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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能够请得动鲁宽亲移麟趾,主要的诱惑便是“渭水肥鲤”,因为经过打探,知道这位鲁中正最爱鱼脍,见着鱼脍就跟不要命似的。所以马弁说啦,恐怕鱼脍放置时间太长就不新鲜了,您还是先吃着吧,不必当面问对。随便出道题让孩子们笔答如何?
鲁宽一听。什么。鱼脍已经准备好了?那赶紧的端上来吧。至于问对,其实也无关紧要,而出题——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题目来,哪怕原本起意问对,也就想随便问问你们读过什么书,受的是哪家教法而已。略一沉吟,干脆——“经义岂三言两语所可对耶?然经要在背诵,且各默写来我看。”
随口便说了一句:“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这本是《孟子。告子》中的一句,鲁宽说啦,你们就从这儿开始默起,就当着我的面写,等我吃完了,看你们都能写下多少,有无错讹——“以建安石经为其正本可也。”
因为他心说要让孩子们默写《论语》。未免浅了一些,默写《礼》、《易》或者《尚书》。却又深了,那是我欺负人。近年来郑学崛起,是宏辅到处宣扬《孟子》,倘若不学孟,估计就算去应科举,你们也很难考得上,故而就默写《孟子》来我瞧瞧吧。
听说是默写,马钧不禁长出一口气,总才算把悬在半空的心给缓缓落下了。
于是马弁一拍双掌,便有仆役端上食案来。鲁中正就见面前好大一盘鱼脍,白似霜雪,薄如蝉翼,自漆盘侧沿螺旋型直叠到中心,不禁食指大动,急慌慌地便提起箸来——至于孩子们如何默书,就连眼角都懒得多瞥一下。
这一餐真是大快朵颐,吃得他酣畅淋漓,旁边马丁、马弁连翻劝酒:“鱼脍性凉,需佐热酒,才不伤身——中正,请,请。”好不容易食罢撤宴,老头儿已经面色赤红,眼神迷离,坐在榻上连连打晃啦。马丁赶忙招呼仆役,扶中正大人寝室安眠,自然也有美婢献上——老头儿还有没有精力享用暂且不论,但作为主家,此礼必不可失也。
鲁宽临离开正堂的时候,马弁跟上去问了一句:“小子辈所默文字,若何?”鲁中正这才想起正事儿来,随便挥了挥袖子:“可、可先封存,候吾明日再判。”于是等到送走了老头儿,马弁才过去查看四名少年所默写的《孟子》。
他本人是没有什么学问的,也瞧不出来默写得是否准确,只是拿来比对,但见马钧写字最多,足足十多页纸——其实他已经从“性,犹杞柳也”开始,把余下的《孟子》篇章全都默写完啦,累得右手五指都在哆嗦——其次是陈纻,第三是马齐,只有马夏写得最少,并且多处涂改。
马弁说这可不行,唤仆役:“速取《孟子》来。”叫四个孩子照书比对,若有错误便赶紧修正,尤其马夏——“且重抄一遍,勿失此大好机会也。”马钧却朝马弁一拱手:“夜深矣,小子若不即归,恐母亲牵挂——即有错讹,亦二三字而已,且请告退。”
马弁朝他一皱眉头,问说你真有那么大把握?好吧,随便你,想走就赶紧回家吧。马钧匆匆告辞而去,却亦不禁腹诽:白耗这么晚,我连夕食都还没有吃呀!怎么也不把中正大人吃剩下的赏我一些……然而马弁伯父今日已经算帮了他大忙啦,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求食。
第二天一早,鲁宽宿醉未醒,迷迷糊糊地辞别马丁,便乘车返回了郡城。直到当天晚上,他才想起正事儿来,于是唤仆役取来马弁临行前塞上的答卷,逐一审看。虽说四个孩子里面有三个都是歪瓜裂枣,好在背书尚有一功,这默写的基本上没什么错误嘛。
细瞧文字,马钧等人都仅仅中平而已,倒是那陈纻写得一笔好隶书——然而并无卵用。品评士人,一看才学,二看品德,三看家世,马氏邨这四个弱冠少年,就算能够默写全篇《孟子》,也不见得有多大才学,至于品德,更是无可目见也,论家世呢?貌似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终究人家请自己吃了一顿好的呀,鲁宽很清楚,所以上赶着请自己过去品评那四人,是为的不久后的科举考试好加分儿,但若评了下等,便无加分可能。于是捏着鼻子,给马齐评了个中中,其余三人,尽皆中下。
这就到自己权限的顶点啦,真要评了中上甚至上等,朝廷一旦审查起来,恐怕脱不了干系。中正官也不是一言堂,是宏辅上奏天子,为避免中正徇私,规定每年委派秘书监或者选部的官员巡行各州郡,以审核中正之评,尤其中正官皆各郡土著,他们的族人、姻亲,自己是不能评的,也得等上述官员下来品评。
中中以下,就算上官来审,自己也有话说——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我就算他是高门世家,多给了点儿加分,你还能挑出什么错儿来吗?(未完待续。。)
第六章、字典价贵
