声不知道,亦免得现在这么为难。”
水知寒冷冷道,“你有什么为难的?”
吴戏言道,“只要总管答应我一件事,这个情报可以免费送上。”
水知寒眼光终于从自己的手上离开,“说。”
“我只要总管保证解决五剑联盟这件事之前不要再来问我任何问题。”
水知寒大笑,“好,一个月之内,我绝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
吴戏言喃喃道,“还是给我半年吧。”
水知寒精中神光再现,“吴先生认为将军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这件事吗?”
吴戏言无言,竟似默认。
水知寒思索良久,“我答应你。”
吴戏言精神大振,一整面容,“雷怒性格果敢,擅于寻险出击,当年孤身刺杀媚云教左使邓宫便是其成名之始。他独自一人化装为媚云教徒,于法教大会上一击伏杀邓宫,再趁乱逃走,其胆色可见;他最爱的有三样,一是名剑,其名为‘怒’,是他从不离身的兵刃,二是美人,其妻嫣红,是江南大儒祝仲宁之女,当年雷怒收集了十一幅历代名人字画,方得以打动祝仲宁之心,将他的宝贝女儿娶了过来;这第三最爱嘛,却是爱面子……”
水知寒失笑道,“雷怒的名剑与美人早有所闻,可这爱面子一说倒是第一次听到。”
吴戏言点点头,“雷怒自幼便被视为霹雳堂新一代掌门的接班人,天资绝高,是以才能习透江南诸门的七套剑法。不过正是因为从小骄狂,所以才极重名声,创五剑联盟时为了怕给人诟病,一再申令江湖与霹雳堂脱离关系,便是怕旁人指责其功业全是来自于霹雳堂的威势。旁人只道雷怒的高傲,却不知根底全在于他爱惜名声,纵观其人,只怕最爱的不是名剑与美人,而就是面子……”
水知寒心下赞同,现在他已觉得所花的代价并不冤枉了。
吴戏言见水知寒面露满意之色,再斟一杯酒,“我知道总管要问的其实并不是雷怒这个人以及五剑联盟有什么实力,而是要问他会怎么面对将军令吧?”
水知寒缓缓颌首。
吴戏言续道,“雷怒虽是统领了五大剑派,手下能人不少,但毕竟五派各有尊长,平日共振五派威名时当然是合力对外,无往不利,但真惹上了将军府这样的大敌,只怕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过雷怒为人刚硬,初出道时仗着霹雳堂的威名,后来便全凭渐渐坐大的势力,从未逢过什么挫折,加上其死要面子,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众叛亲离,也必是集残部与将军一战,堂堂五剑联盟,若是怀着拼死之志与将军周旋,只怕亦是不好应付……”
水知寒冷然道,“螳臂当车,何足道哉!”
吴戏言叹道,“雷怒联合五派本身没有错,只是错在锋芒太露,不懂低调行事,以致为将军所忌。其实五剑联盟虽然势大,却也远抵不上将军的实力,将军之所以要拿五剑联盟开刀,无非是想看看江湖中人的反应,是以才留下一个月的时间,静等不服将军的人来援手,届时再一网打尽。不过雷怒亦应是知情势之人,明知不敌为何还要紧守五剑山庄,其中恐怕还另有别情……”
水知寒眼中杀机一现,漠然道,“你说得太多了。”
吴戏言垂下双目,“我人虽老了,一双眼却还是很利,总管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自当把所知的全盘奉上,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
水知寒饮下一杯酒,“你的话让我听到还不妨事,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只怕你走不出京师。”
吴戏言低声道,“所以这个交易是与总管做的,我今晚就会离京。”
水知寒朗笑道,“我既是答应你在这个月内解决五剑联盟前不理你的事,你急什么?”
吴戏言涩然道,“水总管莫忘了我们说的是半年……”
水知寒终于动容,“时势造英雄,雷怒虽是武功不凡,但若是来到京师,在此藏龙卧虎之地,只怕他根本入不了流。他不过身持远在将军势力渐微的江南,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却为何很有把握我不能在一个月内荡平五剑山庄?”
吴戏言道,“虽然江南霹雳堂声明不再管雷怒的事,而江湖上大多趋炎附势之徒,当日五剑联盟如日中天,当然是趋之若骛;而此时对五剑联盟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已是够好了。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是绝不会不管这件事的,而他此刻应该就在五剑山庄中。”
水知寒眉尖一挑,“谁?”
“有事禀报总管。”一个剑客急匆匆地登上酒楼,正是将军府上的“单剑指天”苏非奇。
“什么事?”水知寒见苏非奇不及施礼,知道必是有了大事。
“送第二道将军令的哑仆横死江南,将军令不知所踪,尸体已被人送了回来。”
“哦,可查出是何人所伤?”
“哑仆全身并无伤痕,只有额头到胸腹间一道淡淡的红线。据鬼先生察看,应是刀气所伤。”
苏菲奇口中所说的鬼先生乃是将军府上的鬼失惊,所辖二十四名弟子,以二十四星宿为名,江湖人称为“星星漫天”,均是杀人于无形间的超级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