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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淡淡一笑,望向云深处,“我来自塞外,大漠、戈壁、草原、阳光均是我的师父。”
刀王抚掌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年纪轻轻便能以天地为师,不枉我那么看好你。”
叶风苦笑道,“不瞒刀王,我自幼身怀血海深仇,想要练成绝技,却是无师可拜。后来意外得遇高人,传我内功,方才重鼓报仇之志。”他似是想起往事,长叹一声,“那位高人却坚不允我以师相称,更是不许我提及他的名字,请刀王见谅。”
刀王奇道,“那日在快活楼见你以刚柔之劲碎桌破骰,内力别出蹊径,有如此良师何不求得一项绝艺?我更是想不通有什么人能看到你这样好的资质而不动心收徒……”
叶风眼中闪过无比尊敬的神色,“那人说我若是学他武功,必然会因专志练就某项绝艺而徒然荒费了大好资质,且日后成就也必会限于他之下,是以只传我内功基础,宁任我以天地为师,自创机杼。”
刀王呆了片刻,一拍大腿,双目涌起一种复杂的神色,“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胸中似有无数言语,却再也说不出来。
叶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刀王已然猜出那人是谁,刹那间心中充满了相知相得之情。
这本是他最大的秘密,更是苦于从不能对人说起自己最尊敬的那个人,数年来的郁情在这一刻被刀王的三个“好”字尽道其中,一时百感交集,几欲对着峭崖绝壁放声大吼,以舒胸臆。
刀王像是知晓叶风所想,拍拍他的肩膀,叶风坦然受之。
山风更烈更冽,二人并肩凭险而立,衣袂迎风飘飘,心中却俱是一片滚烫的火热。
叶风但觉此刻与刀王心意相通,不由笑道,“看来刀王已不用看我的刀了。”
刀王摇摇头,“我看你的刀非是为了还明将军一个人情,实是另有目的。你可愿听我细细道来其中缘故吗?”
叶风不语,抬眼望向刀王,静待下文。
刀王思索良久,沉声道,“纵观武林各大用刀名门,五虎门人材不济,点苍派内乱丛生,终南派偏安一隅,神刀会意图治安。其余小的帮派盟会更是不成气候,纵是偶尔冒出个高手,亦不过是昙花一现。我一心致力将刀艺发扬光大,面对此景,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叶风心中暗叹,知道刀王已将刀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所以才会眼见刀道沦落,唏嘘至此。
刀王眼视远处,“再看江湖上几位大家,明将军的流转神功、无语大师的闭口禅功、水知寒的寒浸掌、历轻笙的风雷天动和鬼失惊的摘心揽月都是手上的功夫,暂且不论;龙判官的还梦笔、虫大师的量天尺、夏天雷的九霄戟、风念钟的飞絮环亦均为奇门神兵,而北雪雪纷飞天纵之材,用的虽非奇兵,却也是名为归心的一把宝剑……”
那夏天雷为江湖第一大帮裂空帮帮主,虫大师为专杀贪官的白道杀手,无语大师身为华山掌门,俱是白道上名动一时的人物,加上焰天涯中对抗明将军的女侠封冰,合称为“夏虫语冰”,与黑道六大宗师分庭抗礼。
鬼失惊却是独来独往被称为百年最为强横的杀手,已然收在明将军府中。
叶风听到了这许多名动江湖的人物,再加上刀王故意将北雪雪纷飞的归心剑放在最后,话语中不乏尊崇,知道他已猜出为自己打通经脉无私传功的正是北雪雪纷飞。
一念及这平生最敬重的人名,叶风心潮澎湃下放声长啸,声震穹隆山中,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收声。
刀王看着叶风豪情冲天,眼露欣赏之色。
叶风长施一礼,“小子一时情难自抑,请前辈继续说下去。”
刀王面含微笑,毫无不悦之色,浑若无事地继续道,“武林中名头稍响的门派中,海南落花宫的飞叶流花属于暗器,无双城的成名绝技是为补天针。就如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诸如点睛阁的醉欢掌、翩跹楼的折花手、温柔乡的缠思索和英雄冢霹雳功,亦都不是以刀成名的武功。是以纵观茫茫江湖上,单以刀而论的英雄,便只有老夫与你了!”
叶风谦然一笑,“能得刀王如此推崇,叶风无悔矣。”
刀王眼见叶风不卑不亢,淡然自若,又是一阵放声长笑,“所以你现在应知我为什么要看你的刀了。不管有没有将军请我出山,这一看迟早都会发生。”
叶风胸中豪气上涌,“我来忘心峰,便是要让刀王看刀的,何况我也很想看看刀王的不老刃。”
刀王成名数载的刀正是名为“不老”!
刀王大笑,“哈哈,好小子,吾道不孤啊!”
叶风微笑,合掌为礼。
刀王笑毕。沉思、肃容、长叹,“只可惜这一看早了几年。”
叶风问道,“晚几年又会如何?”