延康二年十月在洛阳举办的科举考试,乃是有史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建安十四年九月,也就是两年以前——同时也是大魏定鼎以后的首次,理论上范围涵盖全中国,然而凉、益、交三州尚未能归从王化,未必能有几个人来。
哦,那是指原本汉代十三州中的凉、益、交,若按照魏朝新的行政区划,则分凉州为秦、凉,分益州为梁、益、夷,分交州为交、广,加起来总共是七个新州。
秋后才考试,春季便将此事分告诸郡,主要是为了那些边远郡县考虑。洛阳名义上居中国之中,其实还是相对偏向北方的,交、广暂且不论,相距沅、洪、湘、闽南部各郡,直线距离就超过了两千里,快马传布也得半个多月,报考的士人乘车北上,能够在百日内抵达都城,就算是很迅捷的了。
相比起来,从扶风郡出函谷关而抵洛阳,虽然说不上什么“朝发夕至”,却实在近便了许多,尤其还有水路连通,乃可先乘舟而下渭水,继而黄河段亦多处可以行船,可稍解旅途之劳乏也。
所以扶风郡的出行日期,定在了考前一个月,也就是秋九月中旬。在此之前,马钧如同海绵吸水一般,贪婪地咀嚼和消化着《物理初言》中的知识。尤其卷二“原力”,在确定了相关力的三条原理以后,还附加以一些实用技巧,比方说:桔槔(杠杆)之用,轮、轴之用。滑车(滑轮)之用。船行之理。以及浮水之力与所排之物重相等(自然以“曹冲称象”的故事作为例证),等等。对于喜欢匠人之事的马钧来说,那才是真正让他取之不尽、受用无穷的知识宝库哪。
只可惜,再去向陈纻请借余卷的时候,却遭到了毫不客气的拒绝:“科考在即,德衡不思习经,而乃耽此杂学、小道耶?”哪怕马钧反复解释,我不会去考经义的。肯定去考算学,也根本说他不通。
陈纻原本对这个结巴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正因为结巴,马钧在课堂上往往回答不上马文老师或者身为助教的自己的问题,使得陈纻认定这小师弟并无学识,能够认得几个字就算很了不起啦。关键也在于这年月课堂上的测试多为背诵和问答,而很少有笔答试卷——不象后世八股文流行以后,先生还会教学生们破题、试作。
可是当着饕餮鱼脍的鲁宽之面,四名学生当场默写《孟子》,却实在把陈纻给惊着了。他根本料想不到。马钧的默写速度竟然比自己还要快——虽说书法不如自己工整秀丽——而且事后比对,并没有多少错误。原本陈纻以为。此番科举,马氏邨中无人得中便罢,若有得中,必然是自己,并且可能还唯独是自己,如今却觉得,马德衡也大有希望嘛。
终究是同乡同村,倘若马钧也能得中,自己面上将更有光彩,将来同朝为官,亦可互相照应。所以——你赶紧复习吧,别再读那些闲书啦!
他承诺马钧,若然你此番可以考中秀才(东汉为避世祖刘秀讳,改名茂才,魏朝建立后改回本名),我直接把剩余的五卷《物理初言》一股脑儿全都借给你阅读。
无奈之下,马钧只好继续复习经义,抽空也巩固一下自己在算术方面的天赋。好不容易熬到夏末,郡署有命,所有参考学子,都必须在九月朔日前抵达郡校,分科报名,并且参加初试。
因为初次科举的时候,即便主要在当时魏国五郡内论才举贤,别郡只准投刺自荐(因为时间仓促,远郡人士还根本就赶不过来),四方汇聚的士人都超过了五百,原本计划中的一场考试,也被迫分为先后两场。此番全国范围内考试,估计人数轻易便可突破两千,洛阳新建,房屋有限,实在是搁他们不下呀。故此诏命,南郡以北、广阳以南,东至海而西抵扶风,中原各郡都要初考筛选,实在没什么学问,光想着撞大运的家伙,你们就别去都城添乱啦。
扶风算是中等之郡,东汉朝最盛时超过了两万户,十余万人口,虽经丧乱,近年来逐渐恢复,尚存三分之一。这回各县报名来考试的,竟然超过了一百人,把整座郡校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新任扶风太守乃琅邪人王雄王元伯,亲履郡校,好生训诫和鼓励了一番考生们,随即退场,换了郡选司郎中来跟大家详细说明考试规程。庭院之中,考生们挨挨挤挤地全都席地而坐——马钧紧贴着马夏,偏又暑意未退,胖子热乎乎的,搞得他也满身的油汗,真是不舒服到了极点。
可是还必须凝定精神,支棱起耳朵来倾听郡选司郎中的说明。且说这位扶风郡选司郎中,姓张名休字叔嗣,乃彭城名士张昭张子布的幼子。当年王师入吴,定“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之策,张昭、张纮等原从孙氏的淮泗人士被迫北返,其中二张都给加了个汉朝的闲职,安养起来。待到以魏代汉,彼等不肯仕魏,纷纷请辞归乡,天子就问群臣:“是皆怨望朕也,杀之耶?纵之耶?抑或强用之耶?”太宰荀公达、太傅曹去疾、太尉是宏辅等都说,杀之恐伤天子圣明,纵之恐彼结党谋乱,而强欲用之,他们也未必肯再出山……
所以最后的决策,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