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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盏没有大声痛哭,却觉得浑身都不受控制了,眼泪哗哗往下掉而不自知。
她忽然感觉到温暖粗糙的手指在自己的眼颊上,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看到郭绍的目光,他的目光依旧明亮,他沉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把眼睛哭红了,得露陷。朕的病情,瞒得越久,越有时间布局。”
金盏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感觉自己胸口里某种东西变成了碎片,情绪几欲失控,她想说自己要的不是这样的“回报”,但是忽然想到:郭绍一生的成就,便是大许皇朝,如果许朝崩溃了,他恐怕真的难以瞑目。
她心道:现在确实不是哭的时候,就算万箭穿心也得忍住!哪怕粉身碎骨、六亲不认也得先保住烧锅儿一生的心血!
金盏的贝齿咬得咯咯直响,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李处耘虽带兵在外,但这时依旧得听陛下的圣旨。”
郭绍出奇的冷静,他声音沉稳道:“李处耘的机会不是现在,他的时机在朕走了之后。”
金盏一想,看着郭绍的眼睛微微点头。
郭绍刚登基就开始布局兵权革新,可谓很有先见之明,到了现在这种权力格局,任何人想直接起兵造反并非易事;何况郭绍有难以逾越的威望和得到的军心。
但是,贵妃李圆儿是李处耘的亲女儿,而李圆儿也有皇子……皇子的外公是大许最高级的禁军大将。若是到了朝廷群龙无主时,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郭绍道:“开国公随朕南征北战、亲密无间,现在朕要走了,也想有个亲近的人陪着。”
金盏听罢与他面面相觑。
郭绍捂住嘴干咳了两声,又道:“朕先让枢密院把东北的消息告诉西北前线,然后调李处耘半道回朝,便有了还说得过去的理由,没那么突兀。等李处耘一回来,把兵权交出来,办起事儿来能避免很多无谓流血。”
金盏强忍着一切,问道:“辽国在东北的活动是真的?”
“真的。”郭绍道,“朕并非编造谎言骗李处耘。只不过辽军增兵东北多半是为了防范大许,并不敢轻易入关……除非大许内乱太甚!”
金盏听到这里,心里的重量又加了几分,外敌辽国的威胁并不能忽略……她的削肩在微微颤抖,看着郭绍,他仿佛是一颗参天大树,这颗大树如果倒了,金盏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天要塌下来的场面。
就在这时,郭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绸包递给金盏。
金盏接过来,看了他一眼:“这是何物?”
郭绍道:“遗诏,以防万一到时候没准备好。万一有那一天,这上面有朕亲笔所写诏书,让翃儿(符二妹之子)继承大统,金盏摄政。”
符金盏捧在手里,双手都在发抖:“陛下……真的,真的有那么严重?”
郭绍没吭声。
金盏又问:“是什么病,能告诉妾身?”
郭绍摇头道:“不知道,陆娘子也诊断不出来。但是以这世道的医术,内脏都出血了,恐怕神仙也没法子。”
金盏欲言又止,一冲动便径直道:“符家也是名门望族,武将世家。”
郭绍道:“符家不在朝廷,只要金盏摄政不愿意,符家难以掺和。若是金盏愿意,那是朕留给你的,随你了。”
金盏目不转睛地看着郭绍:“绍哥儿,难道江山传给子孙,不是最重要的?”
郭绍摇头不语。
过了良久,郭绍又道:“趁朕现在还动弹得了,明日召集文武大臣到议政殿。叫曹泰当着朕的面,传旨授权金盏在西殿主持朝廷军政。”
金盏已无言以对。
当晚她留在万岁殿服侍郭绍饮食起居,就寝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又担心明天气色不好让大臣们徒增揣测,很想睡一觉,可是越想睡着,却越是睡不着……
次日天刚蒙蒙亮,郭绍就鼓足劲起床了。他坐在铜镜前,让金盏给他梳发髻,金盏发现他的头发掉得厉害,此时她更加难受,整个人都仿佛在梦里。
郭绍伸手自己抚平里衬交领,穿戴得十分整齐,并对着铜镜审视自己的仪表模样。或许,他登基大位、洞房花烛夜,都没现在这么认真。
金盏把黄色的幞头给他戴上,便见郭绍正偏着头看墙上绣的一副大地图,她顿时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只觉得喉咙一股咸咸的暖流往肚子里淌。
郭绍虽然尽力,但在上轿下车之间,宫人应该能察觉到他的体力不支,身体不好无论怎么装,整个人的气象是完全不同的。
……及至议政殿,郭绍和金盏一前一后,姿态从容地走上上面并排的两把椅子。
“臣等拜见陛下、西皇后……”大臣们依礼作拜。
郭绍亲口道:“平身。”
等诸文武起来入座,曹泰便走上前来了,当即宣读圣旨,言国事烦劳,朕对西皇后十分信任,即日起请皇后回到西殿,帮助批阅奏章、主持国策等诸事。
等曹泰念完,郭绍保持着声音语速道:“诸位可有异议?”说罢瞪眼回顾左右。
议政殿上没人吭声,人们微微侧目看向范质,连范质也没说话的意思。于是王朴便先抱拳道:“臣等遵旨!”大臣们纷纷道,“遵旨!”
