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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非常多,车水马龙的热闹劲,比过节还高兴……相比那破败匮乏的村子,东京仿佛是在天上另一个世道。
就连地上的落叶,张大都舍不得拿靴子去踩,路上非常干净,树叶也不沾泥土。
他不是第一次进东京,多年前来过一次印象也很深,感受和这回全然不同……当时穿着褴褛的衣裳,浑身脏兮兮的,畏缩地靠着角落低头走路,和街上的一比,他会不自觉地觉得低人一头,根本抬不起头,而且担心官差赶他们。
但现在不同,张大等人尽可昂首挺胸地东张西望,尽情观赏皇朝都城的美景。不会有人瞧不起他们,实际上他们很快习惯了被百姓敬畏的目光,这时代武夫是特别的存在。
而且上头的将领不断告诉他们:兄弟们是官家的人!兄弟们保卫官家,东京城和整个天下都是官家的。
张大没头没脑地说道:“上阵哩有点苦,也吓人,可俺觉得从伍挺好……”
这时,汴水河边的小楼里传来了琵琶清脆如珠玉般的美妙声音,几个汉子不禁驻足侧耳倾听,面有陶醉之色。大伙儿不懂音律,但好听的声音还是听得出来。
楼上的一扇窗户开了,一个拿着手帕的小娘媚笑道:“军爷们进来解解乏呗,有美酒,还有美人儿作陪,随便摸……”
张老三等光棍立刻被撩拨得心痒痒的,伸着脖子往里窥探,很好奇里面都有些什么。
又有人道:“上头说这几日军中不禁酒、逛窑子,大伙儿可以放开了乐一乐。”
张大道:“上回发的赏钱都拿回家了哟。”
刚才那人又道:“马上出征,皇室要发安家费,咱们回去找俞十将借点、把这身虎皮换了再来,发了钱还他便是。”
几个人激动地纷纷附和。张大郎拉了张老三一把,悄悄说道:“俺兄弟一会别出来了,在那窑姐身上花多少钱,也不能娶回家,等从河北回来俺们给你花钱娶媳妇是正事,天天都可以睡,还不花钱!”
张老三一个劲点头:“大哥说得对!”
……只可惜众人回去没找到十将俞良,便找到都头。都头也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汉子,听罢便和大伙儿一起去逛窑子。
俞良跑红莺家去了,他也说不清为啥常想去红莺家。红莺听说他要北伐契丹,晚上却是做了一大桌好菜好酒招待,今天特别热情。
红莺坐在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俞良,端起精致的小酒盏,说道:“这杯敬俞十将是条好汉,大丈夫正当为国雪耻收复失地!”
俞良听得挺起了胸膛,大模大样地受了一杯酒。
不料红莺饮罢又忍不住说道:“俞郎虽晒黑了一点,看起来却还是俊俏细皮嫩肉,那契丹人可都是野兽魔鬼,你这样的人……”
俞良听罢有点不高兴道:“是不是大丈夫岂能貌相?那平素凶狠壮实之辈,不过欺软怕硬,上了阵吓得直哆嗦,本将又不是没见过!哼!”
红莺听罢说道:“俞郎多杀几个契丹人,我最恨契丹人!”
俞良故作豪爽道:“喝了红莺娘子的酒,上阵了多杀敌回报你!”
红莺笑道:“俞郎这回似乎说话都不同了哩。”
俞良道:“二娘便常说我很威武,我以前不觉得,而今却深有感受,那战阵上枪林箭雨,我不是也挺过来了……”
“二娘是谁?”红莺似笑非笑地问。
俞良支支吾吾道:“在岭南救我性命的徐二娘,后来才知道,她是宫廷女御医陆岚身边的婢女……也是个可怜人。”
“陆岚?”红莺沉吟片刻,看着俞良沉声道,“这个徐二娘,你可得抓牢了。”
俞良道:“红莺娘子何出此言?”
红莺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幸好没科举为官,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明白?陆岚是陛下身边的人,听说曹彬大军在岭南受瘴气所困,亏得陆岚开出了良方,你想想陛下能不感激她?还有此女是枢密使王朴的义女,救过王朴的性命……这都是些什么人?陆岚一句话,或许比你拼十次战功也管用。那徐二娘虽身份低贱,但她见得着陆娘子,你现在懂了么?”
俞良道:“徐二娘待我那么好……我怎好利用她?”
红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不是利用,她待你好,你待她更好便是。俞郎听我一回,我何曾害过你?今日听说俞良要北伐契丹,我是真心愿你好……我现在残疾变成这般模样,全拜契丹人所赐!
