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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韩彻的惊喊中,却见刀身划过后脑,留了二十六年的辫子被李涵割断了。
“大人。”
将断辫扔在地上,李涵看着唐浩然认真的说道。
“现在,大人可带我等去拜先帝了!”
一声轻言、一根断辫似乎意味着某种绝裂,有时候,一些话不需要去说,一些事物早已植根于人们血脉之中。
当唐浩然三人从房间走出时,柳重教以及柳麟锡三人脸色无不是微微一变,旋即神情又是一正,肃然而立的柳重教向唐浩然恭行一礼言道。
“唐君请!”
此时已经不需更多的言语了,有的只是一种肃然、一种凝重,今天的拜祭只有六人罢了,位于书院后方山顶的万东庙最高处祠堂正寝三间,东西夹室各一间,前堂五间,寝阁与阁堂垂以帘,室内在祭祀时供奉明神宗和崇祯帝的灵位,在两个牌位上贴白纸,上书“神宗显皇帝神位”和“毅宗烈皇帝神位”。
一行六人进入庙内之后,首先看到一座石碑,只见碑上石刻着:
“呜呼,函夏腥秽,九庙颠覆,天子之祠,寄降于稗海下邑、穷崖深谷之间,此天下之至变也。虽然使我东土义理则明,彝伦以定,以我当日君臣之志,上献于先帝之灵,而永有辞于天下后世者,亶在于斯。其事微而其义深矣,彼拘拘以无于礼而拟于僭者,恶足以知之哉?”
碑上石刻文字间的痛心疾首之意顿时跃于一行人眼前,这只令几人心下无不是一阵感伤,从是先前怀揣着做梦之意的唐浩然,在进祠之后,神情肃穆的同时,内心亦越发恭敬。
唐浩然与韩彻、李涵三人庄严跪倒,稽首膜拜……祭台上有书院准备着从国内带来的土仪,这些祭品是特意从国内带来的。
跪于神位前的唐浩然抬头看着“毅宗烈皇帝神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崇祯帝的绝笔,“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心有所思,眼眶顿时为之一热,叩道时便于心间默诵祭文。
“惟永历二四四年(1),岁次庚寅,遗民唐浩然,敢昭告于神宗、毅宗先皇之灵曰:甲申年间,满清窃国,两百四十六年奴役,以至今日国亡种奴,星河浩瀚兮;唯见汉唐;日月昭昭兮;故国有明,今日遗民于二帝灵前许誓,他日定举兵反清,以复我中华,望二帝在天之灵保佑……”
虽是默涌,可些许喃语轻音依还是从他嗓间流出,不过却没有人说什么,或许,这次拜祭对于唐浩然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态度,只是一种姿态,为了利用那些儒生而做的一场秀。
但置身此间,默诵祭文时,唐浩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沉浸于这种庄严而又悲痛的气氛之中,以至于不可自拔。
在祭拜之后,唐浩然一行又来到了瞻星台,这里是摹写御笔之处,这里是朝鲜君臣摹刻明朝皇帝御笔和抒发思明之情的地方;自宋时烈开摹写崇祯皇帝的御笔“非礼不动”之先河以后;以后又相继摹刻了神宗御笔“玉藻冰壶”、“思无邪”望着石刻上的崇祯皇帝的御笔,唐浩然默默的念着这四字,但话至嘴边却又变成了。
“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心念着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的言语,早已意识到自己过于张扬的唐浩然,并没有前往焕章庵去观赏御笔,而是选择了离开,不过在离开时,唐浩然却还是朝着那石刻看去,不过这一次吸引唐浩然的却是宋时烈留下的“大明天地,崇祯日月”,或许对于他来对,对于“反清复明”并没有任何兴趣,毕竟他不姓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明王朝这个汉人的最后王朝充满着追思以及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来自于后世,而此时这种好感却又因于华阳洞书院感受到的思明氛围,而越发强烈起来,对他心态上造成的影响,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只是在离开时,心情相比于先前,反倒是更加凝重了。
在唐浩然一行走万东庙后,回首看着“万折必东”四字,这四字语出《荀子》,意为江河不论有多少曲折,也会向东流入大海,表明了朝鲜对明朝的忠诚,与“江汉朝宗”之意相同,
看着那四字,唐浩然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五个字来。
“大中华思想!”
五字浮现时,转身的瞬间唐浩然的唇角微扬,这正是自己欲唤醒的,不仅仅只是民族主义那么简单……一个帝国的构成从来不可能是一个民族!
这个帝国将是依据对文明的认同构成,正如同中国古代一般,自己所梦想的,不正是以中华思想为核心的“东亚文明”的振兴吗?
想要重现中国昔日的辉煌并不仅仅只是发展科技,同样重要的是找回失落的中华文明,一个完全西化、甚至失去传统文明的中国,有可能做为东亚的领导者吗?有可能作为东亚文明的领导者,进而同西洋文明对抗吗?
