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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焕艺冷笑道:“我的来意,你岂不知?要说担待的话,我要杜莱江的脑袋,你也割舍得下吗?”
此言一出,杜莱江的三个徒弟,立时就要卸去长衣,上前动手。就这时,听得屏风背后有人喝道:“小孩子家,不得无礼。”
接着是一阵声震屋瓦的大笑,说道:“杜莱江的脑袋,自己可以作主,只要这朋友值得交,要我的脑袋,有何不可?”
笑说声中,屏风后出来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红面无须,双鬓半白,眼角上一块黑痣,目光慈祥,真如一尊罗汉一般。
祈焕艺仇人相见,眼中要喷出火来,但眼前这杜莱江与记忆中的仇人面相印证,似像不像,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杜莱江神态自若的抱拳说道:“这位想必是祈小侠了!到底何事得罪阁下?要杜某的脑袋,当着这些好朋友,请说个明白,果然其曲在我,不劳小侠动手,我杜某自己割下脑袋奉赠。”
祈焕艺厉声喝道:“你装糊涂没用!十年之前,潼关道上,杀父辱母之仇,这笔帐,今朝你用血来还吧!”
杜莱江愕然半晌,向众人说道:“列位看这事奇与不奇?我杜某一生好客,以义气自许,冤仇不敢多结,朋友不敢少交,哪知今天竟有人找上门来,无缘无故赖我有杀父辱母之仇,好客好出这么一件大天白日的冤枉,这不是教心狠手辣的黑道朋友,笑掉了大牙?”
祈焕艺怀疑自己弄错了。
杜莱江转脸向祈焕艺又道:“你说我跟你有杀父之仇,到底我与令尊因何结怨?如何下手杀害令尊?有何见证?杜某请教!”
祈焕艺冷笑道:“是我亲眼得见。”
杜莱江微微冷笑道:“你说亲眼得见,我说影儿也没有的事,岂不是争不出一个结果来?既说还有辱母之仇,何不把令堂请来指认。”
祈焕艺接口叫道:“我正要问你,你把我母亲藏在何处?”
杜莱江哈哈大笑道:“听这位老弟所言,莫非疑心令堂就在我这五福庄中?杜某草野不文,自问长处,一是爱朋友,一是不二色,平生不置姬妾,更莫论羞辱他人妇女,五福庄上没有见不得外人的处所,老弟尽管搜查,再要不信,不妨广托朋友,四面打听,如果杜某置有外室,我就姓老弟的姓如何?”
祈焕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作声不得。父仇难报,生母被辱而不知存亡下落,兼且话落把柄,事无证据,真是进退两难,一颗心如刀割碎刮般悲痛难忍。
孙仲武见此僵局,不得不挺身而出,因路中听祈焕艺约略谈过前后情形,故踏出一步,拱手说道:“请问杜庄主,可曾到过开封?”
杜莱江回了一礼,问旁人道:“此位何人?”
郝元浩答道:“南郑大元镖局的孙总镖头,也是祈小侠的朋友。”
杜莱江道:“幸会,幸会。孙兄提到开封,大都名邑,水陆要冲,杜某到过数次。”
孙仲武道:“这就是了,敝友在开封有几位亲友,曾见过杜庄主,邀请到此,三面六对一问,自然就可明白。万一误认,自然要向杜庄主有个交代,想杜庄主仁义参天,交游四海,敝友的血海深仇,应向何人着落,那时还得拜托杜庄主指点一条明路。”
孙仲武这番话,明是不亢不卑,而且留下后路,措词甚巧,但暗地里祈焕艺欺上门来,没有片言只字的交代,就此扬长而去,也未免欺人太甚。
因而不要说杨元石、刘琪等人准备动手,就是孙仲武自己也在暗暗戒备。
谁知杜莱江的涵养,真个炉火纯青,闻言欣然笑道:“如此甚好,杜某在一月之内,敬候大驾。祈小侠倒是血性男儿,等把这场误会弄清楚了,咱们还得好好交一交。”
这一说,倒说得祈焕艺暗暗惭愧,深悔鲁莽,昨晚应该看清真正面目,就不会有今天这场尴尬。
当下,杜莱江送出门来,郝天浩悄悄拉他一把,往上一指,杜来江眼朝上看,方要说话,孙仲武已自发觉,说道:“敝友一时情急,望杜庄主不必认真,这几粒铁莲子待我取了下来。”
说话之间,身影一抖,两手往那白石匾额上一抹,已自施展“九指神偷”侯陵嫡传的“空空手”,将那打成“祈”字的铁莲子,收在手中。
杜莱江赞道:“这一打一收,都是罕见手法,杜某佩服之至。”
杜莱江的首徒“小青狮”刘琪原有拼出命去为师门雪耻的打算,看孙仲武临走露了这一手,也只得强忍怒气,恨在心里。
祈焕艺一路回城,心情异常沮丧,空有一身绝艺,竟不知如何才能报此深仇大恨,想到伤心之处,泪水盈眶。
走不多远,遥见一匹青骢马,马上一团绿影,如飞而至,转眼交臂而过,祈、孙两人均有心事,也未注意。
那团绿影过去以后,忽又听得身后蹄声急遽,一条莺啼呖呖的嗓子叫道:“喂,姓祈的站住!”
祈、孙二人圈回马来,那协和绿影已自扑到。祈焕艺脱口叫道:“哦,是你!”
这人正是杜莱江的独生女儿,以五福庄牌赠与祈焕艺的杜采频,一身行装,这时粉脸通红的举起鞭梢,指着祈焕艺骂道:“你这混帐小子,好端端来向我父亲寻什么仇?”
