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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虹一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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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焕艺谨惧恐惧的随着三位前辈,进了洞府。

一微上人在平日起居的“守白轩”中,禅床上盘膝坐定,身旁放着一个白松木盒。祈焕艺知道内藏一根苍翠松针,师父用它替自己打通任督二脉,此时,这苍翠松针,将作何用处,却费疑猜。

侯、孙二人,分坐两个石礅,左右相对,艺儿侍立一旁,静听一微上人有甚话说?

老和尚面容异常静穆,精光四射的眸子,慢慢从四处扫过,对平日常用器具,皆隐有恋惜之意。

不一会,老和尚口吐慈音,说道:“今日特邀两位居士,证明我前生。老衲静中参修,默悟前生,四世以来,皆是佛家弟子,可是四世以来,皆为宿业牵缠。

这段因果,长话短叙,且从第十世说起,那时老衲在浙江天台山国清寺出家,国清寺的戒律,极为精严,同门师兄弟皆是过年不食,所以午前必得出外募化。

其时,有一善女子娘家姓黄,夫家姓丁,这位丁夫人拜佛极基虔诚,因佛及僧,极喜布施,每日午间,必以白饭一盂相赐,历时三月之久。

忽有一日,老衲打她门前经过,并不见有这位丁夫人,而且门挂丧旗,显然有人故世。老衲想起平日受赐于这家人家已久,无以为报,此日正应上门念诵经文,以为超度。

正待登门求见,说明来意,旁边有人扯住老衲,说道:‘和尚,你去则甚?’

老衲说明心意,那人劝道:‘不去为妙,免得多惹是非。’”

“原来那丁夫人的丈夫在远地经商,家中有一长舌小姑,竟在亲友间散播流言,说丁夫人与老衲有暖情事。丁夫人怀冤莫白,竟然悬梁自尽,老衲这一登门求见,岂非无端卷入是非窝中?”

“那丁夫入之死由老衲而起,所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自此种下宿业。”

“第二世,老衲在江苏常州出家,有一香火,不知如何,专好与老衲作对,老衲颇畏惧,千方百计躲避,后来这香火不慎为毒蛇所伤。老衲亦始参悟,原来这香火竟是丁夫人转世,故而有此宿业牵缠。”

“第三世,老衲在福建出家,云游至九华山,结茅而居,默悟前生,知那香火已转世为一猎戾,在这九华山中居住,老衲访到其人,加意结纳,那猎户心性暴戾,但以老衲与他有恩,竟不忍加害,以故第三世的冤孽,竟亦躲过。”

“这第四世,就是今生……。”

一微上人说到此处,语声突停,两道慈祥温暖的目光,洋注在祈焕艺脸上。

这时,不但侯陵,孙寒冰已猜知一微上人四世宿业的对象是谁?就是祈焕艺自己也恍然大悟,急急俯伏在地,颤声叫道:“师父……。”

一微上人摆手说道:“你且听我说完。”

他稍停以后,又指着祈焕艺对侯、孙二人说道:“这艺儿正是那猎户的后生,与老衲已有四世的因缘,所以论世上的亲人,实莫过于艺儿和老衲。多蒙侯师弟成全,老衲心感不已。”

说罢合十为礼,侯老侠也赶紧离座,说道:“些须小事,何劳师兄挂齿,请再开示。”

一微上人微拢双目,凝视良久,才说道:“老衲为了此一重宿业,煞费踌躇,种因必有果,此一宿业一日不了,老衲来生仍不能求得解脱,与人与已,两无益处。艺儿,你可认得为师的用心?”

祈焕艺恭声答道:“是。师父,你老人家慈悲,艺儿大恩未报,凡有所命,艺儿不敢不从。”

一微上人欣然微笑道:“这就是了。为师的今天要说脱臭皮囊……。”

艺儿陡然一惊,宛如梦中失足,急急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什么?艺儿未曾听清。”

一微上人取起白松木盒,开了盒盖,将那根苍翠松针,拈在手中说道:“为师的欠你的命债已久,不如趁今天了结。其实,我也等于是顺水人情,今天为师的大限已到,你将这根松针,随便刺入我那一处穴道,为师的便好脱然无累,往生极乐了。”

这一说,侯、孙二人大感意外,祈焕艺更如焦雷轰顶,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七妙居士”孙寒冰精通内典,佛学深湛,知道此事于一微上人修成正果的关系极大,便忍悲嘱咐祈焕艺道:“艺儿,你就听了你师父的话吧!”

这时艺儿才回过意来,这杀师逆伦之举,他是宁死不从。

事成僵局,任凭孙寒冰和一微上人百般譬解,祈焕艺只是含泪摇头。

月色渐斜,已是三更将到。

一微上人长叹一声,说道:“唉,冤业,冤业,何时得了?老衲力不从心,可是等不得了。小徒的一切,就重托两位吧!”

