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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扮成牧民。”韦胜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随即生怕徐勋不明白,又补充说道,“当年王太傅最注重哨探,所以让我们多少都学一两句蒙语。再加上我都镇守了镇远关那么多年,常常和寻常的牧民打些交道,这蒙语更加学得精熟,绝不会露出破绽。所以,我把其他人打发了回去,自己悄悄摸到了都思兔河沿线,路上顺手杀了个牧民换了一身衣裳,再加上那些牛羊,当然不虞有人发觉。要不是回程的时候赶不及,那些牛羊只能就地丢了,这一票还是划算的。”
两族沿北线拉锯多年,蒙古人入寇劫掠人口钱粮,而边将也常常对牧民下手掠夺牛羊,外加以其首冒边功,这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因而韦胜说起此事时习以为常,莫峰亦然,而徐勋也并没有动容。
要知道之前出张家口堡之后转战塞外那些时日,他可是沿途屠了好几个蒙古部落,杀了男人放了女人妇孺!战争原本就是不择手段!
“那我问你,都思兔河一整条河有蜿蜒数百里,可有什么隶属火筛而人数又较少的部落?”
“当然有。”韦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路上经过好几个小部落,还到其中一个去讨了水喝,大约是三五百人的小部族,青壮有限。对了,我都差点忘了,听他们说,这次那位什么济农似乎还把他的妹妹带了来,那是鞑子小王子最宠爱的女儿。”
巴尔斯博罗特的妹妹?达延汗最宠爱的女儿?是那个当年曾经被他一箭射了马跌下来的图鲁勒图公主?
徐勋想到上一次的遭遇,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那种在敌人中又逢故人的感触就被他驱赶出了脑海,毕竟要说故人,却还有个闻名不曾见面的火筛,以及在他手里曾经呆了好些日子的乌鲁斯博尔特。因而,在沉吟片刻后,他便开口说道:“如果突袭一个小部落,造出大军突袭的架势,然后一击则退,你们觉得有多少把握?”
闻听此言,韦胜和莫峰同时吃了一惊,莫峰更是有些踌躇地开口说道:“平北伯,之前我等哨探虏寇动向,只有万余兵马,都思兔河那边只怕剩下的虏寇绝不在少数。若是他们赶来增援,只怕这一击之后会遇到大麻烦。”
“虏寇大军倾巢而出,腹地虽留有人马驻扎,但那里不但有图鲁勒图这位公主,还有火筛的家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若出动军马去增援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里之外的小部落,那万一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大军调开,一举偷袭老弱妇孺,那么他们留军驻扎的最大目的也就没了!所以,巴尔斯博罗特的军马绝对不会多此一举,至于火筛的兵马,只怕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见死不救了!”
然而,徐勋的心里却还按着另一条没说。巴尔斯博罗特和火筛之前打得如火如荼,如今却又合在了一块,其中的关系怎么也不可能事如胶似漆,要说是貌合神离还差不多。如今两个首领合兵南下,留守的那些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纷争。
“既如此,此事大可做得!”
不等韦胜说出请命前去突袭的话来,徐勋便摆了摆手道:“此前你等哨探有功,这功劳就不要都抢了!来人,去请陈将军,以及陆海等人前来议事!”
当众将应命而来之后,听徐勋说到领兵突袭,陈雄的脸上就露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此前神英和徐勋那一路的光辉战绩。而由于出了丁广张钦这样两个人,陆海等庆王中护卫众将却是沉默着没说话,首先打破沉寂的竟是江彬。
“平北伯,卑职请命,只要五百军马!”
“哦,你这个大同游击将军,熟悉这周边的地形?”想起钱宁曾经亦是偏好行险的性子,徐勋不禁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随即不等江彬说话,他就开口说道,“陆指挥,你既然在宁夏多年,对河套地形想来应该熟悉得很。你在麾下点齐兵马三百,我再给你宁夏前卫兵马两百,再加上江彬麾下那十几个健儿,把那个部落给我拿下来!”
在庆王中护卫呆了这二十多年,陆海当年的豪情壮志原本消磨得差不多了,可徐勋先以王越复爵激起了他那沉寂多年的心思,紧跟着又在拿下丁广张钦之后,以建破虏卫为由进一步挑起了他和其他人心头已经燃起的火苗。此时此刻,听到徐勋特地点了自己的将,又搭上了此前自动请命的江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终于上前一步跪下应命。
“卑职定然不负平北伯信赖!”
等陆海退下前去准备,徐勋对其他诸将又交待了几句,却是留下了陈雄和江彬。见后者脸色仿佛不太得劲,徐勋便淡淡地说道:“怎么,我给你添了一个老将辅佐,你觉得不高兴?倘若是在大同打仗,你既肯请战,我绝不会打你的回票,但这是宁夏!你知道都思兔河在何方,你知道麾下都是些什么人,有把握让人能够如臂使指听你号令?”
江彬被这连番反问问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跪下谢罪,他突然感到徐勋仿佛上前了一步,连忙低下头去。这时候,他就听到迎面传来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有胆色很好,但贪功尤其是贪独功,那可不是名将所为!若是今次事成,请功簿上,我不会少了你的名字!”
