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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奥佩特拉说话的时候,向桌子周围的人们看了一遍,显得很不安。
〃我不想有人来看我——确实不想有人来看我,〃她说道,〃稍稍休息一下——以及这一类事——才是我所需要的。在我没有摆脱这麻痹症之前,讨厌的畜牲们都别来挨(近)我。〃然后,她可怕地恢复了她卖弄风情的习癖,想用扇子打一下少校,但却把董贝先生的杯子打翻了,这只杯子是放在完全相反的一边的。
然后她喊威瑟斯来,嘱咐他特别注意,她的房间要作一些无关紧要的改变,这件事必须在她回来之前办好,而且必须立即动手去做,因为很难说她多快就会回来,这是由于她有很多约会,还要去拜访各种人物。威瑟斯以应有的尊敬的态度听取了这些指示,并保证执行;但是当他从她身后退回一两步的时候,他仿佛不禁奇怪地看看少校,少校不禁奇怪地看看董贝先生,董贝先生不禁奇怪地看看克利奥佩特拉,克利奥佩特拉不禁点了一下头,结果帽子就滑下去把一只眼睛遮住了,她在使用刀和叉的时候还不禁把它们在盘子里打得卡嗒卡嗒地响,仿佛在玩响板①似的。
①响板:是一种用硬木或象牙制成的乐器,形状像小食匙或介壳,跳舞时套在大指和中指上,合击时发出。
只有伊迪丝一个人一次也没有抬起眼睛来看桌旁的任何人,似乎也从来没有因为她母亲所说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感到惊愕。她听着她的没有条理的话,或者至少是当她母亲对她讲话的时候,她把头转向母亲那一边,必要时她轻声地回答一两个字;有时当她母亲讲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候,她制止了她,或者用一个单音节把她的思想带回到离题的地方。这位母亲不管在别的方面多么变化无常,但她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女儿,这一点却始终如一。她看着那张美丽的、像大理石一般平静和严肃的脸孔,有时露出畏惧而又赞赏的表情去看,有时吃吃地痴笑,荒谬地想在那张脸上引出微笑来;有时任性地流出眼泪,妒嫉地摇摇头,仿佛觉得那张脸没有理睬她似的;可是她一直感觉到伊迪丝有一股力量把她吸引住,这种感觉不像她的其他感觉,从来没有起伏变动过,而是一直支配着她。有时她把眼光从伊迪丝那里转向弗洛伦斯,然后又十分古怪地转回到伊迪丝;有时她设法看看别的地方,仿佛要避开女儿的脸似的;可是她似乎被迫地又把眼光转回到伊迪丝的脸上,虽然在她没有用眼光去寻找伊迪丝的时候,伊迪丝的脸从来也不会去寻找她,或投射出一道眼光来打扰她。
早饭结束之后,斯丘顿夫人装出要像少女般撒娇地支靠在少校的胳膊上,但实际上却由侍女弗劳尔斯在另一边费劲地搀扶着,童仆威瑟斯在后面支撑着,就这样把她护送到马车上;这辆四轮马车将把她、弗洛伦斯和伊迪丝拉到布赖顿去。
〃难道约瑟夫完全被放逐了吗?〃少校把青紫色的脸探进车门,问道,〃他妈的,夫人,难道克利奥佩特拉这么狠心,竟不容许她忠实的安东尼·白格斯托克再来谒见她了吗?〃
〃滚开!〃克利奥佩特拉说道,〃我不能容忍你!如果你很好,那么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看我。〃
〃请告诉约瑟夫,他可以怀着希望活下去,夫人,〃少校说道,〃否则他将会悲观绝望而死去的。〃
克利奥佩特拉打了个寒颤,往后仰靠。〃伊迪丝,我亲爱的,〃她说道,〃请告诉他——〃
〃告诉什么?〃
〃这样可怕的字眼!〃克利奥佩特拉说道,〃他使用了这样可怕的字眼!〃
伊迪丝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走开,嘱咐马车出发,把讨厌的少校留给董贝先生。少校吹着口哨回到董贝先生身边。
〃我告诉您,先生,〃少校两手抄在背后,两腿叉得很开,说道,〃我们的一位美丽的朋友已经陷于困境了。〃
〃您是什么意思,少校?〃董贝先生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董贝,〃少校回答道,〃您不久就将成为一位孤女婿了。〃
董贝先生似乎很不喜欢对他本人采用这个谐谑的称呼,所以少校就发出了马般的咳嗽,作为庄重的表示,来结束他的话。
〃他妈的,先生,〃少校说道,〃掩饰事实是没有用的。乔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先生。这是他的性格。如果您接受乔希跟您相处,那么他是个什么人,您就跟他怎么相处。您会发现,乔·白是一把非常生锈的、锉齿密密的老锉。董贝,〃少校说,〃您的岳母准备上路了,先生。〃
〃我担心,〃董贝先生以哲学家泰然自若的态度回答道,〃斯丘顿夫人很虚弱。〃
〃虚弱,董贝,〃少校说道,〃她已经垮掉了!〃
〃不过,换换环境,〃董贝先生继续说道,〃再加上细心的护理,可能还是很有益的。〃
