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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谈论了许久,便策马来到了一个隘口,便见一些北汉将士看着几个风尘仆仆的人。其中一个圆肚大汉看到了赵匡胤,急忙喊道:“主公!主公!”
“李都头回来了。”赵匡胤回应道。
李都头道:“我身上有印信,可北汉的人听我口音不对,非说我是奸细。被人送到了这里,就等着主公来解围。”
赵匡胤上前和那北汉武将交涉,出示了印信报上名。北汉武将打量了一番他,立刻就信了,因为赵匡胤毕竟做过大周禁军的二号大将,名声还是挺响,北汉军这边知道他投晋阳来了,黑乎乎的样子也挺好辨认。
替李都头等人脱身,赵匡胤便带着离开。他观察了一番,李都头等三人是自己麾下的亲兵,还有一个中年人是陌生人,便问道:“此人是精通造甲术的工匠?”
李都头听罢脸色一暗,“唉”地叹了一声,将此行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如何在东京遇到意外,如何被围追堵截;差点过不了黄河,临时逼急了只好找了一只破船强渡……
“当晚风急浪大,那孩儿在我手里,我差点没被颠进河里,不慎将孩儿掉进水中。那厮急了,挣脱了趴在船边想捞人,也被浪头掀进了河里……那黄河水又浑又急,转眼就把人淹没了!咱们只有一艘破船,如何能救?待到对岸,落水的人恐怕早就淹死了,已是无计可施。南岸的周军、官差追得又紧,卑职不敢回头,只好赶着回来了。”
赵匡胤听罢眼睛里的神色非常难看,不过脸色是变不了,因为太黑。他踢了一下马镫,立刻说道:“这下咱们又多一笔账没算了!”
李都头忙道:“卑职该死,坏了主公大事……可当时着实迫不得已。”
“我是叫你潜入东京,慢慢寻找机会。你倒好,过去走一遭,前后不到一个月!你们这些武夫就是性子太急。也罢……”赵匡胤道,“也不是什么能塌天的事。反正咱们与郭铁匠的仇早就结下,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记住,郭铁匠是绝不会给咱们这帮人活路的!你们想想那年留在东京的兄弟吧,是什么下场?”
众人无不面露悲切之色。
赵匡胤这时指着被押在中间的汉子,又问:“你带回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李都头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他在工坊里做杂工……”
赵匡胤严肃地看着李都头:“千里迢迢带这么个人回来,你是认真的么?”
旁边的石守信道:“把那厮就地砍了!”
姓卢的工匠大急,说道:“我见过造甲的东西,知道长什么模样!”
赵匡胤递了个眼色,旁边一部将上前问话,结果一问三不知,而且那厮连字都不识!
第五百二十二章寝食难安
晋阳北汉朝廷内,这阵子上书议论大周要进攻北汉的人很多。人们拿各种迹象作为凭据,有说周军的主攻方向已经转向北面。也有说大周没有收回禁军大将兵权的动静,就是想继续穷兵黩武。
总之大周相继吞并蜀国、南唐、南平、武平等大片土地之后,如今已是南方超级大国,国力人口已有与大辽抗衡之象;相比之下,北汉这点地盘就实在太小了……地盘太小,人、粮、钱、物资全都很困乏,支撑不起大规模的长期战争。而且那大周皇帝郭铁匠是纯粹的武夫,名声在外。
北汉主刘钧面对的武力威胁很大,寝食难安。
大臣们纷纷想为国主分忧。有人建议和大周国谈谈,可是说来说去连刘钧自己都觉得没法谈。
河东和中原的积怨实在太深;北汉国和周国也积怨太深。周太祖郭威起兵造反,灭掉了(后)汉朝;而北汉国开国皇帝又是(后)汉高祖的弟弟,北汉主一向认为是郭家谋夺了他们刘家的江山,完全是世仇。北汉国向大辽自称“侄皇帝”,向辽国寻求庇护,站的阵营也是完全敌对的。加上还有更多的旧恨:柴荣登基时的高平之战,北汉国一向支持蜀、南唐等的敌对行动……以及多年来双方厮杀的仇恨。
有时候两国之间为了利益,就算是敌国也能谈。可是,有些国家之间确实没法谈,北汉和大周就是没法谈的关系。只有靠打了……
于是有大臣建议重用赵匡胤,觉得赵匡胤是一员良将,又熟悉周国的军政、战术。但刘钧很快就婉言拒绝了,说北汉国并不缺良将,比如“杨无敌”(杨业)这些都是千里挑一的沙场战将……其实刘钧也不完全信任杨业,因为杨业的弟弟在大周做防御使;相比赵匡胤和郭铁匠结怨,立场上杨业还比不上赵匡胤。
但刘钧认为,赵匡胤这厮比杨业难驾驭的地方在于:杨业是纯粹武将,赵匡胤是和郭绍一类人。刘钧打心眼里不愿意看到赵匡胤在北汉势力坐大。
刘钧虽然提心吊胆,但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毕竟周军是否要对北汉用兵,尚停留在猜测阶段,东京内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周军在调动兵马准备动武。
……况且,北汉国虽小而强,也不是好欺负的国家。刘钧忙着想办法武备,听说赵匡胤的人捉回来了造甲的工匠,便派人接手了俘虏,负责此事。
刘钧亲眼见过那种盔甲,对此事尤为重视,派遣的人是枢密院事李信。
李信是个颇有才干的文官,及至看押俘虏的地方见了一面,就知道那姓卢的工匠肚子里没货,这人连个名字都没有,人称卢大。
李信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差事难办了。若是一个人肚子里藏着东西,只要落到了手里、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吐出来;可要是那人肚子里没东西,叫他怎么吐?
