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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情知淮南正遭兵祸,此人操北方口音可能是周军斥候……不过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周军、唐军差不多,打来打去反正都是汉人。在危难之际仗义救一条好汉,反而结了一段义气。丈夫不顾父母的反对,将斥候藏到地窖,并送膳食和饮水。
周军斥候感恩戴德,询问了这家的姓名,诅咒发誓等战争结束了,要专门携家中妻子到淮南来拜谢,以结兄弟之义。但那匹死马的尸体很快就被唐军追兵找到,并在附近搜查。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周军斥候。
唐军小将查明状况,这家百姓只是出于同情心才收留奸细、且并不知情,便抢了他们家的一头水牛以示惩罚。
不料陆孟俊刚好带着亲兵在大路上巡视,听闻了这件事。立刻带着亲兵队到了百姓家中,下令将其全家绑在堂屋里。但见那年轻妇人有点姿色,便欲下令亲兵当场侮辱。
部将劝诫:“做此等事似乎不太妥当。”
陆孟俊不顾,大骂奸细就该严惩,遂与众亲兵围观取乐。又打量了一番周军斥候,喝道:“定有奸情!这妇人生性放荡,才留汉子偷人。本将今天让你死得瞑目。”当下又要妇人与周军斥候交欢。
周军斥候破口大骂:“要杀便杀!我非禽兽,岂能对救命恩公的妻子做此等事,死也不从,但求个痛快!”
陆孟俊拔剑要杀妇人的幼儿:“去!和那汉子苟合,否则我先挖了他的眼!”
妇人大急,只好含泪听命。
但陆孟俊等坏事干完了,还是把妇人的小儿一剑杀死。那妇人奥啕大哭,悲伤哭声惨不忍闻。
门外的一个幕僚听得里面的动静,摇头叹道:“陆公不能成事,在下所投非人。”
旁边站着刚才劝诫陆孟俊的部将,忙问其故,又道:“陆公虽然残暴,打仗还是很勇猛的,悍不惧死。”
幕僚不以为然道:“陆公干这种事不止一次了,杀人前定要让人生不如死,百般凌辱折磨。并非受戮之人罪大恶极,而是陆公就喜此道,并以此为乐。
他自己不怕死有什么用?他不看重性命,对生无眷恋。但世上更多的人只想活,想好好活着。所以陆公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追随的。”
当下便摘了官帽丢在地上踩了几脚、骂道“操,这东西戴我头上,真觉着丢人”,然后对那部将道:“就说我回老家耕田读书去了。”
幕僚骑马往南走了一段路,寻思陆孟俊可能会派人追上来捉自己,便转行小道。不料走迷了路,又撞见周军游骑,被逮。
……那幕僚被逮回罗彦环的军中,罗彦环策马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那文官道:“在下扬州周端,是南唐官员。”
罗彦环遂收之,夜宿时邀请他到帐中饮酒,发现话不投机,此人太有文才又不收敛,十分清高。罗彦环不喜,又怕他是南唐军故意派的奸细,便派人送去给濠州先锋军统帅郭绍。
郭绍说话也很直接,迎进帐中便大笑道:“罗彦环不敢收你,是怕你是濠州柴克宏派来的细作。”
周端听罢摇头叹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旁边的李处耘乐得笑出了声:“周先生好大口气。是不是千里马,总得跑一个给人瞧瞧,哪来那么多千里马让人随手一牵就到手了?”
郭绍和李处耘等部将一起嬉笑,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投周军,不怕家中的人被报复?”
周端冷笑道:“我说过要投周军吗?就陆孟俊,他能报复周家的人?族老周公君太、致仕时乃司徒,曾任内枢使、平章事、侍中!陆孟俊一个楚国降将,得到皇上厚待施舍才保住地位,他敢动周家的人!”
“周君太何许人?”郭绍愕然问。
左攸提醒道:“叫周宗……他的女儿倒是颇有艳名,叫周宪、字娥皇。”
郭绍寻思了一番,周娥皇是不是李煜的大周后?当下便决定不难为周端,先派人送下蔡镇关起来再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打油诗
郭绍部行至半路,闻后方数十里外的赵晁部辎重忽被“白甲兵”袭击;赵晁大怒,派兵把沿途屯田的农场屠杀了一遍以示惩戒。
白甲兵在寿州就出现过,郭绍有所耳闻。南唐国一直在淮河沿线防备北方的攻击,已经经营数十年:除了驻扎重兵精锐,还大片地开垦农田驱赶青壮去屯田,设想是一面屯田一面训练战兵。
李璟父子的想法不错,但施行起来不太成功,屯兵深受其苦。周军攻打淮南后,南唐屯兵纷纷投降,夹道欢迎成为带路党。
但现实再次给了淮南屯兵狠狠一耳光,周军也不是善茬,各部将士以征服者自居,动辄就抢、杀。于是寿州屯兵纷纷起义,他们没有甲,用纸叠在一起作为盔甲,故号“白甲兵”!甚至有的人没有兵器,竹子削尖了就战斗。各地反抗蜂起。
柴荣临幸寿州后,采纳了李谷的建议,禁止杀戮,又亲自到白甲兵聚集的山前劝他们回去耕地。李谷一番治理,这才逐渐平息下来。但白甲兵的名声已经传遍淮南。
因为白甲兵战斗力不怎样,只能凑准了空荡打打边鼓,周军其实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郭绍听闻了赵晁的事,立刻就十分重视。别人没见识过,他可是懂得什么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到时候周围都是敌视的百姓,斥候、设哨、找路,各种军务都很难办,这不是自己挖自己的眼睛?