〃别相信这,先生,〃少校回答道,〃他妈的,先生,她从来也不把衣服穿严实。如果一个人不多穿些衣服,〃少校把他浅黄色的背心又扣上一个扣子,说道,〃他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不过有些人愿意死。他们想死。他妈的,他们愿意,他们很顽固。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董贝,这也许不能增添光彩,这也许不优雅精致,可是如果在人们的身上注入一点真正的、老的、英国的白格斯托克的鲜血,先生,那么这对改善世界上的人种是会大有好处的。〃
少校提到的〃真正的、老的、英国的〃一类人,从来没有被下过确切的定义;他把自己列入这一类人当中,不论其他天赋的资质他是具备还是缺乏,但他的脸色倒是真正发青的。他通知了这个宝贵的信息之后,就带着他的龙虾眼和易患中风的脸,走进俱乐部,在那里整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克利奥佩特拉有时焦躁不安,有时扬扬自得,有时醒着,有时睡去,但一直都是显得很年轻;她在当天夜间到达布赖顿,像往常一样被分拆得支离破碎,并被安置到床上睡觉。玫瑰色的帐子已被带到这里来,把它的红色的光照射到克利奥佩特拉的身上;忧郁的想象也许可以描绘出一个比侍女更加凶恶可怕的骷髅——他应当是个真正的骷髅,正守护在帐子旁边。
医学家们的高级会议上决定:她必须每天乘马车出去兜风;如果体力许可的话,她必须每天从马车里出来散散步,这一点是重要的。伊迪丝准备好去照料她——经常准备好去照料她;她的照料像以前一样勉强应付,她的美貌像以前一样沉着冷静。就只她们两人出去,因为母亲身体变坏了,有弗洛伦斯在场,伊迪丝觉得不自在;她吻了弗洛伦斯一下,对她说,她愿意一个人和她的母亲出去。
有一天,斯丘顿夫人处于犹豫不决、难以取悦和喜爱妒嫉的情绪中,这种情绪是她从第一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以后逐步发展起来的。她默默地坐在马车中,向伊迪丝注视了一些时候以后,把她的手拉过来,热烈地亲吻着。女儿没有把手递给她,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单纯地顺从她,把手举起,放开,然后又掉下,它几乎仿佛是没有知觉似的。这时她开始啜泣,悲叹,并说她一直来是一位多么好的母亲,现在又是怎样被遗忘了!他们下了车以后,她在威瑟斯和手杖的共同支持下,一拐一拐地走着;伊迪丝在她身旁走着;马车在他们身后稍稍隔开一段距离、慢慢地跟随着;甚至在这时候她还继续不时任性地泣诉着。
这是个寒冷的、阴霾的、刮风的日子,他们来到英国东南部的丘陵草原。在他们和天空之间是一片荒瘠的旷野。母亲从单调的抱怨中得到一种发发牢骚的满足,仍旧不时低声地重复唠叨着;女儿高傲的身形在她身旁慢慢地移行;这时在她们前面黑色的山脊上,出现另外两个人影儿,正在向她们走来;从远处看去,她们是这么像她们自己身形的夸张的重复,因此伊迪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几乎就在她停住的时候,那两个人影儿也停住了;伊迪丝认为是她母亲的歪曲的影子的那一位用手指着她们,认真地跟另一位说着。那一位似乎想转回去,可是另一位却往前走(这另一位伊迪丝认为很像她自己,因此她产生了一种近乎恐惧的不寻常的感觉),于是她们两人就一起继续走过来。
伊迪丝的这些观察,大部分是在她向她们走过去的时候进行的,因为她刚才只停下来片刻的工夫。她走近以后,看到她们衣着可怜,是乡间的流浪者。年轻的女人拿着编织品以及其他这一类准备出卖的物品;那位年老的女人空着手,辛苦地步行着。
可是,不论在衣服、举止和美貌方面的差别有多大,伊迪丝还是不由得不把这位年轻的女人跟她自己比较。可能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她知道潜藏在她自己心灵中、但却还没有表露出来的痕迹;这位女人继续走过来,回答了她的眼光,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同时无疑呈现出某些她自己的神态与风度,并似乎正在想着她同样想着的内容;可是这时候伊迪丝却感觉到浑身发冷,仿佛白天昏暗起来了,风也更冷了。
现在她们走到跟前来了。那位老太婆停下脚步,伸出手,纠缠不休地向斯丘顿夫人乞讨。年轻的女人也停下脚步,她和伊迪丝互相看着眼睛。
〃您还有什么要卖的?〃伊迪丝问道。
〃只有这个,〃那位女人举出货物,但却没有看它们,说道,〃我在好久以前就把自己卖掉了。〃
〃夫人,别相信她,〃老太婆向斯丘顿夫人哭丧着说道,〃别相信她说的话。她喜欢那样说话。她是我的漂亮的、不孝顺的女儿。夫人,我为她做了各种事情,可是她却只知道责怪我。您看,夫人,她现在是怎样看她的老妈妈的。〃
斯丘顿夫人用颤抖的手掏出钱袋,热心地在摸钱;那位老太婆贪婪地注视着它——她们由于性急和衰老,头几乎碰着了——;这时候,伊迪丝插嘴道:
〃我以前见到过您,〃她对老太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