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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的那尼姑回转身来,祈焕艺问道:“请问宝庵唤什么名字?师主号怎么称呼?”
那尼姑答道:“贫尼法名水镜,小庵因为供的观音大士,所以称做白衣庵!”
这—说,祈焕艺恍然大悟,柬帖上那四句话,每句第二字串联缀在一起,暗藏“江津白衣”四字,这里属江津县地界,“逢白而止”这“白”字指“白沙镇”固然可通,指“白衣庵?”
因为过于惊喜,他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祈焕艺的奇遇,就应在这白衣庵?”
水镜一听这话,脸色大为惊诧,问道:“施主贵姓?”
祈焕艺道:“敝姓祈,中州开封府人氏。”
水镜接口道:“莫非是开封府南门外祈总家二房的少爷?”
祈焕艺大惊道:“师太由何得知,莫非……”
水镜悲喜交集的说道:“我俗家姓水,与你母亲,还有绸缎杨家的嫂子,都是闺中好友。”
祈焕艺既失望又高兴,失望的是这水镜并非自己母亲,高兴的是又遇到了一位母亲的闺中好友,柬帖上所说的奇遇,莫非要从这位水镜师太身上找到着落?
这时,水镜又说道:“尼庵禅房,不容外客,小施主情形不同,且请里面待茶细谈。”
说罢,当先领路,来至一个花木扶疏的偏院,禅房之内香绕旃檀,纤尘不染,水镜送上香茗,摆出素果,招待吸其周到。
无奈祈焕艺无心食用,但满肚子的话,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好草草将习艺报仇等等经过,大略一叙,然后说道:
“现下小侄所苦者,走遍天涯,不知慈亲何处?望求师太慈悲,指点迷津。”
水镜缓缓答道:“施主访亲报仇,一片孝心,贫尼也曾略有所闻。至于令堂,施主可以放心,目下平安无恙。”
这几句话听得祈焕艺心花怒放,急急问道:“家母现在何:处?师太快些见告。”
水镜摇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令堂居无定处,还是一个月前,路过见访,此的即无消息。”
祈焕艺嗒然苦丧,但转眼间精神又已振奋,心想只要母亲在世,不管天地多宽,立志去找,总能如愿。
那水镜慈眉一低,单掌当胸,朗朗说道:“施主报仇之事,令堂也曾约略提及,听她语气,不以为然。她说:江湖冤孽,恩仇难分,施主独子单传,应以祖宗香烟为重,岂可以千金之躯,甘冒凶险?万一失足,祈家绝后,恐怕令尊在九泉之下,亦不瞑目。施主纯孝天成,应该仰体亲心才是。以贫尼之见,佛家最重因果,前世业,今世完,彼此撒手,一了百了,一尘不染,万法皆空,何等干净!不知施主能种此善因否?”
祈焕艺眼含珠泪,稽首说道:“家母训诲,自然该听,师太指点,更是透澈,不过人非木石,血海深仇,片刻难忘,若蒙苍天垂怜,能见得家母一面,问明元凶,以小侄在‘剪云小筑’之所苦学,手刃亲仇,尚非无望。多谢师太见告,小侄就此告辞,异日有缘,再来请安。”
说罢,站起身来,手提行李,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去访寻母亲。
水镜却从容说道:“既然如此,令堂有些画札文件存在我处,施主不妨带去,或可参悟有得。”
水镜出了禅房,没入廊中。这里祈焕艺思前想后,不知母亲究在何处,投柬指点的又是何人?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蓦地,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祈焕艺大吃一惊,走了禅房一看,两三个佛婆和小尼姑正奔了进去,而那穿蓝的尼姑正踉踉跄跄,脚步颠倒的跌了出来,面如白纸,双眼大张,喘吁不止,神色惊恐已极。
这时,祈焕艺也顾不得尼庵内室不容男人入内的禁例,一腾身从众人头上飞了过去,落地从窗户内望了进去,吓得浑身冷汗淋漓。
窗户内,梁上垂着一条白色的身影。
祈焕艺施展换影稍形的“大幻步”,一脚跨入窗内,抱下水镜师太,平放禅榻之上,用战栗的手指,一探鼻息,已中魂返极乐!
就这时,一阵风过,桌上飘落一纸,墨迹未干,写的是:此仇非汝能报,如为我子,切断此念。
母绝笔。
霎时间,祈焕艺如焦雷轰顶一般,眼前金星乱飞,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等他悠悠醒转,室内站满多人,共是两个中年尼姑,两个小尼姑,一人烧火打杂的拂婆,还有一个眼泡红肿的女郎,正是杜采频。
杜采频适来探访水镜师太,一见变起不测,惊惧之余,不暇细问究竟,先把悲痛过度昏晕在地的祈焕艺救醒再说!
这时祈焕艺理智半失,垂泪向杜采频厉声叫道:“你们害得我母子好苦!”
