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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和王朴的思维模式不太一样,王朴注重道理,郭绍注重逻辑。他说道:“若朱令赟部(南唐湖口水军)不顾一切东下,确实存在切断李处耘退路的可能。咱们不能让形势走入死胡同,需要一个预备方案,早做准备……第一,向池州运粮以支撑李处耘诸部长期戍守;第二,臣举荐袁彦到江陵府训练水军,建议传旨驻守蜀地的向拱、王溥调集两川战船向江陵府(荆州)聚拢。
万一李处耘在池州被切断水路;军府便调整部署,停止激进策略。以禁军主力从江陵府渡江,汇合袁彦的水军水陆东下,打通与李处耘部的联系,改主要方略为从西向东平缓推进……”
符金盏终于开口道:“你们呈上的方略,哀家同意了,先就照这个谋划。派人去南唐国都城传诏,劝李煜纳土归降。”
……
东京大梁城已经完全笼罩在战争的气氛之中。许多正在休整的士卒重新回到军营,成车的钱财从皇城运到各处军营奖赏将士,还有很多猪羊被宰杀改善武夫们的伙食……这种场面是个习惯,一般要让禁军出去卖命时,朝廷都会对将士额外厚赏,以好让武夫们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去卖命。
周朝以来,朝廷对军队更有控制力了;后汉的时候更夸张,郭威打进东京,禁军不仅不抵抗、还打开城门带路,传说就是后汉皇室打仗前还舍不得赏钱的缘故(武夫们误传)。
赏钱最多的是殿前司虎贲军左厢、控鹤军弓箭直、马军直,这支人马要跟郭绍去征南唐;还有龙捷军左厢张光翰部,他们要调动至黄河北岸的相州驻扎,卫王符彦卿被任命为北面都部署,张光翰被要求听从黄河北岸都部署的节制……晋州节度使慕容延钊被调动至河阳三镇统率河阳军、以及驻扎在那里的淮南籍感德军。东京也留了重兵,猛将杨彪被要求留守殿前司统领虎贲军右厢。
郭绍觉得杨彪的综合能力比李处耘差了不少,但也算比较有头脑的人,关键是靠得住。他要留一个靠得住的大将,以便太后在必要时有人可用。
禁军将士大部分的家都在东京城,动员起来比较快。一部分本来就在军营值守,一部分也在城内。整个过程只需要几天时间,先聚集起来赏钱分肉,然后把东西拿回家和家眷道别,接着再到军营集结开拔……和当年郭绍做十将时的过程差不多。
赏了钱大伙儿都兴高采烈,但是和在成都府分钱没法比,毕竟不是时时都能发财。
不过对于姚二牛来说已经算非常丰厚了,他没赶上上次发财,虽然庆功时所有禁军将士都有奖赏,但显然比打到成都府的士卒要少。姚二牛本来是殿前司“下营”的士卒,就是早几年前赵匡胤主持整顿殿前司时被淘汰去屯田的下等兵……不过后来殿前司诸军连年征战,打完李重进打蜀国,死了一些人;除了从地方节镇输送精兵补充兵员,以前被淘汰的比较青壮的士兵又重新回到了职业兵的编制,姚二牛就是其中之一。
他比较年轻,不过个头不如一般精兵高壮,勉强合格那种。上次殿前司到屯营选兵,姚二牛用出吃奶的力拉开了一张强弓,于是就被收编。
职业兵和屯兵过的日子完全是两码事,职业兵有钱有粮,都是国库直接供给。姚二牛本来想好好干的,不料上次在校场上多嘴,弄得他压力很大……他在殿前司都点检面前说,以后郭绍干不成大将了、可以去打铁也混得不错。然后上头的指挥使张建奎对他十分不满。
姚二牛琢磨着,下次要是再淘汰冗兵重新选拔,自己会不会被那张建奎打发去种地?
