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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州特使也不紧逼不放,除了留在营中,并不给他任何压力。午夜那场大火,让朱振远对密州特使的话信了一半,内心已经蠢蠢欲动,现在李茂和文书丞又狼狈来到他的营中,这更坚定了他放手一搏的决心,现在唯一让他为难的是文书丞,文书丞在于派中地位甚高,于他又有举荐之恩,若因自己的前途把他给杀了,对自己的名声无疑是个巨大的污点,朱振远的野心很大,还想继续向上走,他不愿意背负这个污点。
正当他为此犹豫不决时,李茂却站出来为他解围了,洗完澡换了身干燥衣裳,又喝了碗驱寒的姜汤,李茂像重新活了过来,他跟文书丞商量留一人在西军营坐镇,另一人去城南南流河大营安抚主将陈万春。陈万春不是赵和德心腹,他麾下人马虽然不多,所占的地理位置却十分要紧。李茂说话的时候,几度皱眉头,他的左肩上本就有伤,在小松林搏斗时又被刀划伤,眼下连举起来都困难。
文书丞决意亲自跑一趟南流河大营,而留李茂在西军营养伤兼监军。
对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朱振远正是求之不得,他披上雨具说要亲自护送文书丞去南流河,文书丞哪里肯?争执了一番,改派亲军副将赵明阁护送文书丞出营,朱振远冒雨送到营门,再三叮嘱后方才回营。
对朱振远的这番表演李茂是十分赞赏,都说此人有勇有谋,果不其然。李茂一进西军营营盘便窥出朱振远有异心,西军营外松内紧,士卒皆披雨衣,不仅分发了箭矢,连干粮也带上了。朱振远承诺不参与叛乱,却并未曾说要主动讨贼,以西军营的实力,他不主动出击,叛乱一方就喊谢天谢地了,谁还敢主动攻打西军营不成?
营中士卒分发羽箭可以理解,毕竟要防患于未然,但分发干粮就有些看不懂了,若非主动出击,只是谨守营寨何必要背着沉重的干粮袋,况且这大雨天的,稍有不慎,干粮就会被雨水打湿。他这么做,却是何为?
给李茂送姜汤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人,军中女人不多,除了浣衣院的营妓,能随意在营中走动的绝对是有些来头的。李茂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塞在她手里,笑道:“有劳娘子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那妇人忙推拒道:“怎敢,侍候将军汤水是我的本分。”李茂这镯子是苏卿的心爱之物,留着是做个念想,苏卿出身豪富之家,使的用的自非寻常之物,这镯子至少价值百贯,妇人嘴上说不收,眼睛却盯着不放。
近来军中风纪败坏,各营除了公开蓄养营妓,更以各种名义接纳暗娼。传言中朱振远十分惧内,他的夫人李茂见过,为人十分彪悍,朱振远在家里得不到的温暖,难免要在营中找回来,但以他的惧内性格,公然包养外宅,怕也没胆,但巧立名目蓄养几个暗娼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李茂故意装出一副浮浪相,目光在妇人身上走了一圈,落在她的臀上,笑道:“大娘子只管收着,我今晚不走,有空过来说说话。”那妇人飞了他一眼,劈手夺了镯子,心道:“哪来的阿猫阿狗也敢调戏老娘?不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你不知老娘的厉害。”把镯子放在手里摸了又摸,知道是件好东西,满心欢喜,心里又想:这厮有钱,出手大方,模样也好,也罢,今晚就和他做场夫妻。
于是给李茂丢了个眼色,故意冷着脸道:“我还有事,没空搭理你。”要走,被李茂一把拉住,李茂馋着脸笑道:“娘子这就走,让我去哪找你?”妇人丢个媚眼,道:“傻子,军中哪有厨娘,自是灶间厨房了。”
这妇人和李茂眉来眼去勾搭了一会,自去了,出门时见守卒抿嘴偷笑,便啐道:“笑什么笑,待会你放他过来。我有重谢。”
第114章 他死或我亡
这厨娘是步军前营主将朱振远的姨表姐,其父母旧日对朱家有恩,丈夫死后就依附着朱振远在军中做厨娘,兼带着也做些皮肉生意,这已是营中的公开秘密,碍于朱振远的面子无人敢挑明罢了。李茂赠镯子给她,二人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守卒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只等着看二人的笑话。
做厨娘的虽然无官无职,能给人的实惠可不少,更何况她又是朱振远的表亲,她的吩咐,小卒本来是十二分的愿意帮忙,只是今天不成,李茂和文书丞住进西侧院时,陈川特意叮嘱未得他的允许二人不得走出院子半步,否则军法处置。
因此当李茂找借口说要去灶间讨碗热汤喝时,小卒委婉地拒绝了。“热汤,某去取来,不劳将军动身。”小卒热情的让李茂说不出话来,是他脑袋一根筋没听懂自己话里的含义,不,能做内卫守卒的哪个不是机灵过人、八面玲珑?
