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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千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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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攸从未觉得像现在这种忧惧。

他终于作罢,放弃了告诉李处耘的打算。有些事,没把握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做,大概应该这样。

……

当天,李处耘还不知道史彦超上书的事,但他却闻到了很莫名的危机气息。大概是常年打仗的人,如果对危险没有直觉,很难不吃大亏。

下值回家,族弟李良士又来见李处耘。

李良士以足智多谋的儒士自居,认为李处耘是武将在谋略上不足。其实李处耘很少听此人的建议,只是觉得族弟头脑还算聪明,至少能在一些疏忽的地方提醒自己。

亲身走过的路,那些风风雨雨的经验和直觉,不是靠说道理能比的。

李良士进来便说道:“想不到范质出头,真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帮了主公大忙。范质是宰相,不说有一堆党羽,至少和很多官场上的人有交情;他出面说那事儿(反对符金盏长期执政),官家不得不慎重考虑。从主公的言语中,朝廷最近应该想干大事,官家也想下边的臣子尽心尽责帮他实施大略,想得到臣子的支持,肯定不愿意在此时力排众议做什么别的事。”

李处耘不动声色道:“你想说什么?”

李良士道:“我是来恭贺您,觉得端慈皇后没法继续当政了。”

李处耘捋了一把又黑又浓的大胡子,摇摇头,又沉吟道:“殿前都点检……”

“主公?”李良士不解地望着他。

李处耘犹自踱来踱去,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李良士的进言没什么错,李处耘也想自己的外孙能做太子,这对李家的前程好处实在太大。但是,越是在高处,越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连已经得到的都保不住,再去贪婪更多,有何意思?

他心里再次默念了一遍“殿前都点检”这个词,除了尊荣,他还觉得那把椅子真的有点烫!武将这一行,最高的位置就是殿前都点检了,是整个大周最高级的武将。

禁军里位置已经最高,上面就是天,没有路、云端下面只有深渊。但这并不妨碍别人觉得他高到顶天,这便是李处耘嗅到危险的原因。

他越琢磨,脚下的步子越急。过了一会儿,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但马上又站起。

李良士疑惑地问道:“主公何事忧心?”

李处耘道:“我和范质没啥关系!”

他又伸手指着窗外:“我只想死了画像能在那座宣仁功德阁里,子孙能光耀门楣,把我的牌位摆在正屋里。”

李良士道:“主公说得没错……”

李处耘用力抚了一下胡须,道:“端慈皇后被从西殿赶走,别人都认为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事。你想得到,朝里的文武都不傻!范质这时候蹦出来说,他凭什么说?这事儿关他屁事。”

李良士若有所思,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

“那么,范质会不会是我指使的?”李处耘沉声道,“我一个武将,能耐真是太大了,连宰相都指使得动,那还了得吗?”

李良士恍然,一拍脑门道:“在下实在错了!”

李处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良士道:“到了主公这个位置,得到官家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被猜忌恐怕真的就麻烦了。”

李处耘叹了一口气,他在(后)晋朝时期就从军了,什么事没见过,晋、汉、周历朝内部倾轧死伤无算,几乎都是君臣猜忌的下场……连大周太祖都被杀过全家。而在这些朝代,只有拥有兵权的人才会被猜忌。

恰恰李处耘现在是皇帝之下,兵权最重的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细枝末节

东殿作为皇帝休息的套房“养德殿”,墙边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换成了芍药,紫色的花朵正开的旺。这厅堂两边通风,凉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郭绍起身在墙上取下了一把障刀,轻轻一按,便听到机关“咔”地一声响动,他的右手抓住刀柄轻轻抽了出来。薄而锋利的刀刃让郭绍的心下轻微一紧。

一股纯牛奶般的腥膻味儿扑面而来,是抹在刀上的黄油。因为这把刀基本成了摆设,抹油是防锈的。

兵器确实天生有一种危险的气息。郭绍握着刀柄,所以刀刃伤不着自己……但是,这并不妨碍危险的刀刃叫人心生寒意。

这种感觉很微妙,既有些惧意,又有某种亲近。

人长着柔软的皮肤,牙齿指甲也不算锋利;兵器能极大地提高男人的战斗力。虽危险、却依赖它亲近它。

就好像人也跑不了多块,却可以凭借良马达到风驰般的速度。骑马也有危险,如果不慎从飞驰的快马上摔下来,性命堪忧。

男子的物欲里,就很容易包括宝剑、良驹这种东西。因为畏惧远离危险,就是在远离力量;力量的延伸,却能带来很深的快感。

就在这时,宦官曹泰入内,躬身道:“禀陛下,左少卿到了。”

郭绍抬起头道:“宣他觐见。”

“喏。”曹泰拜道,然后小步后退着出门。

郭绍顺手把障刀往刀鞘一送,递给侍立在旁边的宫女,下颔向侧面轻轻一扬,示意她挂回墙上去。

那宫女双手接过去,手臂竟然像筛糠在抖起来。郭绍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它又不会自己跳起来伤你,怕什么?只要人真正学会使用兵器、尊重它,不滥用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说完郭绍才知道自己白说。宫女完全不懂,急忙颤声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郭绍不再理会她。

