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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喊声未落,夏应图和小焦一人扳着一扇大门,嚓啦地敞开。
曹金月领着一股人,手里拿着长枪大刀冲出来,瞪着大眼睛,虎虎势势地向前闯,举着枪向守卫的士兵刺过去。张开大嘴喊:“同学们!冲!冲!冲呀!是抗日的人们闪开条道路!”人们紧跟着喊,喊得天摇地动。
刘光宗披散着长头发,咬着牙,说:“士兵弟兄们!是同情抗日的,闪个道儿吧……”说着,人们一齐向前冲。
曹金月带一股人向北冲,堵住北口。刘光宗带一股人向南冲,堵住南口。张嘉庆带着人们三步两步冲出来,跳上大车,搬起一袋面,向小赵肩膀上一扔,又搬起一袋向小王肩膀上一扔……呼呼哧哧地说:“快!快!快……”
朱老忠怕把那些油盐家伙碰翻了,说:“志和!快给他们送进去!”严志和拎起那罐子油,朱老忠提着那包袱盐,送到大门底下。夏应图说:“大伯!谢谢你们!”朱老忠说:“甭谢,同志们闹吧!抗日的名声出去了!”夏应图说:“你们喝口水吧!”朱老忠说:“那里有喝水的工夫儿?”两人连忙走出来。
岗兵们在一边看着,上峰既没有命令开打,就斤斗骨碌地乱跑。天气闷热,心里更热,时间紧心里慌,人们身上冒出汗珠子。一群小伙子,扑尔啦地把一车面袋抢进学校,紧闭上大门。朱老忠看架势不好,吐了吐舌头,笑了笑,说:
“万事俱毕,走吧!”拉起严志和撒腿就跑。
赶车的把式吓得浑身打颤,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会子事。说:“老爷!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这是!”正在絮叨,后头来了一队兵,那个小军官赶上去,捽着车夫的领口大骂:“真他娘的!整着个儿是共产党,整着个儿都是共产党!”
打着骂着,把车夫倒剪起胳膊,五花大绑送到行营去。时间不长,陈贯群带着骑兵飞跑过来,吹胡子瞪眼睛大骂:“共匪……捣乱……砍脑袋!”他指着门楼大骂了一通:“甭闹,到不了明天,就要给你们个好看儿!”又气愤愤地骑着马跑过去了。
江涛一进大门,老夏一下子抓起他的手,说:“闹得好!”他这么一说,人们都扭过头来看。曹金月跑过来拍着他的脊梁说:“你就是闹海的哪吒,龙王爷都不能怎么你!”
他这么一说,人们嗡地笑着跑过来,你拽住手,他拽起腿,把个江涛一下子扔上去,又落下来接住。刘光宗把嘴唇亲在江涛的脸上,说:“同志!我可怎么亲亲你哩?”老曹死攥住江涛的手,说:“咳呀!我们又饿不死了!”这时,广大群众是属于江涛的,他们拥护江涛的主张和行动!
老夏看人们兴奋得不行,笑笑说:“圣徒们!不要闹了吧,敌人还在外头围着!”又对张嘉庆说:“忙带江涛到楼上去歇歇儿。”又伸开脖子大喊:“各归各位!快去上岗!”
江涛和张嘉庆两人走上北楼,张嘉庆打了盆洗脸水,又拎了一壶开水来。江涛洗着脸,说:“嘉庆!你摸摸我的口袋!”
张嘉庆问:“摸什么?”
江涛伸出腿,哆嗦着说:“你摸摸看!”
张嘉庆纳着闷问:“口袋里有什么玩艺,摸个什么劲儿?”
江涛跳起来,笑着说:“你摸呀!快摸呀!”
张嘉庆走过去,伸手向他裤袋里一摸,摸出那两个夹满肉的大烧饼。冷不丁两腿一跳,夸地戳在地上。说:“呀……呀……好呀!”他心上兴奋,摁窝儿吃了一个。才说吃那一个,刚咬了一口,又想起老夏。他说:“给老夏留着吧!好东西不能一个人吃!”
江涛向老夏传达了学联的意见,决定:在半天半夜的时间里,饱吃饱睡,养养精神,准备好鞋脚。明日午夜三时开始行动!
两次购粮的斗争,从这座小城市传开去,传到工厂,传到乡村。把斗争传说成奇侠风度:来无影,去无踪,窜房越脊,出奇制胜……
这天夜里,天还闷得厉害,黑云笼罩了城市、乡村、树林和土地,笼罩了整个世界。在这黑暗的世界上,人们在做着各种不同的梦:朱老忠和严志和,走在秋日的田垄上,掂着沉甸甸的谷穗儿微笑。涛他娘,象失去孩子的母亲,还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衙门口里没出息的狗,摇着尾巴,流着口涎,盯着主人筷子上的骨头。刽子手,穿着韧鞋、灯笼裤子,咧着嘴耍起大刀,对观众的喝彩颇为满意。被围困的人们,在黑暗的恐怖里,止不住地愤怒和惊悸……各式各样的梦,不同的梦。
午夜以后,十四旅的骑兵,开始从东郊兵营出发了,人闭着嘴,马衔着嚼口,没有一点声音。象一条黑色的链条,从东郊拉向西郊,向第二师范前进。
江涛睡了长长的一觉,因为过度兴奋,心上还不断地跳动。爬起身来,打了个舒展,抖动了一下身子又站住。他在夜暗里,走到楼栏前看了看。眼前漆黑,听得有猫头鹰在对过育德中学的枯树上,狰狞地笑着。笑声刺激了他,打了一场寒噤,头发都竖了起来。操场上篮球架子底下,有两个人影对立着抽烟,烟头上闪着通红的光亮。他走下楼梯一看,是老刘和老曹。老刘手里拿着红缨枪,老曹腰里插着一把刀,他们在等待着突围时刻的到来。
在夜暗里,看得见岗位上有人在巡逻。抬起头看了看天上,象漆染过的一样,看不见一点光亮,低下头还是黑暗,象是气压低闷得出不来气。一时心上不安起来,仄耳听听城外的村落上还没有鸡啼,心里感到异常烦躁与不安。
老夏早就起来,听得江涛下楼,也从寝室里走出来,在背后攥住他的手问:“天有什么时候了?”