小卒的拒绝从侧面证实了李茂的判断:叛乱者派出的使者就在军营,朱振远是怕走漏消息才不让自己随意走动。否则小卒就该兴高采烈地成全他和厨娘的“好事”,多了不说几吊赏钱还是能赚到手的。
孤山镇的营建工程,李茂是全程参与的,身为接引使,他负责把从地方征调来的民夫送到工地跟监造者交割,孤山镇大大小小的工地他都熟悉,包括西军营。
李茂的脑子里藏着一副完整清晰的孤山镇平面图,每个重要单位的格局他都一清二楚。
西军营内供访客居住的只有东西夹墙内的两侧院,李茂和文书丞所在的是西侧院。唐人以左为尊,以北为尊,以东为尊,反映到建筑商,一家之中若有东西两侧院,必以东侧院为上位,西侧院为下位,接待客人时尊位者居东,下位者居西。李茂自度自己跟朱振远并不算熟,把他安置在西侧院有情可原,但文书丞不同,他对朱振远有恩,朱振远也一向敬重他,把他也安置在西侧院就有悖常理。
对此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东侧院已经住上了人,这个人身份很特殊,他很有可能就是反叛一方派来游说朱振远的使者。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李茂故意装着伤病不便,让文书丞去南流河大营找陈万春,陈万春部兵力只及西军营的八分之一,且粮草、军械都从西军营库房转调拨付,换句话说陈万春的命根子攥着朱振远的手里,名义上二人虽互不统辖,实际上陈万春早已唯其马首是瞻,成了事实上的附庸。
朱振远果然心底坦荡荡,他就该派人将陈万春唤来西军营交代事宜,而不是假惺惺地要亲自护送文书丞去南流河。朱振远这么做目的是想把文书丞送走,文书丞对他有恩,杀之将背上不义的恶名,通过这次试探,也能看出朱振远还处在骑墙观望中,若他已下定决心跟叛乱一方合作,就不会放文书丞出营了。
那边的使者此刻一定也在营中,朱振远骑墙下注,哪边赢面大他往哪边下注,或把那个使者的头砍下来献给自己,或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送给那个使者,左右有一个人要死,他朱振远却是稳操胜券。
看穿了朱振远存着投机心理,李茂下决心刺杀对方使者,逼迫朱振远跟自己合作。送走文书丞后,李茂显得百无聊赖,坐在屋里一碗一碗地喝水,小卒以为他没去成东侧院,心理烦恼,也就不理他。
喝了会儿茶,李茂把碗一放,起身说道:“侍候某如厕。”
西侧院里就有厕所,陈川的命令是不准李茂出院乱走,在院内上个茅房并不违反命令,守卒自觉能做的了主,忙道:“院内就有,长官这边请。”
顺着一溜房檐走到底就是茅房,门前砌着一道隔墙,李茂一出门守卫在院中的四个卫士就跟了过来,在入口处立住脚步,厕所只有一个出口,倒不惧他能跑掉。李茂进入厕所后大骂一声有水,又喊嫌黑,要卫士拿火把来照亮,五个人商量了一下,共推最弱小的一个打着火把进去,那卫士一进门,一只手就从背后探过来捂住了他的嘴,那只手强壮有力,他分毫挣扎不得,待他手中火把被抢去,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击……
李茂把火把插在墙缝里,解下卫士的雨衣罩在身上,取了兜鳌扣在头上,口中又骂道:“草团扎的太硬,怎么擦屁股,去拿湿布巾来。”又道:“去就去,拿火把作甚,老子怕黑。”
这之后李茂耷拉着脑袋怏怏而出,墙外的那四个卫士个个捂嘴偷笑,都不搭理这个倒霉鬼。从西侧院到东侧院需要穿过中堂大院,因为东西两侧院都驻有重要人物,陈川将守卫撤出,只留两个游动哨,天黑雨大,两个游动哨冻的瑟瑟发抖,眼见李茂穿着自家雨衣,只当是自己人,并不起疑心。
李茂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东侧院入口才被守卫拦下。李茂从容摘下腰牌递了过去,又用大拇指点了下西侧院,嘟囔道:“那位上茅房嫌草团硬,要湿布擦屁股,你这有吗?”守门卫卒摇摇头,骂道:“什么狗屁世道,侍候吃,侍候穿,还要侍候擦屁股。”
查验过令牌,忽然问道:“兄弟,有些面生呐,我以前见过你吗?”李茂道:“你见过就有鬼了,这大半年都窝在草洼子里练兵,你看我这张脸晒的,今晚跟黄将军过来,本想捞顿吃喝睡个舒服觉,却让陈剃头抓了差,说要找些生面孔干事。”
黄将军名黄仁凡,是黄仁谷的族弟,见在西军营做捉生将,陈剃头名陈川,是西军营押营将,因为人苛刻,营中将士暗地里送了他个“剃头”的绰号。
上次吃了人际关系不熟的亏后,李茂狠下了一番力气把孤山镇子将以上人物的底细查了个透,此刻拿来用,真是得心应手。这番说辞无懈可击,捉生将所统辖的捉生军乃军中精锐,最是为大将所器重,临时抽调捉生军充当内卫,合乎规矩,顺乎情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守卒不再怀疑,交还了令牌后,指示道:“进门向南是厨房,找贾大娘讨块脏抹布给他擦去。”李茂道声谢,昂首走进东侧院,东侧院的格局与西侧院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进门处新建有一溜围墙,将东侧院一分为二,墙高一丈二,墙根每隔三丈远就有一个卫士,穿着雨衣站在雨里,如铜打铁铸般一动不动。
沿着围墙向南走,尽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