“多谢大人!”
及至江彬大步离去,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陈雄方才缓缓上了前来,看着那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平北伯,此人和你之前重用的钱宁,某些地方像得很啊!”
“像与不像不要紧,如今之计,只要有勇有谋,再加上有胆色,谁我都敢用!”
徐勋随口答了一句,旋即才抬手示意陈雄和自己在行军的小马扎上坐了,旋即沉声说道:“今次的事,先机着落在兴武营和花马池一带的守御上,这事情杨邃庵杨大人已经都安排好了,只要不出纰漏,应该能让虏寇无功而返。而接下来,却在于我等这一支偏师,还有宁夏游击将军仇钺的玉泉营军马。李增运往黑山营的粮草,一部分存在平虏城,一部分则是囤在了镇远关。仇钺那些兵马不带粮草轻装上阵急行军,不出两日就能抵达镇远关,补给之后就能出击。苗公公正在那儿等着他,只要消息顺畅,届时应该会顺利!”
陈雄听得目光炯炯,当即开口问道:“那这一次赌的是……”
“火筛和巴尔斯博罗特,不可能一条心!但使江彬陆海等人率兵往袭,只要真的在放走人报信之后去没有兵马来援,那么,此事便确凿无疑!否则的话,那就只有龟缩守御一条路!用这数百人突袭,便是试探!”
第五百一十六章退敌
从弘治年间火筛驻套开始,陕西三边就一直不曾消停过,火筛本人固然是常常领兵来袭,而小王子麾下其他部将,也常常因为觊觎这块牧场而率兵扰边,陕西三镇从东到西,几乎每年都有数次或大或小的入寇,死难将士乃至于被掳劫的人口牲畜不计其数。而相较其余诸边,火筛之名在陕西三镇的名声,简直是如同凶神一般。
因而,当大军南下之际,巴尔斯博罗特防的与其说是那位好行险的平北伯徐勋,不如说防的是火筛。见其和自己一块亲自领兵,他方才稍稍安心。即便如此,两军之间依旧泾渭分明,隔着至少百步的空余地带,而从行军布阵来说,火筛所部稍稍居前,他的兵马稍稍落后。
然而,等到兵锋抵达兴武营之际,眼见火筛所部已经驱使了所部的奴隶去拆墙,巴尔斯博罗特便立时传令全军放慢速度,眼见那片残破不堪的边墙倏忽间就已经破开了几个巨大的口子,火筛全军已经急不可耐地冲进了关内,他方才立时号令全军紧跟而上。然而,过了关墙不过数百步,就只听前方一阵马嘶喝骂,紧跟着,他就看到了让自己瞳孔猛地一阵收缩的一幕。
至少数百步宽的范围内,前头的人马几乎都是倒栽葱似的摔进了疑似陷坑的陷阱之中,而且后头的人马止不住冲势,竟是接二连三地摔了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骑手因为马术极好,亦或是身下坐骑跳跃力佳,险之又险地纵马越过了那极宽的陷坑。然而,还不等这些人立足稳了,他就听到了一阵阵机括声,随即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羽箭朝这边倾泻了下来。
“护着济农!”
尽管身边的亲卫一下子就围拢了来。有的掣着一块块小圆盾将他围得严严实实,有的则是举刀拨开那些往这边射来的羽箭。然而。巴尔斯博罗特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羽箭看似铺天盖地,但其实却是稀稀拉拉。他和明人尽管交战不多,但也从掳到虏中的人口中听说过。明人的兵器多是粗制滥造,而此前的那个司礼监的白胜也信誓旦旦地说。明朝造军器的军器监贪腐横生,前方箭支常常不够。因而,眼见火筛的兵马拼命地冲了上前。他只犹豫了片刻。最后就高声喝道:“冲上去,那壕沟宽度有限,挡不住我们的马!”
果然,只要是注意到了壕沟,一两丈的距离,确实有众多出色的骑士一而再再而三地一跃而过。这一次来袭的箭支却是稀疏了许多。过了壕沟的蒙古骑兵们眼见那边不过是数千骑兵和步卒,被激怒了的他们自是不假思索地纵马杀了上去。然而,就在路过那一段丝毫不见端倪的平地上时,又是好些骑手连人带马的栽了进去。
而这一次,无巧不巧的是,栽进去最多的,赫然是巴尔斯博罗特麾下的兵马,火筛那边的兵马竟是大多数安然无恙。此时此刻,刚刚就已经在怀疑明人的防御未免太过未卜先知的巴尔斯博罗特完全变了脸色,心中生出的只有一个念头。
莫非是火筛真的和明人沆瀣一气,要坑他入围?不可能,为了防止明人偷袭营地,他特意留下了三千精锐,又嘱咐保护图鲁勒图的那些亲卫,等他离开即刻挟持了巴雅尔,须知那是火筛的命根子,断然没有能够轻易丢下的道理,火筛这次也留了两千部众留守。而且,火筛自己的兵马刚刚也颇有折损,倘若和明人合流,也没有拿自己人牺牲做靶子的道理!
巴尔斯博罗特心中惊疑不定,火筛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