孙仲武怕又节外生枝,闹出事故,赶紧拦住前面说道:“一场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姑娘请回吧!”
杜采频灵活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两下,似嗔非嗔的埋怨道:“误会?你在闹什么玄虚?耽误了我的工夫。”
说罢,向祈焕艺慢慢的白了一眼,带转马头,往五福庄而走。
又走了一段路,祈焕艺忽然大叫道:“孙二哥,是他!”
孙仲武诧异道:“他是谁?”
祈焕艺道:“还有谁?杜莱江一点不假,是我杀父的仇人。孙二哥,你想,这明摆着杜莱江昨天弄清我的来意之后,特意把他女儿从什么地方叫回来,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来干什么?为何他女儿又晓得我来寻仇?”
孙仲武猛勒马头,从鞍上站立起来,说道:“对极了!”他的想法是:杜莱江即使知道祈焕艺来找他的麻烦,也还有很多应付方法,不致于严重到要把女儿找回来,这必是已料到有一阵生死搏斗,叫他女儿回来,不是帮忙一起动手,就是替他收尸。
且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江湖上重的是字号,祈焕艺找上门去用暗器动他“五福庄”的牌匾,跟镖行里有人拨镖旗一样,乃是奇耻大辱,而且还大吗一通,杜莱江竟能忍得下去,这也未免太出乎学理之外。
两人这一琢磨,立刻翻马重回五福庄。
这里五福庄上,后院精舍之中,杜莱江正在无声饮泣。
原来杜莱江确为祈焕艺记忆中的仇人,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状况,偌大基业,眼看有烟消火灭之厄,因而约略将经过告诉赫天浩,向他求计避仇。
赫天浩教他将青痣染黑,来个硬不承认,好在时隔多年,容颜已改,祈家孩子彼时尚小,相貌定然记不清楚,必能混得过去。
杜莱江确依计而行,果然见效。只是想起忍辱偷生,传至江湖,“五福庄”“佛心青狮”的名头,就算销了号,因而伤心啜泣。
他可没有想到,祈家孩子居然立刻会卷土重来。
这时五福庄前,一白一红两匹名驹,疾如离弦之箭,转眼来至庄前。祈焕艺来不及勒马收缰,已从鞍上一飞而起,临空一记“兜罗手”中第二手“木兜罗”,朝五福庄的白石匾额击去,在柱石崩落,碎瓦纷飞的暴响声中大喝道:“杜莱江,滚出来领死!”
说罢,抢身而进,孙仲武跟踵而进,五福庄十几个人想上来阻拦,祈焕艺只信手一挥,全都跌得七荤八素。
这时里面已经闻警,“杜园七客”中的五客,和杜门三徒,皆是兵刃在手,满脸杀气在大厅前一字排开。
领头的是“混元掌”赫天浩,面若严霜,厉声喝道:“姓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祈焕艺冷笑道:“哼,好会做作的老贼,什么‘佛心青狮’,简直是‘狼心恶狗’,快叫他滚出来!”
语声未落,“小青狮”刘琪,倏然一剑刺到,他是恨极了祈焕艺,因而也顾不得什么武林规矩,突施偷袭,恨不得一剑将祈焕艺刺两个窟窿。
祈焕艺耳目何等精灵,一见剑到,不闪不避,起两施展少林绝艺“护身三妙手”中最精妙的一招“如磁引铁”,刘琪的剑尖已被手中。
祈焕艺冷冷说道:“你不是我对手,叫杜莱江出来。”
语罢,顺势一送,刘琪踉踉跄跄退出去几步,拿桩站住,方要重新进扑,“粉面灵猿”池中龙、“弱水蛟”蓝日祥已分自左右袭击。
池中龙使一条蛇头软鞭,身手极其灵活,蓝日祥使一对青钢峨眉刺,水陆两路的武功,皆为同门之冠。这时只见池中龙一抖软鞭,兜头砸到,蓝日祥的峨眉刺,“欺上凌下”一招两式,分取上下,只要祈焕艺闪避软鞭,往后稍退,峨眉刺就刚好迎个正着,师兄弟二人合手的招数,异常刁恶。
哪知祈焕艺,迎着软鞭,不退反进,一低头疾如闪电般从鞭下往池中龙右侧窜进,顺手在他后腰一拍,池中龙已是站不住。
这一招,乃是祈焕艺自行体会而得的小巧之技。原来他在“剪云小筑”常与猿鹤为战,后来武功渐高,一猿一鹤常施夹击,“秋雪”以长喙相啄,“老白”便用双掌来抓,吃了几次亏,祈焕艺学得诀窍,一低身欺进“老白”身边,或用脚踹,或用手拉,总之每次让“老白”挨“秋雪”啄一下,气得哇哇乱叫为止,所以这一招若要替它起个名字,可叫做“驱猿拒鹤”。
且说“弱水蛟”突风人影扑倒,等看清原是二师兄池中龙,心下大惊,猛然双手扭转,一刺朝上,一刺朝下,饶是他手下不弱,能够悬崖勒马,将用实的招数,硬加撤变,还是误伤了池中龙,削去左手小指。
“弱水蛟”蓝日祥大为惊惶,“呛唧”一声,抛下手中双刺,单足跪地,来察看师兄的伤势。
池中龙狞笑着:“老三,你婆婆妈妈的干啥?”
一夺手,提起软鞭要斗。赫天浩一看杜门之徒,祈焕艺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