若非如此,我才懒得点拨你。这是个巧合机遇,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可为。说不定将来俞郎真能进入陛下的嫡系将领圈子,荣华富贵娇娘围绕何愁不得?到时候你怕看不起我这个残疾妇人了。”
俞良听罢仰头一口把纯银盏里的酒水喝尽,“唉”地叹了一声。
他的手在粗糙结实的皮革护腕上摩挲着,转头看这房间,绫罗的帷幔低垂,雕窗紧闭,红烛闪耀着朦胧的光。富贵的摆设,看不清的光线,充满了柔和的气息,温柔乡也不过如此。
俞良曾经对红莺很生气,但现在却完全不记恨她了,男女之间的纠缠仿佛就是这般,恨不起,却入不了心,纠缠不清、道不清。
俞良一杯接一杯地猛喝,因为杯子太小,便拿起酒壶径直灌了一大口。
“你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出征前不好生快活,北边可是苦寒之地。”红莺柔声劝道,又招呼婢女拿琵琶过来,“我给你唱支曲儿,慢慢喝。今晚我一整晚都陪俞郎。”
俞良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看着红莺的美目、红唇,渐渐有些沉迷了。
……数日后,东京外城城门一列列整肃的步兵陆续开拔出城。道旁许多百姓围观,一大早便热闹非常。
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都头,脸上竟然还留着一道嫣红的胭脂唇印,却不自知。他似乎在眷恋着昨夜的欢愉,骑在马上一脸陶醉。
这时路边一个穿得鲜艳的妇人一面抹泪,一面挥着手哽咽道:“将军,回来了可还记得醉红楼的碧儿?”
那妇人的打扮有点艳俗,一看就是干那个的,都头顿时大为尴尬。来了这么一出,人们顿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唇印,百姓们顿时哄然大笑。将士们也不禁莞尔。
都头脸上一红,又高声爽朗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就在这时,一个小娘一脸喜悦地喊道:“俞郎!”
骑马在一队步兵前的俞良闻声看去,忙策马离开队伍,从马上跳将下来,牵马走到小娘的面前:“二娘怎么来了?”
徐二娘脸上绯红,站在那里:“来送送你。”
俞良低头看着她的脸道:“我昨天想找你道别,现到郭府旧邸门外问了一番,你说过偶尔会与陆娘子去那里摘采药材,但你不在,我便猜你在宫里。我一个十将却没法见着宫里的人。”
徐二娘沉默了一番,眼睛变得红红的,便垂下几滴泪了。
俞良顺势伸出手,拿拇指抹她的眼泪。徐二娘的身子顿时一颤,却没有躲开。
徐二娘哽咽道:“我很担心你,怕你……”
俞良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我的本分。”他又沉声道,“我上阵杀敌,为你以前的赵虎报仇,等我回来,你便不会觉得对不起赵虎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得放下。”
徐二娘听罢哭得更凶。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个将领一边转头笑看,一边长声唱道:“蔡水清喂,汴水流,情郎在岸头……”
众军“哈哈”大笑。
俞良忙道:“二娘先回去罢,我得赶紧去追上人马,一会儿人太多不好找。”
说罢转身翻身上马,踢马一面走一面回头,见徐二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俞良也有点恋恋不舍。小娘背后,是东京城楼以及繁华的市景,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再会了,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都市。俞良转过头,前面是不见尽头的驿道,以及金戈铁马长龙,长路的远方便是烽火狼烟。
第六百九十五章回家罢
辽国上京,厚实的城门门洞外,一个汉子正缩着脖子在门口原地踱着步子、仿佛这样能稍稍暖和一点,他和其它牧民和百姓一起,好奇地看着城外的阵仗。
才十月间,草原上已经下起了小雪,天气十分寒冷。天空灰蒙蒙的;地上的落雪尚未掩盖住枯草,看上去仿佛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
漫天的雪花深处,黑压压的人马在涌动,雪中朦朦胧胧,仿佛是一副模糊不清的图画。
不远处一个牧民用契丹话说:“要打大仗啦,部落军都来了。城北那边很多帐篷,都是各个部落来的人马。”
缩着脖子的汉子是个汉儿,叫张富贵,多年与契丹人打过交道,会契丹话。
张富贵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腰间用一根麻绳套着,头上捂着宽大及肩的狗皮帽,只要他不说话,乍一看却是分不清是契丹人还是汉人。契丹人和汉儿面相有所不同,但都是黄皮肤,只看狗皮帽下的小半张脸很难分辨。
不过城南这边汉儿和契丹人杂居,汉儿工匠最多,就算被发现是汉儿也没什么。
张富贵观看了一番,便缩着脖子,双手对插在袖子里,佝偻着背默默地进城去了。上京城南大部分都是汉儿,但张富贵在这里仍旧不安生,平时小心翼翼的基本没有过笑容。
他沿着风雪中古朴陈旧的街道,推开一道门,又掀开上面挂着的后皮帘子。映入帘子的是一堆通红泛着蓝光的柴火,上面吊着一只铁壶,铁壶盖子被水汽冒的“哐哐”摇动。柴火旁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超过五十岁的瘦老头,一个秃顶披发的粗腰大汉。张富贵把目光停留在秃顶大汉脸上。
这时老头站了起来:“阿郎,他来了,我告诉他您出城去了,也不知听懂了没,便在这里烤火等着。”
张富贵点点头,走过去用生涩的契丹话慢慢说道:“我、出去了一趟,阿布久等啦。”
契丹人阿布很直接地指着墙角的一个大包裹:“皮子带来了,明天送人参来。”
“好好,感谢阿布,你很守信用。”张富贵抖了一下身上的雪花,走过去拿起包裹检查皮子。
阿布道:“放心,都是好货。”
张富贵笑了一下,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