郭绍当即起身,拂袖而走。身后传来了乱糟糟的喊声:“恭送陛下……”
郭绍离开议政殿后,立刻掏出手帕按住嘴闷声咳了两声,曹泰追了上来道:“近日暴雨,官家偶感风寒。尔等若是在宫里胡说八道,乱传流言,万福宫那宫女就是好下场!”
随从的宫人个个吓得低头不敢吭声。
曹泰立刻换了一个表情,在郭绍身边躬身道:“官家龙体要紧,可别再淋雨了。”
“哼!”郭绍发出一个声音。
他没有马上回去,却先来到了金祥殿东殿的“密室”,他存卷宗和东西的小屋子。整个屋子的墙上全是地图和纸条,桌案上、书架上放着很多卷宗,以及他记录思绪策略的册子。
郭绍抓起写着自己潦草字迹的本子,回头见曹泰站在身后,想让曹泰拿来烧掉……都是一些他自己的想法,没有经过“大义”裱装,显然不便公诸于众。
但他又放了下来,心道:留着让后代治国时看看,或许也有一些用处,省得被冠冕堂皇的道理给蒙蔽了。
郭绍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这间屋子里略显凌乱的东西,万般复杂的感受涌上心头。人着实很渺小,哪怕是成就过丰功伟绩的帝王,在生老病死面前也是那么软弱无力……
第八百四十二章风满楼
西北丰安中军大帐,平素这种文武聚集的场面都是嘈杂一片,但今天李处耘走进来时,便见文武分列两边,帐篷里死寂。众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齐刷刷转头看着李处耘。
李处耘按剑大步走上正北面简陋的板凳和桌案,端正地坐下,扬了一下手里的纸道:“枢密院令,为防辽军在东面之举动,暂缓西北战事,河西军团即刻回京,再作筹谋。尔等有何要说?”
帐篷里数十人鸦雀无声。
李处耘又问魏仁浦:“魏副使?”
魏仁浦不动声色抱拳道:“李公乃主帅,您觉得应该怎样办?”
李处耘当即把纸拍在桌案上:“拿下去给大伙儿瞧瞧。本帅之意,遵枢密院凋令,即日准备行军。”
他说罢起身大步离开了大帐。
及至李处耘起居的帐篷,刚刚进去,便见幕僚仲离追了上来。李处耘转头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示意。
仲离一进帐篷马上放下兽皮帘子,上前急道:“李公为何如此轻易就决定大事?”
李处耘道:“仲先生是指班师回朝?”
“正是。”仲离使劲点头,神情又急又焦虑的模样。
李处耘摸着下巴的大胡子,不动声色道:“枢密院掌全国军令,一直是传的皇帝意思,既然如此,军令摆在面前,有什么好犹豫?”
仲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瞪大眼睛靠近两步,小声道:“大许什么气象,能拿唐末后那些朝代相提并论?就算辽军在东北煽风点火,至于让已经出征两千里外的西北军半道前功尽弃?”
李处耘已经知道仲离想说甚,但他没有吭声。
仲离迫不及待道:“朝中必有剧变!”
李处耘并不惊讶,也不反驳,只道:“皇恩浩荡,李家深受今上恩惠,方有尊贵门楣;官家励精图治,大许国威日隆、民生好转。本公为知遇之恩,为天下黎民,忠心日月可鉴。”
仲离道:“老朽知李公之忠心义胆,当年老朽以老迈之身投效,也是看中李公之大义。可是,人在世上,恐怕有时身不由己!老朽受李公之恩,自然只为李公计谋。”
李处耘沉吟道:“官家心如明镜,必知吾心。”
仲离摇头道:“事到如今,李公是什么心并不重要,您错就错在是朝廷最高位的禁军大将!当年张永德可有二心?”
李处耘根本不比仲离见识短,不过嘴上依旧道:“呵!本公回京便交出一切兵权,和张永德一样享个清闲富贵,有何不好?”
仲离道:“可是张永德没有外孙是皇子。”
李处耘顿时无言辩驳。
皇子郭璋,虽不是嫡子,但比嫡子还年长。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李处耘当然应该帮助郭璋上位,只要郭璋坐上去了,李处耘是怎样的存在?最诛心的地方是,没有人相信李处耘会放弃为外孙、为自己宠爱女儿的儿子谋划争取机会!
至于中间有什么波浪起伏,只要李处耘没死透,以他的地位、名声、威望、能力,他就迟早有机会!
李处耘不动声色道:“话不能乱说,官家正当壮年,必龙体安康,现在就算如仲先生所说,东京可能有变故,究竟是什么变故还不清楚……”
仲离低声道:“情势所迫,老朽有一句话:退一步粉身碎骨,进一步尚有柳暗花明之机。李公赤子忠心对人,别人可是会在您心坎捅一刀,不知是何滋味……”
“住口!”李处耘瞪着眼睛,突然十分恼怒。他平常和文官都能相处好,脾气算好的,很少生气,这时一张脸却也被怒气激得更红,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仲先生先下去罢,本公想静一静。”
仲离听罢,抱拳作揖出去了。
李处耘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