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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一-黑色裂变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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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二次变法的新法令。卫鞅则在紧张筹划新军训练的装备及粮草辎重的供应,还要加紧批示各地送来的紧急公文。最重要的,是卫鞅同时在仔细谋划秦国新都城的地址。栎阳太靠近函谷关与魏国的华山军营,且城堡过于狭小,无法满足蓬蓬勃勃发展的商市与百工作坊,城外也无险可守,迁都是必然的。这是一件大事,卫鞅已经派出了三批堪舆之才对关中腹地仔细踏勘,反复琢磨报回来的山水大图,准备夏忙后亲自去确定地址。 天气闷热,卫鞅埋头书房,直到太阳西斜,还没有顾上吃摆在偏案上的晌午饭。荆南几次推门进来,终于都是轻轻的拉上门走了出去,在廊下连连叹息,希望有人来打断一下,借机好让左庶长吃饭。 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一个人跌跌撞撞满身泥水跑进来,“左庶长,左庶长,大事不,不好!” 荆南急忙抢步上前,将来人扶起,却是太子傅公孙贾。卫鞅已经闻声而起来到廊下,“太子傅,何事如此狼狈?” “左庶长,太,太,太子……闯下大祸了!”公孙贾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荆南,给太子傅一碗水,静静神,慢说。”卫鞅异常镇静。 公孙贾大喝几口,喘息一阵,将经过大略一说,卫鞅心头一沉,“太子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反正,不会在太子府……”公孙贾犹自喘息。 卫鞅心念一闪,“荆南,到公子虔府中有请太子,快!” “不用请。我给你带来了。”嬴虔拉着太子走进门来,一脸怒气。 卫鞅神色肃然,“请问太子,白村杀人毁粮,可是实情?” 嬴驷已经清醒,一身泥污,面色煞白,嗫嚅道:“白村沙石充赋……” “粮赋有假,亦当由官府依法处置?太子岂有私刑国人之权?杀人多少?” 嬴驷低声道:“不,不清楚。二三十吧……” 卫鞅心头大震,勃然变色,“可恶!孟西白三族乃老秦根基,刚正尚武,今无端惨遭屠戮,岂能罢休?国人动荡,大局乱矣!” 嬴虔不以为然,揶揄笑道:“左庶长何其慌张?你的渭水决刑,不还杀了孟西白三族几百口么?怕他何来?再说也都是秦国子民,若敢乱来,嬴虔在此。” 卫鞅愤然道:“左傅何其大谬也!私刑杀人,岂能与依法刑杀相提并论?秦国若连老秦人也肆意屠戮,无异于自毁根基,谈何变法强国?” 卫鞅的严厉辞色令嬴虔非常不快,他微微冷笑了一声,看着卫鞅不说话。 忽闻门外马蹄声疾,紧接着一声高喊:“左庶长——!”随着喊声,一个人踉踉跄跄跑进来。众人看时,却是郿县新任县令由之。他带着哭声扑地拜倒,“左庶长,大,大事不好。孟西白三族,两三万人,来,来栎阳,交农!白氏扬言,国府不给公道,他们,就,就反出秦国呀!” 由之的禀报不啻一声惊雷,不独卫鞅内心震惊,太子、嬴虔和公孙贾也脸色大变。 “交农”是当时农人对官府的最强烈的抗议示威,就是将所有的农具都堆积到官署中,官府不答应所请,便永远不再耕耘!春秋战国之世,那个国家若有一次“交农”发生,那就是这个国家的最大耻辱,天下会视这个国家丧失了天心民心,便可以大起盟军,任意讨伐!这比一两次战争的失败更能动摇国家根本。百年以来的变法历史上,天下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交农”,今日秦国的老秦人却要“交农”,如何能不引起深刻震撼?何况,还不仅仅是“交农”,还要“反出秦国”!这对于素来稳定的秦国腹地老秦人来说,简直是天崩地裂般的乱象。 顷刻之间,卫鞅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意识到秦国变法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以孟西白三族老秦人的执拗,不真正公平的处置滥杀事件,根本不可能平息他们的怒火,秦国就必然的要出现大动荡,山东六国再一出兵,秦国如何不灭亡?那时,一切都将付之东流。然则,这件事大大棘手处,在于是太子犯法。且不说太子只有十四岁,尚未加冠成年。更重要的,太子是国家储君,能杀掉太子平息民愤么?而且,国君目下不在栎阳,臣下如何能擅自处置太子?那么,如何举措才能使怒潮平息呢? 嬴虔见卫鞅沉吟思忖,拔剑愤然道:“左庶长不要怕。嬴虔只要两千铁骑守在栎阳西门,看谁敢反出秦国!”他想卫鞅虽则奇才,然毕竟书生,面对如此汹汹阵势,必须由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公室大臣来支撑局面。如果调兵权力还在自己手中,又何须和卫鞅商议,他早已经领兵在半道拦截了。 猛然,卫鞅微微一笑,“左傅稍安毋躁,请与太子、右傅先行到国事厅休憩片刻,容我调兵妥当后再分头行事。” “如此也好。