语声问,一招“金兜罗”,掌风如刃,疾逾飘风,向杜采频齐胸砍去。
幸好杜采频见他醒来望着自己,面色狞厉,已有防备,这时见他手掌一起,立即避开,只听震天价一阵暴响,屋外木石纷飞,声势惊人。
原来“金兜罗”掌风,竟已齐腰砍断院中石塔,倒将下来,塌坍了对面半间房屋。
且不说众尼姑无不骇然,杜采频却趁这当儿,以“金锂穿波”的身法,极其轻灵的飘至祈焕艺身旁,疾伸玉指,点他肘下软麻穴。
祈焕艺因激情牵动气血,心躁气浮,功力大减,甚至杜采频到他身旁方怒如觉,疾抬左肘,也撞她胁下穴道。
两人所攻的穴道,不约而同。祈焕艺斗觉全身一麻,但往后撞出的左肘,其势已成,仍能奏效。
两人咕咚一声,各自跌坐地上,一般的,口舌能言,四肢难动。
杜采频大为着急,但也有些得意,武学超凡,多少人近不得他的“俊剑王”祈焕艺,终于也被自己点穴倒地。
祈焕艺自然也是心头一凉,经此一番挫折,神知已清闭目运气,想以本身真力,化解穴道。
但是,摧心裂肝的悲痛,一时岂能稍杀?因而脏腑翻涌,血不归经,任他如何调息,皆是自徒劳无功。
那面杜采频却另有计较,叫尼姑佛婆将她扶坐椅上,嘱在左胸第七根肋骨下幽门穴,使劲一推。
尼姑不懂武功,摸不着门道。兼以幽门穴在乳峰以下,与乳头部位相同,杜采频虽已是开了怀的大姑娘,当着祈焕艺在旁,害羞涩口,指点不详,因而尼姑闹得手忙脚乱,始终解救不了。
两人比是着急得满头见汗,因为此时一身武功,全无用处,任伺人皆可取他们性命。而这白衣庵,现在已是是非之地,刚才一阵塔倒屋暴响,万一惊动过往的江湖中人,可就危乎殆哉了!
就这两人怒目相视,无计可施之时,窗外人影一闪,杜采频眼尖,惊喜交集的叫道:“玉哥!”
祈焕艺抬眼一看,更为惊奇,来人竟是武当弟子,因与自己比剑惹祸的玉阳。
秦玉阳面色凝重,先将杜采频穴道解开,继而走至祈焕艺面前。在他幽门穴上使掌一推,祈焕艺即恢复自由。
这日寸秦玉阳向他做一眼色,口里说道:“‘长江万里’,你我又有缘相会了。”
祈焕艺立时领悟!见他暗递点子,便也不敢说破,轻轻以双关语答道:“多谢了!”
说罢,也顾不得先调息一会,站起来往里屋榻上奔走,只见水镜师太——沙氏夫人,面色微黑,鼻孔紫血渗出,分明是悬梁以前,又先服下毒药之故。
祈焕艺见母亲死得如此之惨,继又想到,母子相逢,竟如陌路,忙唤一声“娘”,伏在膝下,稍倾孺慕的机会都不可得,苍天安排,实太残酷!
因而,祈焕艺伏在他母亲尸体之旁,号啕大哭!
这一哭哭得鸟飞叶坠,旁观众人无不垂泪。
杜采频由他人哭母,想起自己生父,一般也是身遭惨死,仍蒙不白之冤,也算肚肠寸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流个不止。
秦玉阳再三力劝,勉以节哀顺变,办理大事要紧,祈焕艺方始收泪。
一应后事,都由秦玉阳和杜采频主持办理,十分尽心,祈焕艺异常感激。
这一来恩仇纠缠,更难分难解。祈焕艺入世才不过四五个月,人世的悲欢离合,却已饱尝滋味,难以消化,把个龙腾虎骧的少年英雄,折磨得生趣索然。
转眼七天过去。
杜采频先回沪州,留下秦玉阳与祈焕艺作伴。
这天灯下,祈焕艺向秦玉阳问起柬帖之事。
原来鹤年子由秦玉阳逐出门墙,诚如诸葛湘青所料,是一条苦肉计。
秦玉阳暗奉掌门人令渝:将功赎罪,需在重阳节前,探明祈焕艺杀父的真凶姓名,以便信守诺言,有所交代。
因而,有秦玉阳乔装落魄,打入五福庄卧底刺探一段经过。
但是,秦玉阳万万没想到,竟因杜采频的垂青而情不自禁,陷入情网,这段孽缘,是福是祸,前途实难逆料。
自那日玉蟾山与杜采频倾心私语以后,隔不数日,杜采频终于将水镜师太——沙氏夫人的藏身之处告诉了秦玉阳。
这使他的心情,顿时陷入矛盾之中。
第一、他知祈焕艺的杀父真凶,必与那姓冯的有关。正待慢慢探明。
第二、探明以后,亦不能公然与姓冯的为敌,因为杜采频显然受姓冯的挟制,这将妨他与杜采频的姻缘。
如是,他的任务即无法完成。
而且,要想向姓冯的刺探,得下水磨功夫,重阳期前,或许未能得到结果。
再则,身在虎穴,不知何时变起不测,万一为姓冯的识破行藏,自己决非他的敌手,那时连白衣庵一丝线索,都无法传送出去。
秦玉阳经过三日三夜的慎重考虑,想得一个办法:如能将祈焕艺引到白衣庵中,母子见面,则真凶何人,祈焕艺自能明白。
这样做法,既能尽了责任,又不落任何痕迹,可算上策。
于是,秦玉阳乃有长安平镖局投柬之举。
自从投柬以后,他计算日程,祈焕艺该已到达江津,自五天以前,托词访友,来到白沙,每天都来白衣庵观察动静。
那天悄悄从白衣庵后院上屋,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适好看在眼内,心中异常难过。
他没有想到把祈焕艺引来,反而送了水镜师太的性命。
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