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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柴荣想到了死亡!
若是驾崩,后人会如何论断自己?还有留下的基业,该何去何从?
就在一瞬间,一些意识猛地灌进柴荣的心头,他忽然感到恐慌起来。
柴荣想了想,声色俱厉道:“尔等不得泄露朕的身体状况,否则定不轻饶!”
御医和宦官王忠急忙跪伏于地,叩头应允。
……王忠忽然想到了皇帝最年长的皇子柴宗训,实岁才四岁多!然后是柴宗训的“母后”符氏,他一时间感到背脊发凉,怎么官家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王忠左思右想,觉得将来的事儿还不好说,但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至少不能太得罪了。当下悄悄写了一封密信,想要送到东京去借机在皇后面前立个功。但送信必须要最亲信的人,于是找来自己的干儿子宦官王继恩,叮嘱王继恩偷偷回京把密信亲手交给皇后。
王继恩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宦官,长了一张大饼脸,脸上的肉很松好像是肿的一样,脸很宽阔、五官却都挤在了一起。平时忠心耿耿的,但这会儿拿到密信,他不马上回京,却先去了赵匡胤大营私见赵普!
赵匡胤很快回了住所,三人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密信。
只见那信用烧漆封着,沾得很稳,一动肯定留下痕迹。王继恩束手无策,说道:“老货王忠叫杂家回东京给皇后送信……此前杂家看见孙御医进行宫,难道这信是说官家有恙?”
不料就在这时,赵普忽然拿起密信,很粗鲁地随手撕开了。王继恩大急,瞪圆了双目,伸出手想抓时,已经晚了。
赵匡胤却淡然看向王继恩道:“难道你还真想把事儿报回宫里去?”
王继恩听罢无言以对。
赵普看了一番密信,然后才递给赵匡胤说道:“王忠这宦官真是脚踏两条船,现在要为自己考虑了。”说罢看一眼王继恩。
王继恩道:“杂家并无它意,只怕王忠察觉杂家没送信,杂家处境便危。”
但事已至此,信已撕成那样,实在没法再送。
……
不过符氏也很快听到了风声,她没有从王忠那里得知最准确的消息,但大臣王溥还是让家仆回京透露了一些事儿。主要有两件,郭绍被调到涿州守城,皇帝数日不见人、可能身体有恙。
符氏得知消息之后心里十分不安。
这阵子东京下暴雨,又是风又是大雨,风雨飘摇中她只觉得好像高大巍峨的宫城都要被掀翻了一般,电闪雷鸣叫人心惊肉跳。
皇帝身体有恙?那应该快退兵了。这种消息可能还没有扩散,连宰相王溥的人都语焉不详;不知道王溥会不会透露给郭绍。
不过郭绍现在别管皇帝怎样,得想办法回东京!
符氏还牵挂一件事:皇帝的身体有恙究竟到什么程度?希望皇帝能挺住,至少先回京来!不然十几万大军、周朝最精锐的军队都在外面,皇帝一驾崩,那些军队该听谁的?
万一到了那个地步,赵匡胤会不会在郭绍毫不知情下、矫诏把郭绍召到中军伏杀……就算不好伏杀,在涿州的虎捷军左厢也不是周军主力的对手。
符氏立刻叫来宦官曹泰,让他立刻传郭府的京娘到宫里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猛虎一样警觉
涿州中军行辕挨着官府衙门,日夜都能听到衙门里传来的哀嚎和呻吟。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类的药物,躯干受伤感染后的伤兵只能慢慢等死、四肢感染就只能锯掉,十分残酷。
中军这地方的选址、当时就顾着周朝军队的形象不扰民,见官府门前的地方很宽敞,就立了藩篱驻扎;实则非常吵闹。
郭绍在大帐内坐着,一面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悲催哀声,一面听着部将们在下面议论纷纷……萧思温部已经进抵涿州。
……郭绍有点走神,不知为何忽然“心有灵犀”似的想起了皇后符氏:皇后的耳目很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他被下旨驻守涿州,皇后应该知道了罢?
她一定很担心。
饶是郭绍完全没经历过高层权力斗争,但皇后告诉他一定要回京,也大概想得明白她的布局。
等皇帝柴荣驾崩,如果支持皇后的军队在外镇,两万人就真的不算什么,随便几个地方节镇都都能凑够两万军队;更何况涿州离东京实在是太远,一千多里……但若是在东京,用法就大有讲究了!这两万人一旦有了执政者、枢密院的支持,力量就会无限扩大。
哪怕东京有十几万精锐,但那些兵平时是分散的,要动员起来很费事、动静也会很大。武将在东京完全没有调兵权,什么部队驻扎在哪里、驻扎多少人,全凭枢密院说了算……而如果皇后摄政、又真正信任郭绍,两万人集结在一起,在东京简直是绝对优势力量,可以从容分化各军。
郭绍十四岁加入禁军、今年二十二岁,已经在禁军里干了八年,他太了解禁军的情况。
各军分驻在城中多处,而且一半以上的人是完全分散回家休整的;只要有人擅自动用某一部军队,立刻就是谋逆罪、实实在在的把柄,他来不及集结大军就会遭到皇后亲信部队的围剿打击……双方谁赢谁输暂且不论,枢密院肯定几道调令下去、调集其它军队一起群殴反叛者;其他的武将就算摇摆观望,枢密院的军令要不要听从了?不听的话就是抗命,事后与反叛没任何区别,那便不是观望而是选择。所以没有立场的武将,定会习惯性地遵守枢密院的军令。
谁在东京直接武力反叛,只要不出意外就会遭到整个禁军的群殴。除非他能把禁军四大主力的将领全部换血,至少绝大部分换成支持他的武将……影响力若是有那么大,那便什么制度都不管用。
所以郭绍必须要回到东京去,还要带着自己的“嫡系”虎捷军左厢回去,这样才能最快速度地帮助皇后控制局面;不然皇后没兵,干什么都提心吊胆,没有武力威慑根本不敢动那些骄兵悍将。
……帐中的诸将议论了一阵,现在正在抱怨。董遵训道:“突然叫咱们守涿州,城中军粮也没有事先准备。现在粮道被袭,涿州如何久守?”