刀王不答,冷然一笑,慢、慢、慢、慢地解下背上的刀。
是解刀,不是拔刀。
只见刀王先是将背上的包袱轻轻捧在手上,左手平端不动,右手一层一层地缓缓解开包在外层的油布。
那层油布已然陈旧,夹缝中还落有不少灰尘,看来已是有多年未打开了。
叶风瞳孔骤然收缩。
刀王的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似在呜呜作响的山风中击打着节拍,低吟着、放歌着、舞蹈着……
刀王虽只是平平常常的几个动作,可在叶风眼中却看出了一种封王拜相般的庄重;抽茧剥丝般的细心;品竹调丝般的精致;研墨挥毫般的潇洒……
那已不仅仅是解刀,而是有一种将生命供奉于高堂殿宇般的虔诚!
布尽、刀现。
那把样式古拙的刀仿若有生命般跳入刀王的右手,刀王执刀退开三步,目光锁紧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这世间只能有一个刀王?”
叶风缓缓点头。
那一刻的刀王瘦小的身躯蓦然显得高大起来,就像是那把不老刃给他注入了什么魔力,但见他神情肃穆,眉目怒睁,衣袂飘飞,须发皆扬,全身骨节格格轻响。
不老刃在刀王的手上仿佛重若千斤,一寸一寸地从腰间抬起,待得刀与胸执平,刀王抬眼望向叶风,目光如电般射来,一字一句地道:“拔、你、的、刀!”
第五节一刀一虚空
什么时候的刀王是最可怕的?
当然是有一把刀握在刀王的手上时。
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块锈了千年的凡铁,哪怕那把刀不过是一柄不经敲折的木剑!
只要是被刀王握住的,就是一把千古神器!
更何况,现在刀王手中的是他威震江湖几十年的“不老刃”!
刀光划亮了阴沉的暮色,在瞬息间似乎整个天地亦为之定格,整个穹空亦在为之屏息。
什么时候的叶风是最可怕的?
那是碎空刀尚未出鞘的时候。
不依常法进击的碎空刀如果不出鞘,就根本无从知道其刀路、刀意、刀气、刀势……
没有人知道乍出鞘的碎空刀会从什么角度突然袭来,会从什么地方一击致命!
不出鞘的碎空刀能不能抵得住蓄满势道而全力出手的不老刃?
穹隆山顶上,江湖上最负名望的二大刀客相遇,谁能胜过谁?
那一刻在祝嫣红的眼中是许多缓慢而动荡的碎片,暮色下的叶风与刀王就像两道飘忽的影子,她睁大了眼睛,亦只能看到被电一般的刀光所照亮的身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她想,要不是为了自己,叶风还会不会主动来找刀王?
然后她忽然担心起来,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最后凝固在记忆中的,便只有初见叶风时那爽朗的笑,不羁的眉眼,执刀立于风凛阁的样子……
当不老刃雪亮的刀光劈面而来时,叶风没有退让。他的右手尚搭在碎空刀柄上,上半身却急速地晃动着,就像有一只无形的绳索将他在悬崖边来回扯动,每每从间不容发的缝隙中避开不老刃。
“好!”刀王一招势尽无功,退回原处,赞道,“老夫称雄江湖四十年,能刀不出鞘就破我一招的,你是第一人。”
叶风眉尖一挑,“刀王第一招三分力实七分力虚,我若是拔刀应拼,只怕会引出无数后着,索性寻险一博,何堪刀王如此称道。”
刀王傲然道,“叶小兄你有所不知,二十年来我苦穷心智,创出七刀,此招名为‘有间’,实为这七招之始,而你能看破其中刀意,从容避开,已足够我夸你一句了。”
叶风一笑,“无刃入有间,看来我是在误打误撞上才破了这一招。”
刀王豪然大笑,“好一个碎空刀,好一个无刃入有间!我将这七刀唤做‘忘心七式’,乃是我毕生刀艺的精华,只要你能接下这七刀,老夫立时便认输了。”
叶风亦是大笑,“能与刀王力拼七招,正是小子梦寐以求。”
刀王大喝一声,双手缓缓举刀向天,臂间就如挽了千斤的重物;可脚步却是虚浮无根,就如踏在浮萍新雪上,落劲极轻。给人一种就要飞天而起,再凌空扑击的感觉。
叶风眼露凝重之色,稍退开半步,右手仍是握在碎空刀柄上,却仍是无意拔刀,而是纯取守势。
也不见刀王如何作势,仅仅踏出一步就已倏然而至叶风的面前,不老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闪电般迎头劈下……
叶风再退半步,右手轻挑,碎空刀连刀带鞘往下疾沉,却是点向刀王踏前的右脚。
刀王大惑不解,若是让叶风的刀鞘点实了,纵然可废自己一足,可不老刃挟势而来,只怕要将叶风劈成两半!叶风这一招是何用意?
正思忖间,刀光一闪,碎空刀终于脱鞘而出,直迎不老刃,而刀鞘却仍是飞刺向刀王的右脚……
刀王以左足为基点发力,身体就像一个陀螺般反向旋开,右脚正好避开碎空刀鞘,只是那劈头而至的一刀也失了准头,从叶风的耳边斜滑而过。
刀王再度退到原地,面上惊喜相交,点头道,“我倒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用这种方法破我这一招‘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