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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一-黑色裂变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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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已经是鸡鸣五更,疲劳之极,连做梦的机会也没有。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左手长时间的抚摩在腰间那把柔韧的素女剑上。他知道白雪一定会来,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白雪会在这个危险的关头来到栎阳。他自己被那个神秘的团体当作暴政酷吏盯上了倒也不当紧,白雪要被裹进去可就是麻烦,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比他自己出事更令他难以忍受。他多想白雪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甘苦共尝,但又不忍心她为了他而生出意外。以白雪的性格,她知道自己所爱之人有危险,一定是舍身排解,可是,这次卫鞅面对的绝不是游侠之类的独行剑士,而是一个具有霹雳手段、高超技能、坚定信念和博大学问的诛暴团体。这个误会能否澄清?卫鞅自己能否安保无恙?连卫鞅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此之时,白雪和自己在一起,的确有很大风险。 “笃,笃,笃”卫鞅终于敲门了。 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梅姑兴奋的叫道:“小姐!卫,大人来了!” 卫鞅大笑,“乱叫。这里有大人么?”便往里走去。 白雪已经匆匆迎了出来。黑暗中,两个身影紧紧抱在了一起,久久没有分开。梅姑抹着泪水跑进屋里去收拾了。良久,白雪放开了卫鞅,“瘦多了,胡须也有了。走吧,进去说话。”便拉着卫鞅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白雪的卧房布置得精致舒适,明亮的烛光下洁净异常。一面大铜镜立在中央,挡住了背后帐幔低垂的卧榻。一柄短剑横置在榻前的剑架上,剑架后是两个堆满竹简的书架,书架与剑架中间是一方书案。除了铜镜和红色的帐幔,屋中充溢着浓浓的书卷气息,丝毫没有匆匆来去的临时居所的那种草率痕迹。 “没想到,这地方经你一收拾,竟是如此惬意。”卫鞅赞赏点头。 白雪红着脸笑道:“这是我们在栎阳的家,岂能草率?坐吧,这儿。”说着在卧榻上拿过一个楦软的棉垫儿靠在书案旁的书架上,摁着卫鞅的肩膀让他靠着棉垫儿坐在厚厚的地毡上,“如何?可惬意?” “妙极。比我那书房舒适多了。”卫鞅靠着书架,伸直双腿,身心顿时放松。 白雪跪坐在卫鞅对面,抑制不住的柔情写满在红扑扑的脸上,“给你说也,我慢了两天,是在路上被变法分田的喜庆景象给吸引住了。秦国乡野开了锅似的,热闹忙碌极了,山摇地动一般呢。隶农将你当天神般敬,富人说你劳民伤财草菅人命,可知晓么?我的左庶长大人?” 卫鞅笑了笑,“变法之难,难在起始。一两年内,骂声必多。目下有赞有骂,比我所预料的还好一些。你说,变法究竟变什么?说到底,还不是该变旧的利害关系,建就一种新的利害关系?隶农得益最大,自然最高兴。富裕农户尚未得益,自然怨骂。你且拭目以待,三年以后,秦国朝野定将对变法刮目相看。” “何用三年?我在路上就刮目相看了!”白雪激动的拍手赞叹,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受了那么多屈辱,走了那么多弯路,终于在这个穷国,扎实的迈出了第一步。一路上,我常常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我,真为你高兴……”白雪忍不住扑到卫鞅肩头,竟是又哭又笑。 卫鞅紧紧搂着白雪,抚摩着她长长的黑发,心中也是一阵异常的激动。只有在白雪面前,他那不苟言笑的冷峻才会不翼而飞,才是一个本色的男人,高兴了就想大笑,悲伤了就想流泪。那是因为她那温柔细腻而又明晰的女儿心总是象潺潺小溪,能够渗透到他心田的沟沟壑壑,激起他的豪情,挽起他的悲伤,点燃他的心灯,化解他的失落,使他情不自禁的现出内心的本色。当热热的泪水涌出眼眶时,内心淤积的阴暗和绷紧的心弦便顿时溶化了松弛了。白雪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耳根,同样滚烫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涌流着,和他的泪水交会在一起,温热的泪线顺着他的脖颈流向胸前和心头,就象一只无形的手在神奇的抚摸他的四肢百骸,直使他物我两忘。 轻微的一声响动,梅姑放下了一个铜壶,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两人终于分开。卫鞅揉揉眼睛笑道:“呀,这就叫温柔乡吧,快睡着了呢。” 白雪嫣然一笑,“快,来一碗热酒。”轻柔的将铜壶中的热酒斟进陶碗,双手捧给卫鞅。卫鞅接过,一饮而尽,啧啧道:“好酒!来块凉面巾。”白雪咯咯笑道:“啊,昏头了。等等。”