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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谭纵已经于南京商社的这些个大佬们有个默契,便是没有,在赵云安这位王爷面前他们也不敢胡乱造次,还是得乖乖听命。这会儿,不过是颜面上好看些罢了。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陈扬说话,谭纵便有些奇怪。转过头来,见着陈扬一脸的古怪之色,谭纵忽地想起什么道:“莫非是成大人有消息了?”
陈扬先是一怔,随后却是摇头道:“并非是成大人有了消息。而是今早有消息传来,道是城外的洪水已然离南京城不足二里地,怕是极有可能冲进城里来。”
谭纵听陈扬说完,面上却是一副轻松神色道:“只要这雨停了,一切都好说,至于那水也无甚紧要的,即使冲进来也无碍。何况城外还有护城河呢,这水从秦淮河流到这儿,只怕还是装不满护城河。”
陈扬只是个普通的护卫,这时候又哪敢接这茬话,只得在谭纵对面尴尬的笑了笑。
在过南京桥的时候,谭纵特意瞄了眼桥下的内秦淮,发觉这河水的水位果然下去了。虽然这会儿水位还是超过了警戒线,甚至将城内许多的排水口都给堵住了,但已然比昨日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将附近地面全数淹掉,反而是开始露出大片大片的青石板来。
只是这路昨儿个被水浸泡了一夜,因此那路基即便当初建得再结实,这会儿也有了些松动,马车走在上面时便能清楚的感觉到车身的抖动。
而到了城北后,这路况却是好了许多。实则昨儿个夜里便有许多百姓从城南跑到了城北避水,这会儿正三三两两的往家里去。看着这些个百姓拖家带口的,偏生那些个孩子还一副天真浪漫、不通世事模样,在街面上疯跑着,谭纵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心虚。
他在后世终究只是个科级干部,即便耳濡目染学了个些官场合纵之术,但论起心肠来,还是不够坚硬。要真正的大成者,即便看到有人日子苦的要跳楼了,也能面不红心不跳的在下面有一言没一语的说说风凉话,最后把自己撇干净了事。
只是马车这会儿却是拐了方向,竟不是往客再来去的,谭纵便不自觉地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陈扬。
陈扬却是胸有成组的很,根本不怕谭纵的注视,只是镇定自若道:“王爷一大早便去府衙了,还吩咐小人接到谭大人后,直接送去府衙便是,却不用再回行辕了。”
谭纵闻言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便点点头,算是信了。
到得南京府府衙,那些个衙役见着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谭纵,脸上不自觉便多了几分谄媚的笑意,一个个谦卑的很,躬着腰就过来了。
“谭大人,这般早就来府衙啊?”
谭纵却是也不屑于玩什么亲民的把戏,但还是下意识的将视线移过去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紧跟着陈扬的脚步往里头走。
那衙役得了谭纵的招呼,顿时神清气爽的很,在那站岗时都更有了精神,将其他几个同伴看的就低了一截,彷佛自己已经高人一等了似的。
问过了路,将谭纵顺利引至仓禀司,陈扬便自觉停了脚步,与门口的其他几个侍卫站到了一块。而谭纵自然是直接抬脚就进,便是连禀告这一步都省了。那几个侍卫都是眼神通透的人物,又有哪个会不长眼的过来将谭纵拦住,自然是装着没看见了。
进得房内,谭纵便看见了正埋首在案卷里的赵云安。赵云安边上却是站着一个身着绿色文人官服的官员。这人身上的补子上却是绣着一只五彩颜色的鹌鹑——这是八品文官的象征。谭纵略一思索,便想明白过来,这人便应该是这仓禀司的押司了。
不过这时候,这押司正一脑门的虚汗,面色惶惶不可终日,好似世界末日了一般。
实则这时候压根不到开衙时间,他也是被侍卫从被窝里强行拖出来的。等他到了府衙气还未喘均匀,赵云安便让他将这仓禀司的帐薄统统拿了出来,随后便一只翻看到现在。
至于这位仓禀司的押司,自然也是陪着站到现在。
他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在发什么疯,但他却不敢不应着,因此是好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帐薄按年月全数找了出来,将他平日里头办公的书案堆的满满当当的。
谭纵却是没这么多顾及,对这满头虚汗的押司笑笑,这才自个搬了张凳子坐到赵云安对面,揶揄道:“王爷,一大早就这么好兴致?”