左攸进来之前,短暂的等待。这短短的时间里,郭绍来不及详细地复习清理思路;本身其中关节也不清晰,很多事儿都是靠猜。

不过,在这纷乱的事儿中,郭绍心里有一个很清楚的念头,也是最核心的理念。那便是:现在还不是内耗搞平衡、削弱自己爪牙的时候。

否则无力对付外患,以后造成的屈辱无奈,照样愉快不了……如果北方国防防线不完善、纵容外敌坐大,将来动不动就被迫求和,处境可想而知。

郭绍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把眼睛看远点。

这时左攸跟着曹泰进来了,走到郭绍坐的桌案前面,跪伏行大礼道:“微臣奉旨觐见,吾皇万寿无疆!”

“左少卿平身。”郭绍道。

左攸道:“谢陛下恩。”

郭绍抬起手臂,向侧面挥了一下。不是对着曹泰或者谁挥袖,就对着那边的空墙。曹泰没敢盯着皇帝看,但这时迅速反应过来,向两边的宫女招招手,屈膝向外面退出。

郭绍这才开口道:“我今天找左少卿见面,是想问你一个事。”

左攸忙道:“请陛下垂问,臣不敢欺君,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绍点点头,神色很温和,目光却很锐利有神,他径直道:“昨天有份奏章,史彦超写的,你也看到了。他说左少卿前晚去了罗延环家,在府上密见了李处耘。”

这事儿左攸是已经知道了的,但当面说出来还是很刺耳的,他的脸色苍白,说道:“回陛下话,密见谈不上,前天罗延环生辰。”

“我问的不是这个。”郭绍道,“想问的是,范质上书反对端慈皇后执政那事儿,你前天在罗延环家说了没有?”

郭绍居高临下目不转睛观察着他的神色。

这个问题确实很微妙。它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却又似乎是左攸立场的关键……

左攸去罗延环家时,范质奏章的知情者很少,殿前司的人(李处耘)也无法那么快知道;只要左攸没有提前泄密,就能证明他的忠心……因为他和罗延环等人本来私交就好,这么件要害的事也不说,就证明他心里更维护皇帝,亲疏有层次。

而且更奇妙的是,左攸究竟说没说压根无法再考证;因为第二天郭绍就把范质奏章公诸于大臣们了,就算说了,李处耘和罗延环不可能出卖左攸。

郭绍很专注地观察着左攸。

左攸马上抱拳道:“臣没说半句!”

他几乎是毫无犹豫的样子,神情也有点激动……一瞬间郭绍相信他的话了。

左攸激动道:“臣绝无虚言,请陛下马上召见李点检、罗都使当面对质!那天罗都使生辰,咱们叙了交情,说了一些闲话,公务一句都没说!臣与罗、李二人交好,也曾想过提起范相公的奏章,但又想着陛下既然还没表明意思,随便说出去不妥……”

郭绍的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发现左攸此时有点口不择言了……比如那句“与罗延环交好、想提起范质奏章”,把内心都暴露出来了:端慈皇后执政不执政,为什么一定要急着想告诉李处耘?

反正这种话一般是不会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无关信任不信任。

“原来如此。”郭绍点点头。“那便没事了。”

“没事了?”左攸愣在那里,似乎还在寻思其中关系。

郭绍看向芍药旁边的一张几案,上面摆着一副围棋……这里本来就是作为郭绍办公累了休息的地方,放着许多休闲用的用物。

他便站了起来,说道:“左少卿,陪朕下一盘棋。”

左攸忙道:“喏。”

郭绍在几案旁的软榻上坐下了,又指着对面道:“坐下和我下棋。”

“谢陛下赐坐。”左攸脸上依旧苍白,伸手拿袖子轻轻揩了一下额头。不知道他明白刚才的问题没有,不过郭绍相信左攸迟早能明白……人有时候不一定能马上反应过来,但只要有时间反复琢磨,一般都能明白很多。

郭绍笑道:“我不怎么会。左先生别让着我,但是可以教我。”

俩人便摆开棋盘。郭绍确实下得很烂,虽然明白基本规则,但几乎算没入门……围棋规则简单,玩法却比较复杂。

左攸显然完全不觉得和一个初学者下棋无趣,因为这个初学者是皇帝。他很详尽地教授一些下棋的路数。

郭绍也很投入,饶有兴致地学,而且领悟得很快。

他又明白了一种路数,当下很高兴地说道:“这么下原来是这个考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说罢看了左攸一眼,不动声色道:“这路数看似复杂,实则也简单嘛。有些事儿,只要说开了,就那么回事,没什么要紧的。”

左攸若有所思,忙道:“陛下说得是……”

郭绍也不去强调,刚才自己相信左攸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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