便起身从外间拿进来一方浸过凉水的面巾,跪在卫鞅面前为他轻柔的擦拭,而后又擦擦自己的脸,掠掠散乱的长发,将面巾撂进书案上的铜盘中,移坐案前斟茶。 “小妹,你和他们,方才都到我那里去了?”卫鞅笑问。 白雪沉吟有顷,点头“嗯”了一声。 “你在路上发现了他们?” 白雪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你觉得他们是哪个路数?” 白雪摇摇头,“一下看不出来。但,我觉得他们绝不是寻常的游侠剑士。” “对,他们绝不是寻常游侠。” “你知晓他们来路?”白雪惊喜道。 卫鞅摇摇头,“不能确定。我有一种预感,他们是墨家神杀团。” 白雪可是大大惊讶,“墨家?你从何推断?这可是太教人想不到了。” “听我说。其一,瞄着变法,警语是暴政必杀。这就是说,他们的暗杀,不是冲着个人仇恨来的,而是为了诛灭暴政权臣。你想想,普天之下,这样的团体焉有第二家?其二,荆南失踪。侯嬴兄当初对我讲荆南的身世和经历时,我就想到了荆南有可能是墨家的门外弟子。若是寻常游侠,荆南岂能毫无抵抗?其三,暗杀时机。目下国君正在西部巡视,我在栎阳独当国政,正是分而治之的机会。这种谋划与魄力,寻常游侠和团体绝然没有。我断定十有八九是墨家所为。你看,这是他们的警告袖箭。”卫鞅将书案上的带着白布画的短箭递给白雪。 白雪接过箭画端详,“发现这袖箭,距离刺客出现有多少辰光?” “不超过一个时辰。” 白雪笑道:“还真有气魄,暗杀还先下战书,不愧是兼爱之心呢。如此说来,当是墨家无疑了。你打算如何面对呢?” “这是飞来横剑,应对方略我还得想想。我目下要说的是你。” “我?说吧,教我做甚?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白雪念着墨家誓词笑答。 “你必须立即离开栎阳,回安邑等我。”卫鞅没有一点儿笑容。 “如何?我回安邑?不!”白雪惊讶得骤然高声。 “听我说,小妹。栎阳目下很是危险,依墨家的能力和缜密,渭风客栈一定是监视之列。尤其是今晚,你们狙击了他们的第一次攻击,他们不久一定会发现你们。墨家虽然讲兼爱天下,但对行动中的扰乱和对手却从不手软,历来如此,我了解他们。不但你必须离开,侯嬴兄也必须离开,渭风客栈暂时关闭。” “哪你呢?你也逃出栎阳城么?”白雪淡淡笑问。 卫鞅哈哈大笑,“岂有此理?秦公托国于我,我岂能退避三舍?我还要看看墨家究竟有何种高明手段呢?“ “那我呢?为何要离开?就因了这点儿风险?” “你如何就不明白?”卫鞅着急起来,“你在栎阳,我不得几头分心么?万一你有个闪失,我……” 白雪见卫鞅如此为自己着急,心中一阵热流,思忖有顷,淡淡笑道:“好吧,我走,明天。” “小妹。”卫鞅长长的一声叹息,“其实,我何尝想让你你走啊。” “我晓得。我走。”白雪嫣然一笑,“可是,今天晚上,你不能走。” 卫鞅笑了,“交换么?好,我今天不走。” 白雪轻轻抱住卫鞅,在他耳边悄声道:“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安顿一下上路的事就来。”说完,轻盈的转身走出了卧房。 秋深凉如水,风停了,细细的霜花却开始降落。白雪来到侯嬴屋中,侯嬴和梅姑正就着燎炉火盆议论晚上的神秘刺客。白雪来到,说了卫鞅的主张,两人都很不高兴。白雪低声说了一个主意,两人又兴奋起来。三个人秘密计议了一个时辰,方得散了。 回到卧房一看,白雪不禁笑了。卫鞅竟然手中握着一卷竹简,背靠着书架坐地,却是沉沉的睡去了。白雪拨亮了燎炉火盆,伏身轻轻抱起卫鞅放到了帐幔之中。听得栎阳城楼上的刁斗声已经是三更四点,白雪打来一盆热水,脱去了卫鞅的衣服,轻柔仔细的为他洗脚擦身。一切做完,白雪又收拾好自己,便轻轻的坐在了卫鞅身边。 灯下,她仔细的端详着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这副面孔——他黑了,瘦了,下颌的胡须也留起来了。两年有半,一个姿容挺拔的年轻士子,脸上竟然刻下了深深的沧桑忧患。看着看着,白雪的热泪就情不自禁的涌流出来,断线似的掉到卫鞅的脸上。 卫鞅醒来了,猛然抱住了白雪…… 五 墨家剑士受到了意外袭击   日上东山,栎阳城四门进进出出,一片忙碌景象。 变法开始以来,尤其是推行新田制以来,老秦人似乎忘记了节令。往年霜降一过,田野净光,就进入了漫长的窝冬期。早晨开城,除了几拨外国商旅,农人几乎无人出进。目下可不一样了,早城未开,已经有人牵牛执耒成群结队的在城门洞等候出城。巳时一过,又有络绎不绝的女人孩童提着陶罐竹蓝出城送饭,或有牛车不断的拉着从田中砍伐的树木进城。太阳落山,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土地,陆陆续续的回到城里。栎阳令王轼已经将城门开关的时间改了三次,国人还是埋怨开城太迟闭城太早。王轼无奈,禀报左庶长府。卫鞅下令,改为五更开城二更关城,简直只差几个时辰便是昼夜开城了。这在刀兵不断的战国,可是惊人的早开晚闭,除了魏国安邑、齐国临淄,栎阳便是第三家!国人们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的收拾整治自己的土地,准备来年春天挣个大年成,竟是出城更早,回城更晚。农人一振作,城内工匠商贾也忙了起来,东西有人买了,农具、铁器、粗盐、布帛等需要量大增。工匠们要扩大作坊,商贾们要扩大铺面,外国商人要进来开店,秦国商人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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