赵云安这才发觉谭纵到了,将头从帐薄堆里抬了起来,露出两只布满血色的猩红大眼,倒是让谭纵看得吓了一跳。
“王爷,你不会一夜未睡吧。”谭纵说着,连忙去边上桌上取了茶杯,随意烫了烫杯子,这才给赵云安倒了一杯:“熬夜伤身的很,你可别把自个累着了。”
边上那押司看着谭纵与赵云安说话、做事这般随便,早已经把眼珠子看得瞪出来了,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一个今年刚中举的士子为何能在南京城呼风唤雨,敢情真是得了这位王爷的恩宠,可谓是鸡犬升天了。
赵云安却是没好气的将那热茶接过,也顾不得烫了,直接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哧溜一下就滑进了冰凉的胃里,顿时让赵云安舒服了许多,差点就让他呻吟出声。
“你且来帮我一起看看,这南京府的仓禀里怎么才这么点东西,是不是都被这些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贪墨了?”说罢,赵云安喘了口气,显然是气的苦了,所以说话都费劲:“我让这蠢货调一万石大米出来赈灾,结果他磨磨蹭蹭就是调不出来,你说我还留这蠢货作甚!还不如直接拖出去砍了算了!”
那押司在一边听了,这脚立马就是一软,但好歹还是站稳了,没因为赵云安这一句气话瘫地上去。
谭纵听了,却是扫了那押司一眼,随即露出一个你知我知天地知的会心笑容道:“王爷何必为这等事情动怒,不值得,不值得。”
“你倒是说的轻巧。”赵云安却是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将那一大摞帐薄震了一大半到地上,那押司已然是吓的半死,见着这景象连忙趴下身去将那帐薄捡起来抱在了怀里。
因这些帐薄已然散乱了,他是放回去也不是,不放回去也不是,因此值得抱在怀里在边上干站着。
谭纵却是从记忆里头搜罗出一首极为应景的诗来,颂唱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这诗本是诗经魏风中的一首,乃是借硕鼠之名讽刺官员贪污腐败盗取民脂民膏的,谭纵用在此处却是正好,便是赵云安听了也是忍不住鼓掌击节,大赞说的应景。
实则在谭纵心里头,这当官的可以说是十个官儿九个贪,还有一个是巨贪。所以为官一任贪墨点钱财当真算不得什么,关键还是看这“贪”欲是否找对了时间,找对了地方,是否有碍民生,是否给百姓造成了巨大损失。
第一百二十六章苏浙危情
似王仁在河堤银子里头耍花样这样的,平日里自然是无所谓。可一旦似这回这样来个大雨倾盆,造成水位暴涨,使得河堤决口了,那便是千错万错了,自然是不应该的。
而这会儿,听赵云安说这堂堂一个偌大的南京府仓禀司竟然调派不出一万石大米,谭纵除了觉得这人贪的没半点艺术外,便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要知道似这等最基本的储备粮那可是各地各官府必须保留的,而这会儿没了,定然是这押司自行拿去趁新粮价高时贩卖了。而这人打的主意,定然也是等米价下跌时再买回来冲账,介时仓禀里一粒米不少,但因为高卖低买,无形中却是让他赚了一大笔银子。
似这等事情,在后世也是平常的很,一般上官知道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给足了孝敬,再保证不出问题就行。而若是出了问题,那这些上官自然是毫不客气,直接就下刀割肉——到最后这些钱财终究还是进了上官的口袋。
因此,谭纵对边上这家伙当真是半点好感也无——贪墨的太没水平了!这会儿碰上这等子天灾人祸,即便赵云安不把你揪出来只怕王仁也得把你拉出来垫背,迟早还是个死字!
那押司原本就胆战心惊的,这会儿见谭纵一来便直接将这讽刺“自个“的诗歌搬出来了,顿时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那些个帐薄瞬间纷纷扰扰的又掉了一地,将这人半个身子都埋了起来。
“半截身入土,啧啧,死兆啊!”谭纵见了,却是没半点怜悯的将这家伙判了死刑。
赵云安却是甩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死定了。可我现在还不想他死,我就想他先把那些米粮给我弄出来。”说罢,赵云安又低下头去对那押司道:“你可听清楚了?你要是能在半日之内给我把那些粮食弄回来,我便赦免了你的死罪,只判你个充军流放。”
“还不如一死了之呢。”谭纵却是听得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了一句。在谭纵眼里,充军流放是活受罪,当真是过的猪狗不如,远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畅快。
谁想那押司却似是得了赦令一般,直接就在赵云安面前跪定了,大呼:“小人谢王爷不杀之恩,小人谢王爷不杀之恩。”
谭纵看了,却是又不免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人果然是十足的贪生怕死,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句老话演绎了个十成十。
待侍卫将这押司押出去,赵云安这才从位置上站起来,刚伸一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懒腰,浑身上下顿时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倒是让谭纵看得一阵哑然:不知道这位王爷究竟坐了多久了,仅仅是伸个懒腰罢了竟然还有这等异象,当真是夸张的很。
赵云安却是毫无所觉一般,径直让门外的侍卫准备早饭,这才从袖笼里拿出两卷纸条,神色郑重地交到谭纵身上:“浙、苏二府今早传来消息,道是两地因为连日暴雨,境内河流不堪重负,已然决堤多处。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