他先派人严令赵晁不得杀戮屯兵和淮南百姓,但效果几乎没有;那厮表面领命,其实毫无作为,将士被袭击了一肚子火……赵晁治下不加严惩,杀人又不用抵命,没有代价的事就很容易干出来。
时皇帝已经率内殿直诸班、控鹤军以及一干文武到了寿州,着重部署濠州之战。
郭绍寻思了一整晚,他知道赵晁和赵匡胤的爹关系很好,本来是不打算树敌的;更不想出手惩治他。但如果濠州战事不顺利,损失更大!两权相害取其轻,郭绍决定亲自骑快马赶往寿州见皇帝一面,打小报告。
……寿州城行辕内,柴荣正坐在上位公座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下巴的稀疏胡须,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黑,但却给人苍白的错觉,可能是那种浅黑很不健康……大部分壮汉风吹日晒后肤色是油黄油黑,但柴荣的皮肤只是浅色,还有斑。不知道的,以为皇帝酒色过度,所以看起来才虚好像被掏空了似的;其实柴荣饮酒适度,从来没醉过,更不好女色。
他正在考虑高怀德的事。
高怀德时任铁骑军右厢都校。从军已十一年,从太祖(郭威)时就为周朝效力,去年关键的一战高平之战也在军中。但后来便一直原地踏步,没有晋升。
到淮南之后有点微功不足以升迁,但柴荣念及其资历,想再次追述高平之战的军功以及淮南的微功、提拔他一下,让他建节获得高级武将的身份。
因为征淮南迄今为止数月,各方面进展都比较顺利,柴荣已经提拔过很多人了,比如张永德为殿前都检点、赵匡胤为殿前都指挥使、郭绍建节……等等很多人。
不料柴荣一提起高怀德建节的事,刚才赵匡胤的话音刚落地:“高怀德领铁骑军右厢,驰逐败度,作战军法不严,行军疏于防备,以侥幸才没落败。”
高怀德真的不行吗,带精兵会出篓子?柴荣不是别人说什么都完全相信的人,他考虑到了一些私人因素:据说高怀德和赵匡胤不和。
赵、高二人的芥蒂可能是他们都做殿前司东、西班武将的时候种下的,后来又激化。高怀德的资历比赵匡胤高,以前也是赵匡胤的上峰;但去年和今年赵匡胤极快地晋升,已经是殿前司两大精锐的二号主将了,高怀德还是厢都校。要老资历武将高怀德对以前的下属、而且是不和有怨气的人低声下气,恐怕有点难堪。
当然柴荣考虑的事情更多、更深。大家都知道他在想,但无人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忽报前锋军统帅郭绍求见。柴荣立刻下令让他进来。
郭绍拜见之后,把白甲兵和赵晁的事说了一遍。
柴荣听罢直接说道:“赵晁不合你的意,朕就把他换走。”
郭绍没想到皇帝如此痛快,有点受宠若惊。柴荣见状,便道:“朕已经听说了,守濠州的将领是柴克宏,此人近来在南唐国名声大起。你和韩通只要在濠州打赢,赢得干净利索,必叫李璟和淮南唐军大失所望,此役之效用非同小可!你只管全力用兵,不必循规蹈矩。”
“谢皇上隆恩。”郭绍忙道。
柴荣又道:“上次你上呈枢密院替部将请功?魏仁溥,有这事吗?”
魏仁溥鞠躬道:“回陛下,有这件事。”
柴荣干脆地说道:“全部准了,即可授有功将士军职、封赏。”
“臣遵旨。”魏仁溥道。
郭绍听罢十分高兴,但压力也更大……他想起了明朝的袁崇焕,吹嘘五年平辽,崇祯皇帝多般满足他的要求;但没做到,就要凌迟处死。皇帝希望越高,让他失望时愤怒就越大!
不过,压力是不能让一个年轻人退缩的。每个人都下意识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在重大的环节上证明自己,越重大的事就越刺激;越能得到关注和表现的机会。郭绍也不例外,他的兴奋多于压力。
柴荣沉吟片刻,说道:“让高怀德调任虎捷军右厢都校,赵晁到铁骑军来。”
……高怀德,郭绍竟对这个人非常熟悉,在现代社会时就知道了。他本来对“后周”了解不多,很多这个时代的重要人物都不熟,但恰恰这个高怀德并不那么重要的人,他听过。
有关高怀德的东西,他是从戏曲故事里听来的。一部叫《三打陶三春》,一部叫《高怀德别女》。
不过在这里,郭绍对戏曲里的故事很怀疑,特别是高怀德别女……说的是高怀德年轻时穷困潦倒,只有卖掉女儿给人家做丫鬟抵债,然后才去京城投靠大人物。
郭绍没了解错的话,高怀德出身武将世家,父亲高行周在汉、周两朝都封过王,这样的门庭出身,爹是王、儿子能穷……能混到卖女儿的地步?这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