不过现在还好,领了赏钱能松一口气了……等回到家里交了钱财和分的猪肉,一家子都应该会很高兴,终于可以交清租借的租金了。姚二牛刚选拔上来不久,在东京的家底比较薄;在这乱世,到处的土地和房屋都不值钱,独独东京的地是寸土寸金,姚二牛还买不起。
本来军饷不少,无奈姚家实在吃白饭多了。姚二牛父母都在,父亲年龄很大;曾经有个大哥,死了以后留下嫂子和侄子;还有个妹妹的丈夫也死了,带回来一个小丫头。全家七口人,就姚二牛一个人能挣钱……姚二牛个头不算大,却特能吃,连他老娘和妹妹也一样,饭量很大。
姚二牛走到家门口,见他爹的菜摊子上没人,屋子里吵吵嚷嚷的很热闹。以为全家人是在等他,不料一进门,发现堂屋里一屋子人,他站在门口愣了。
“二牛,这是你姨!”老娘提醒了一句。
姚二牛这才回过神来,忙呆呆地唤了一声,刚刚从板凳上站起来的妇人便是他的姨……老娘的妹妹。不仅如此,姨的身边还有两个人,大的是表妹、小的是表弟。
于是堂屋里的人增加到了十人。
姨娘高兴地说几年不见,二牛都长这么大了,一番嘘寒问暖十分亲热。接着她又诉苦:“家乡饥荒,村里人都出去逃荒了,大部分朝西边走,两个月前俺听人带话姐姐家搬到了大梁,就过来看看你们……”
姚二牛的性子有点木讷,但脑子还是不笨,一下子明白了:姨娘家三口人要在姚家吃饭。
姚二牛无奈,总不能把自己的姨娘撵走,当下没说什么。他把提回来的钱袋子和一大只猪腿交给老娘,顿时姨娘和表妹的眼睛都亮了……他们一定以为姚二牛是财主。
实际上他老娘是有苦说不出,平素的军饷和赏钱相比普通百姓不少,但一般人家也不用一个人养活七到十口人,在东京还没地没屋。姚二牛干的是卖命的活,万一哪天战死了,一家子老弱妇孺。
这边提回来的猪腿,只能留下一块,别的要拿到市上去换钱买粮能更合用。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盘薄薄的肉片放在桌子上,当然这对姨娘他们家来说已经够厉害了,居然还有肉!表弟急不可耐地要拿筷子去夹,被他姐姐制止了,小声道:“表兄要下力,不是给你吃的。”
姚二牛也不好意思吃,等到烤熟的麦饼和菜羹上来,他便敞开肚皮吃麦饼。一口气吃了一斤多,转头看方桌周围的人时,大伙儿一言不发,都在拼命吃……但是不能管饱,一人一块吃完了就喝菜粥,水管饱。只有姚二牛能吃饱,因为他要保持强壮的身体才能受禁军所用。
“咱们家一天两顿,晚上不吃的……”老娘的声音悄悄说道。
姚二牛没吭声,离开了饭桌。他的嫂嫂和妹妹不一会儿便过来帮他收拾东西,全身家当就只有一副盔甲看起来很值钱……甲坊署配给的,新制板甲,平整成流线型的铁板、做工精良的锁子甲镶嵌,崭新泛着金属的光泽,其工艺和姚二牛家一贫如洗的模样简直非常不相配,好像是两个世道的东西融合在了一起。
他吃饱了就躺在一堆茅草上,看着两个妇人细心地给他收拾行装。心里琢磨,侄子让他娘养着比较好,到底是姚家的血脉;妹妹那个小丫头长到十多岁反正就嫁了,不如给她凑点嫁妆改嫁出去。
茅草蛰得他脖子上又痒又疼,他忍不住伸手挠了一阵,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发呆。
“抢了南唐国分大钱!”姚二牛半天了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八十万会猎于吴
十月初,韩通水师自漕渠抵达扬州东南瓜州渡附近,大舰在前、沿河南下,欲入长江。(位置在南京东边,镇江市附近。)
此时池州之战发生弥月,金陵已调动军队加强东面防御。南唐国大将刘澄受命部署东面,他将南唐军水师齐聚京口(镇江),闻讯周师南下,以大舰载芦苇猛火油突入漕渠。
时值东面海风猛吹,南唐军大舰冲到周军战船东侧,点火焚烧。顿时大火冲天,猛火油(石油)烧起来黑烟滚滚,浇水也无济于事;满船的芦苇燃起大火更是惊人,如同满山的野火一般,百步外都被烤得烫人。火势在东风中向周军战船蔓延,不一会儿前侧的一艘周军大船就燃起熊熊大火。
烧尽的黑灰在灼热的气流中向半空猛冲,整个天空都布满了黑尘,在远处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周军战船上的将士已顾不上救火,火焰在风中肆虐,靠近就被烧死,甲板上的士卒乱作一团,跳江淹死者甚众。将士多少都披着甲胄,水战中相比沉船和落水的危险,来自敌军的箭矢攻击更容易让人丧命;穿着铁甲的人落水便是立刻要被淹死。着甲少的也很难存活,十月间江水寒冷,会水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何况衣服穿得比较厚打湿后十分笨重。
甲板下面划水踩水车的人,暂时没被烧到,许多人脱光衣服,抱着木头跳江了。河面上喊叫四起,一片狼藉。
长江南岸,一个武将正在“哈哈”大笑,他遥指远处冲天的火光,笑得捧着肚子几乎要在地上打滚。此人便是刘澄,周围一众南唐将士也在庆贺。不远处有个魁梧大汉却冷眼看着那边的一群人,魁梧大汉便是林仁肇。
林仁肇刚被任命为南都留守(南昌),还没离京,先赶到京口来观战了。
刘澄笑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旁观的林仁肇,便上前来打招呼:“林将军观我今日之战何如,可称大捷?”他说罢也没怎么看重林仁肇,犹自伸手接住一缕黑尘,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抚弄发髻、仿佛一个爱干净的人在抖灰尘一般,“火势太旺,烟灰都飘过大江了!”
不料林仁肇没好气地说道:“烧毁了一艘周军战船,就叫大捷吗?”
刘澄顿时很不高兴……都是同僚,你就算不愿意恭贺,不吭声不就完了?刘澄收住笑意,冷冷道:“林将军兴许不懂,漕渠的河谷可没大江那般深,两艘大舰烧沉在河中,周军战船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入江了。”
林仁肇道:“这有何难,清理河道,把较大的残骸拉出去就行了,最多不过能挡几天工夫。周军吃了亏,下次突破河口必观风向,火攻的法子就能用一次。”
刘澄愣了愣:“漕渠口窄,大江江宽。敌船欲出漕渠,必排长纵阵,我以战船日夜巡江,观之欲出则以优势战船群起攻之,封锁河口。周军不能出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