无论是对传统妥协的功利思想也罢,亦或是后世的教训,无不在告诉唐浩然一个事实——传统文明是不可抛弃的,如果放弃了自己的文明,哪怕中国有真的富强了,那也不过是别人的文化延伸,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正如后世那个世界上人数最多,历史最为悠久的民族缺乏民族的归属感一般。除去身份证、学籍、简历这类东西上的两个字外,还能有什么能够让其想起自己的民族,他们甚至嘲讽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明,追捧着所谓的现代,所谓的西方,而那恰正是一个民族的悲剧——文明的灭亡,而文明的消亡才是真正的灭亡,那个在世界历史中曾经强盛一时的文明,千年不倒的民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变成了神话,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之根源,还是一个民族吗?
心思沉着,唐浩然看着身边的韩彻与李涵,只是身上的汉服,便让他们义无反顾的割下了头上的辫子,这种骨血中对传统、对文明的认同,是刻入他们骨血之中的,自己想要推翻满清,就理应将驱使这种文明观以及民族观,进而令其为已用,而不是高唱着无人能懂,亦无人能解的革命。
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社会精英以及百姓来说,他们能够理解驱逐鞑靼、匡复中华的道理,但却无法理解革命,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其时代自身的局限。
“大中华思想!”
念叨着这个词,想到这个词语背后贮藏的无尽潜力,唐浩然又想到了另一个人,自己的另一个学生,现在,他也应该快到仁川了吧!
(1:明清之际,华夏陆沉,一批明朝遗民流亡海外,他们使用永历年号,即是对正统的承认。今日思来,数百年孤忠如此,怕也是举世之罕见了。)
第58章到海上去(第二更,求月票!)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田间小道的静谧,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远处的山间雾茫茫的,全如仙境一般。在这田间小道走来一支马队。共十人十乘,骑行于这田间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瞧着像是一色清国商客打扮,可其中几人腰间似乎别着“家伙”。他们胯下骑的是栗红马,这马虽远不及洋马高大,可于这田间小路上奔驰倒也算是健蹄若飞。
为首的是位二十几岁的青年,山风轻拂他的衣摆,他的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却是一片位于山脚下的水田,水田中依稀可见朝鲜农民正在烈日下忙碌着,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向路边那些破旧的村落。
“先生,当真是不入朝鲜腹地,不知朝鲜之贫瘠……”
虽说深知国内百姓的贫困,但韩彻还是惊讶于朝鲜民众的贫瘠,虽说随先生统监朝鲜已有数月,这还是他第一次深入朝鲜腹地,
“沿途城池荒陋至极,民苦可知,且民情太惰,种地只求敷食,不思积蓄。遇事尤泥古法,不敢变通,读书几成废物。”
感叹着朝鲜百姓的贫苦,李涵朝着远处的山岭看去,此次前往华阳洞书院的路上,他观察到此时朝鲜的农业水平非常落后,沿途州县河川堤防普遍失修,霖雨连绵之时,就必然会暴发洪灾。由于百姓砍伐树木当燃料,沿途几乎所有的山丘全都变得光秃秃的,水旱灾频频繁,此外田地里大多没有引水灌溉的工程,农民面对旱灾手足无措,面对暴雨时,亦只能任由雨水浸食田野。
“朝鲜贫瘠如此,可两班官员却依然是极尽掠夺、榨取之能事,长久以往,大人……”
李涵手指着田间的朝鲜百姓,语气凝重的说道。
“非激起民变不可,大人,以学生之见,如欲稳定朝鲜,非得推行新政不可,否则……”
两人的建议,让唐浩然只是略点下头,现在的朝鲜半岛几乎可以用赤贫来形容,若是想以朝鲜为匡复中华的基地,不推行新政实施内政改革,朝鲜之事必将难为,但是……想到四年后导致甲午战争爆发的东学党起义,唐浩然的心思一沉。
“朝鲜之境况,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改,如欲推行新政,必须推行内政改革,可这朝鲜既得利益阶层,又岂会容我等于朝鲜实行任何方式的内政改革,若是我等冒然于朝鲜全面推行改革,势必倒置朝鲜两班和政府官僚反对,到时朝鲜大局必将崩盘……”
正是这种矛盾使得除去确保朝鲜“亲华”之外,唐浩然无意过多插手朝鲜内政,一方面是不推行改革朝鲜必将发生民乱,而另一方面却又是,若推行新政,亦将引发朝鲜政府反弹,而只拥有数千警察的统监府又不可能弹压其不满。
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唐浩然唯只能寄希望于特区的发展上,尽可能的扩充自身的实力,只有实力才能保证四年后“东学党起义”时,能够迅速镇压起义,并借起义之机,完全掌握朝鲜国政,推行全面的内外改革。
“所以现在时机尚不成熟,至少在未拥有弹压变乱的实力之前,还需要再等等!”
等等,尽管有些无奈,但这却又是唯一的选择。
先生的话让韩彻不无彻同的点点头,朝着田间的朝鲜百姓,韩彻又说道。
“大人,以朝鲜之赤贫,现在从警察、学校都需地方接济方能维持,而朝鲜地方官厅更是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