我们走吧。”嬴虔便和六神无主的太子、惊恐不安的公孙贾去了国事厅。 卫鞅面色一沉,向荆南做了个包围手势,荆南“咳!”的一声,疾步而去。卫鞅转身对匆匆赶来的景监命令,“景监长史,立即下令栎阳令王轼,调集两千铁骑一百辆兵车,在西门外待命。”景监匆匆去了。 又是马蹄声疾,车英飞步进门,“左庶长,郿县民众汹汹而来,大约还有三十里。披麻戴孝,抬尸交农,情势紧急!” 卫鞅眼睛一亮,“车英,你来得正好。其余事体回头再说,目下立即赶到栎阳府,凭兵符与王轼一起率领铁骑兵车,在栎阳西门列成阵势等候,不许与民众冲突。” “遵命!”车英飞身上马,驰向栎阳官署。 国事厅内,嬴虔看到院中有一队公室禁军甲士,心中一怔,似乎不经意的走到后窗向外端详,却见树影里影影绰绰全是禁军甲士,心下不禁怒气顿生,冷笑道:“看来,卫鞅将我等拘禁起来了。” 公孙贾一直处在惊恐不安之中。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大是神秘难测。太子如何象疯子一样不可理喻?素负盛名的农耕望族白氏一族,如何竟能明目张胆的用沙石充粮?太不可思议了!事情一出,他就认定卫鞅要拿他做替罪羊,因为他是太子傅,如何能逃脱干系?如今见嬴虔一说,不禁脸色大变,“左傅啊,这,这如何是好?卫鞅可是六亲不认哪。” 太子也盯着伯父,嘴唇颤抖着,“公父,公父,如何不回来?” 嬴虔低声喝道:“慌甚!公父不在栎阳,才有你的小命。公父若在,你就是剑下之鬼。知道么?卫鞅不会动你的。” “哪哪哪,动谁?”太子上牙打着下牙。 “还能有谁?”嬴虔冷笑,“公孙贾,准备丢官吧。” 公孙贾摇头哭丧着脸,“不,不会……” “难道,你还指望升官不成?”嬴虔的眼神充满厌恶。 “不不不,左,左傅,我是说,卫鞅肯定要杀我们!”公孙贾几乎要哭出来。 嬴虔哈哈大笑,“鸟!杀就杀,你他娘的,是个怕死鬼?啊哈哈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卫鞅匆匆走进。嬴虔大笑嘎然而止,冷冷道:“左庶长大人,我等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你一个人进来,不怕我杀了你么?”长剑锵然出鞘,闪电般刺到卫鞅咽喉! 卫鞅看着顶住咽喉的剑尖,微微笑道:“公子虔,那我们就一起为秦国殉葬吧。” 嬴虔收剑,“你说吧 ,如何处置?” 卫鞅拱手肃然道:“两位太子傅,太子滥杀,激起民变,秦国面临治乱安危生死存亡之关头。卫鞅总领国事,决然依法平息民变。法令如山,两位罪责难逃。卫鞅得罪了。来人,将嬴虔、公孙贾押赴西门!” 院中禁军甲士昂昂进入。嬴虔愤然长叹,掷剑于地,“鸟!来吧。” 景监疾步走来,轻声道:“太子请随我来。”便将太子领了出去。 夜色苍茫。官道上哭声动地,火把遍野,向栎阳城西门呼啸着卷来。 西门外的空地上,一百辆兵车围出一个巨大的马蹄形场地,向西一面的官道敞开着。兵车上的甲士持矛背弓高举火把,兵车外围是两千铁甲骑士,一手火把,一手长矛,惶惶不安的等待着。 火把海洋汹涌而来。当先一排巨大的火把下是几百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前长龙般的白布上,血写着八个大字——民不畏死交农请命!老人身后,是难以记数的少年和女人,她们拉着长长的挽绋,顿足长哭,哀声遍野。少年女人身后,是分别用木板抬着三十多具尸体的青壮年,每具尸体上都覆盖着一片黑布,旁边是一束用红绳捆扎的麦穗和一抔装在陶盆中的黄土。尸体之后,是三位红衣巫师。他们手中的木剑指向苍茫夜空,长声嘶喊着代代相传的招魂古调,“壮士归来啊——,恋我禾谷——!魂魄何去啊——,卧我黄土——!”这是老秦人安葬战死沙场的勇士时招魂专用的词调,今日孟西白三族巫师竟然用在了无辜死者的身上,竟是分外凄厉壮烈。巫师之后,是浩浩荡荡扛着各式农具的男女老幼,他们不断愤怒的高喊:“官府滥杀,天理何存!”“交农请命,讨回公道!”“秦不容民,反出秦国!” 西门外两千将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烈凄惨的浩大场面,一时间人人悚然动容,竟是鸦雀无声,只有各种旗帜在风中啪啪抖动。毕竟,士兵们面对的不是战场敌人,而是手无寸铁的秦国父老啊。这在老秦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孟西白三族的从军子弟极多,而且都是精锐骑士与千夫长一类的低级将领,两千骑士中就有一两百孟西白子弟,他们已经激动慌乱得难以自制,竟有几名骑士猛然倒撞在马下!铁骑甲士的阵形顿时骚动起来。 车英大吼一声,“老秦子弟,忠于国法!乱军者,杀无赦——!” 铁甲骑士终于稳定了下来。万千民众涌到城门外也停了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叫喊,无边的火把映着无数愤怒的面孔,和对面官军沉默的对峙着。 车英高声报号:“左庶长到——!” 一辆牛拉轺车从城门洞咣当咣当的驶出,直到连环兵车的中央空隙停下来。 轺车上挺身站立的卫鞅在火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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