说罢,慈眉低垂,善目双阖,脸上隐隐泛起一阵红光,好一副庄业宝相。

艺儿心知不好,抢上来,叫道:“师父,师父。”

正待扑将上前,“七妙居士”孙寒冰和“九指神偷”侯陵已双双出手,掌力相联,结成一道无形之墙,祈焕艺咫尺之地,形禁势格,对师父可望而不可及,不觉哭倒在地。

一微上人脸角微动,突现凄苦之色,孙寒冰大吃一惊,知道祈焕艺的哭声震动了将要离魂的一微上人,如果尘缘牵惹,误了此紧要的时刻,数十年修为,将毁于一旦,因而一伸左手中指,隔空点了祈焕艺的穴道。

这一点,点的是祈焕艺的黑甜穴。

等他醒来,已是红日满山,祈焕艺定一定神,才看出自己卧在洞外药圃旁的一块大青石上。

转眼望去,侯、孙二位老侠,正自愁颜相向,“老白”蹲在地上,两支毛茸茸的手掌,捧住脑袋,垂头丧气。

另一面白鹤“秋雪”,也无复昂首天外,满不在满的姿态,这时,双胫着地,竟是跪拜的姿式。

再一抬头,只见洞门已为一块万斤巨石所封闭,石面光滑新洁,似为金刚大力手法所拂平,上有径尺大小,深约一寸的刻字,写道:一微上人埋骨之处?

祈焕艺这才把昨晚生离死别那一幕,完全想起,扑倒在地,号啕大哭。

“七妙居士”孙寒冰和“九指神偷”侯陵,足足劝了一个时辰,祈焕艺才能勉强止泪。这时山洞已闭,无处栖身,两位老侠商议结果,“老白”、“秋雪”由孙寒冰带回庐山支养,侯陵则带着祈焕艺暂回商山少住。

祈焕艺此时正所谓方寸已乱,一无主张,痴痴迷迷的随着侯老侠转回商山诸葛医庐。一月之内,母死师丧,连遭大故,而且皆是变起不测,在常人尚觉情感上无法承受,何况祈焕艺又是心地极厚,至情至性的少年,因而痛定思痛,形稍骨立,竟恹恹的生起病来。

幸得诸葛玉堂医道高明,悉心诊治,得以在半月内完全痊愈。

金风转煞,黄叶纷飘,已是幕秋时节,祈焕艺想起武当掌门人鹤年子的重阳之约。

此时已是九月初六,祈焕艺立即起程,下商山,出紫荆关,直往武当而来。

幸喜那匹大宛名驹,脚程极快,重阳那天近午时分,已到武当山脚下。

绕清溪,过石桥,越树林,就在将要出林之际,突见一株大树下,倚坐着一个年轻女,螓首首半侧,罗袖欹乳,神情极是萎顿。

祈焕艺虽然心急赶路,但侠义之心,位于常人,一勒丝缰,不待马停,即已跳下身来,牵着马急步上前探视。

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这年轻少女竟是杜采频。

只见她玉容惨淡,秀发上布满尘土,身背一个锦袱,脚下—双绣风软靴,不但满沾泥桨,且已残破,显然经过长途跋涉。

不远之处,有一头毛片黑亮,赛似玄色缎子的缝骡,缰绳不系,正在低头吃草。

而人,则已昏了过去,

祈焕艺伸手一探鼻息,放了一大半心,从身上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一微上人按照少林秘方配制的“护心保魂丹”,纳入杜采频口中,一面为她在背上各大穴,推宫过血,帮她气血过行。

不到—盏茶的时分,杜采频悠悠醒转。

但是,她的神态仍旧极其萎靡,脸色外们如黄蜡一般。看到祈焕艺,失神的双眼,微微一惊,她也知道是祈焕艺救了她,微一点头,眼中流露出遇见亲人样的欣慰和凄苦的神色。

祈焕艺温柔的说道:“杜姑娘,你一定是受了伤了,先不要动,让我替你再拿一遍穴道。”

杜采频轻轻答道:“谢谢你,不过——”

她羞涩的说不出口,可是她的感激之情,形于颜色,这两个曾是彼此杀父的仇人,在这片刻间,完全泯灭了仇恨。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受命运的播弄者。

他们更知道,杀父的真正仇人,另有元凶。

他们在患难中需要相互援助,他们更有着同病相怜的情感。

但是,他们到底是对异性的青年,祈焕艺不懂青年女子们的生理和心理,杜采频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更有着不能向亲如兄弟的青年男子吐露的秘密的苦衷。

祈焕艺以为她谦虚客气,怕拿穴时损伤了他的真力,便即说道:“没有关系,我替你拿一拿穴道,你的内伤可以快些逼出来。”

杜采频着急的说道:“不,不,我不能拿穴道。”

这话令人奇怪,祈焕艺带些傻气的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杜采频怎说得出口?

她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一拿穴道,难保不动了眙气,万一小产,怎么得了?

别的不说,起码五福庄“佛心青狮”杜莱江的名气,更将坏得不可收拾。

因此,她胀红了脸,微带恼怒的说道:“我不要你拿穴道嘛!”

好心没有好报,祈焕艺是心地极淳厚的人,倒也不觉得不高兴,只是问道:“那么,我送你什么地方去休息。”

杜采频回嗔作喜道:“这才对了,你带我去见玉阳的师父。喔,你怎么不告诉我玉阳的事?”

祈焕艺一听这话,摸不着头脑,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杜采频又问道:“玉阳怎么不跟你一起来?你师父还喜欢他吗?”

话越来越叫人迷糊,祈焕艺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从离开白衣庵以后,根本没有见过玉阳。”

杜采频惊叫一声:“什么!玉阳没有到伏牛山去?”

这不用说,一定是玉阳在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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