“李府事,咱们要不要拿刑具进来?”一个胥吏头子问道。
卢大听着身体一颤,脸“唰”一下白了。
李信微微抬头,明亮的小眼睛从卢大脸上扫过,说道:“暂时不用了。”
“喏。”胥吏抱拳应答。
李信不慌不忙地翻看着手里的卷宗,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的有关此人的事儿。卢大为了保命,将一个姓孙的造甲坊坊头出卖,害死了那坊头的全家……看到这里,李信又想起刚才卢大的表情,心里已经确信,此人并非骨头硬的人,已经被逼得穷途末路,逼迫得太甚也是毫无作用。
“孙坊头一家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李信开口问道,语气并不凶狠。
卢大哭丧着脸,点了点头。旁边的胥役骂道:“没长嘴?”卢大急忙答道:“是,有关……”
李信转头看了胥役头子一眼,那人忙弯腰不开口了。李信又道:“你现在若是逃回周国去,官府是不是要找你算账?”
卢大道:“是。”
李信招了招手:“把他的脚镣手镣取了。”
卢大忙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李信又道:“你暂时就呆在这里,现在回想一下,在造甲坊都看到了些什么。只要说的东西有一点用,今天就有饭吃、有水喝。你听明白了吗?”
卢大急忙点头,想了想,比划着手势道:“一个大锤子,铁的!哐哐哐……”
李信眉头一皱,仍旧提起笔记录下来。
卢大伸手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道:“有这么大一个,起码几千斤重!铁链子拉上去,又落下来,下面有铁砧……铠甲就在下面捶出来!”
李信问道:“究竟几千斤,九千,三千?”
“两三千斤,或是一两千斤?反正很重!”卢大皱眉道。
李信问道:“还记得什么吗?”
卢大道:“墙上有轮子,铁链通隔壁,隔壁我没去过……”
李信点点头,不再多问,说道,“你们俩看着就行,一会给他水喝。”说罢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对手下吩咐道:“先去雇一些铁匠回来。”
……
“驾!”带着幞头的郭绍吆喝了一声,带着一行人在皇城北苑策马。前面一道城墙出现在草地尽头。
那里仿佛是一座小城,有砖包的墙,上面还修建了墙垛,不过城墙不考虑军事防御功能,比较薄而矮,那便是军器监设立的试验作坊。如今郭绍对保密工作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小城只有一道城门,里面几乎与外隔绝;而且小城本身在皇城的城墙内,更与外界很难联系。
而且世人完全没地方知情,知情的只有军器监、内侍省两个衙门。
这地方现在在按照郭绍的意愿,研制火器。
火器已经进行了第一次试验,军器监昝居润今天写了一份奏章上来,但郭绍心里不太满意……并非昝居润能力不足,或者文章写得不好,实际上奏章写得十分漂亮,也很详尽;但是总是缺点严密的逻辑性,古人的思维习惯没有那种分论别类的方法,可能是没见识过的原因。
于是郭绍打算亲自跑一趟看看情况。
一进去有些临时修建的房屋,是工匠们的生活区,然后又进了一道门,不久后就到达了作坊区。里面各种铁匠用的工具、铁料、木炭、风箱一应俱全,郭绍一到来倒是有一种熟悉亲切感。
一群几十人跪伏在地,大呼道:“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郭绍随口道。
昝居润和两个文官躬身站在郭绍身边,带着他去看东西。到了一间屋子里,只见案板上大大小小一排颜色不同的金属管状物摆在那里。
昝居润说道:“陛下,都是照您的旨意制作的。您请看,这一枝是铸铁管,同样的铁管一共铸造了五枝。先铸造后,把内壁慢慢钻磨光滑,不过铁水冷得慢、有砂眼气泡没办法;铁管比较狭小,试铳时铅丸大小正合适……炸膛了。铸铁实在太脆,内壁也不太光滑。”
郭绍微微点头。
昝居润又指着另一根更大的:“这枝也是铸造的铁管,不过管壁更厚、口径更大,又短又粗。试铳倒是没坏,不过只能发十步远,且不能穿木板。臣窃以为,这玩意不实用,比梭枪(标枪)还不如,而且麻烦。”
他又换了一根,说道:“此物是熟铁反复锻打之后,以铁棍为芯,锻裹而成;然后钻磨光滑。铅丸大小合适。装了火药试了一下,铁管锻接处被撑开口了……”
昝居润一连禀报了好几种金属管。都是郭绍的意思……因为郭绍完全记不得火枪枪管的工艺,于是采用了分类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