江涛迟疑说:“过半夜了吧?”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我们想到的,敌人也会想到……”
老夏问:“饭也该做好了吧?”
江涛说:“昨天晚上,嘉庆一切安排好了。”说着又打了个呵欠,说:“啊!斗争真是熬人啊!”
老夏说:“我也只是困,放倒脑袋睡,又睡不着,心上老是不干净。”
老刘走过来说:“白天睡不着,我就站着岗看小说,看了《铁流》、《夏伯阳》和《母亲》。斗争再闹一个月,我还要看更多的书!”
江涛说:“你倒有这种心情,我总是看不下书去,心上老是象有多少事情没有做完。”
老夏说:“斗争就象读书,参加一场斗争,就象读一本书。斗争的多了,就有了经验!”他又走过来,问江涛:“准备好了没有?”
江涛说:“我们去问问。”两个人走到北墙角上,见没有人,主动喊了一声:“从那里来的?”冯大狗走过来说:“从锁井来的。”江涛问:“怎么样?”冯大狗说:“没有什么变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们谈话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出来。两人挪动脚步,同时向南走。江涛说:“下了这样大的雨,天还这么闷!”老夏说:“好象有更大的暴风雨吧!”
天黑,对面不见人影。江涛一脚深,一脚浅,奔奔坷坷地走着。过了图书馆前的穿衣镜,看了看标准钟,十二点早过了,他心里又急起来。走到斋舍里一看,人们起了床,整衣服的整衣服,绑鞋子的绑鞋子,正在做着准备。
江涛走到窗前问:“都起床了?”
小王说:“早起来了,那里睡得着?老是觉得心上压得慌!”
江涛说:“不睡还行,身上没有力气。”
小王说:“昨儿下午就睡下半辈子的!也吃下半辈子的!”
江涛问:“那边是干什么?”
小王说:“他们磨枪哩,把枪磨快了,好上阵!”
江涛走到厨房里,张嘉庆正在那里看着煮面。他又走回来,说是走,其实撒开腿跑起来。走到北操场,他又站住,心里冷不丁地曲连了两下,觉得心慌,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
黎明很静,远远村落上鸣了第一声鸡啼。一阵驼铃声,叮叮地响着,从墙边走过。是驼队背负着人们的希望走向远方?走向没有边际的沙漠?他停住呼吸,静听这尖脆的音响走远。猛地一阵脚步声,从街道远处嚓嚓地走过来,在围墙外面散开来。在夜影里,看见老夏机警地走过去看,岗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刀枪,走到墙根下张望。老夏刚走到墙根,猛地有一个人影,从墙外爬上来,举起刺刀向老夏刺,仿佛还看到敌人凶恶的样子。老夏向后退了两步,看敌人要跳墙过来,他大喊了一声:“看刀!”一下子砍下对方半个脑袋。
这时,吓得敌人忽地向后闪了一下,退回去了。敌人军官立时喊起来:“真妈的巴子孬种……上!后退的砍脑袋!”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江涛头上打了个机灵,心里说:“咳呀!一定是敌人上来了!”又下意识地想到:“不,也许有人来接我们,不要发生误会。”
这时墙外敌军官又唬起来:“妈的巴子!怕什么?谁后退砍谁的头!”
恐怖的声音,冲破了凌晨的安静,喊得森人。江涛跑过去问:“怎么回子事?”老夏急促地说:“快!敌人来了!”听得夸夸的声音,一阵马蹄声响过来。接着,墙外响起凄厉的军号声。
“呀!呀!嘿!”很多人一齐叫着号子,喊了三声,墙外探过十几把挠钩,把墙头扑通地扒倒了一个豁口。
老夏急喊:“江涛同志!敌人冲进来了,快快集合人!”
这时,江涛已经跑到南斋,高亢地喊着:“啊!同学们!
敌人来了,快快集合!”
白军咧起大嘴,端着刺刀从豁口上冲进来。老夏伸直了脖子大喊:“敌人攻进来了,同学们快来哟!”
江涛也在南斋喊:“同学们!北操场敌人冲进来了……拿起武器吧,开始战斗了!”喊着,人们拿起长枪大刀,咕咚咚地跑过来。在黑暗中跑上战场,你一枪我一刀,和敌人扭绞在操场上。
江涛把人们带过来,和敌人冲杀。眼看小邵一刀砍过去,敌军用枪杆遮拦住,砰地一枪打中他的胸膛。小邵趔趄着身子冲过去,想夺取敌人的大枪,也许他意识到,这把刀不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敌军返回身来,连补了两枪,小邵丢下刀,躺在血泊里了。老夏又赶上去,和打死小邵的那个白军搏斗,仇恨使他不放松敌人。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