罗彦环也附和道:“那萧思温的大股马兵离开固安,紧逼涿州。咱们的骑兵打不过他,只能让那帮游骑袭扰粮道;岐沟关的龙捷军马兵按兵不动,也不送粮来。这状况真是蹊跷得很,官家难道要坐视咱们在涿州不顾?”
又有人道:“若是这会儿契丹主率大军南下围困涿州,该当如何?”
李处耘镇定道:“辽人围不住涿州,分兵围城便不够兵力和大周主力决战。除非官家在据马关南按兵不动,但丢掉禁军一厢精兵那是不可能的事。”
沉默了许久、不知在一个人琢磨什么玩意的郭绍,忽然开口道:“我有法子了,召集指挥使以上将领,安排一下兵力。”
……
萧思温大股人马距离涿州十里立营观望,这种追逐戏他已经感到厌烦。
先是涿州南部的轻骑被涿州骑兵驱逐包抄,被追得到处跑,然后他便率军来对付涿州的周军骑兵;结果周军又退回城池里去了。萧思温退也不是攻也不是,也毫无办法……攻城显然没用。
萧思温手下契丹、奚兵万余骑出来,野战已是进退自如的兵力,可攻城还是不行;契丹人攻城本来就不得其法,一万多骑连涿州围都围不住,如何攻?
“守涿州的周军将领不知是谁,倒是不急不躁。”萧思温道,“没法子的话先撤了岐沟关附近的轻兵,回固安等一阵子再说。”
他正烦闷,忽然一个亲兵进来说道:“喜哥把南边的一个村庄屠了!”
萧思温顿时大怒,说道:“我们正出征打仗,他没事去干那鸟事?那汉儿怎么惹着他了?”
亲兵道:“不知。”
萧思温喝道:“把喜哥叫回来,叫他到我跟前来说清楚!”
就在这时,又有部将来报:“涿州马兵出来了,正冲咱们来。”
“咦?”萧思温立刻把喜哥的破事抛诸脑外,忙问,“多少人?”
来报的部将道:“一千五,或许有两千。”
萧思温听罢面露笑意,立刻点兵,下令一部人马向北迂回、一部向南,准备抄周军的后路。然后自率主力拔营正面迎战。这时部将喜哥也回来了,萧思温只顾打仗,没有计较他的事。
不料那周军骑兵出来跑了一趟,可能发现了辽军意图合围的动静,又掉头就跑。萧思温率军追至涿州城下,发现周军马兵还在城外。当下便下令南院重骑为前锋,直接冲锋拼杀。
霎时间,似乎双方都还没如何准备,前边就杀了起来。两军各路来回冲杀,打得难解难分。
萧思温策马上前时,只见那城下交战马群像漩涡一般成股地乱跑,平原上马蹄轰鸣犹如闷雷,杀声震天作响。他便令更多的部将率军从左右包抄,直击周军两侧。
等到两边的大股骑兵刚刚出动,忽见城门洞开,周军后方鱼贯向城内退走;后军一走,前军立刻动荡,不待辽军援兵上去,周朝马队便被杀得大败。
这时萧思温旁边的部将说道:“周军临阵开门逃跑,辽军铁骑定要趁机尾随入城……莫非这便把涿州攻破了?”
萧思温道:“前面那么多人,现在去传令叫他们回来也来不及了。再说,我们为何不能进城?”
众将谁也说不出为啥不能进城,怕被伏击?那事儿倒是稀奇,在场的辽军将领从来没遇到过守城的、会主动开城门放大军入城“伏击”,那不是拿城池闹着玩儿吗……汉儿经常都守城,辽军与各朝各代交手几十年了,几乎一睁眼就把这事当成常识:攻城,突破了城墙等于就攻陷了一座城池!
就在这时,一员小将道:“万一周军在城中准备了伏兵,咱们要吃亏的。”
萧思温听罢转头道:“从城墙里面上墙,如履平地。汉儿怎么伏兵?”
小将道:“末将三年前在河东潞州一个叫武讫镇的地方,就被暗算过。那时也这么想,见那镇墙破败以为很轻松,不料冲进门里,发现汉儿在镇里又修了工事……真是活见鬼了,我们从来没见过守城不守墙,反而在里面修工事的。我率部遭了围攻,死了好几十人才侥幸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