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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言辞激烈,直指武则天本人:“陛下革命之初·不失为纳谏之主;暮年以来,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狱,里巷汹汹,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忠臣烈士,皆痛心于私室而缄口于公朝,盖畏易之兄弟之势,徒取死而无益。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加以小人专恣,刑赏颠倒,窃恐人心不安·别生他变,争锋于朱雀门内,问鼎于大明宫前·陛下将何以谢之?何以御之?”
武则天勃然大怒,呼来站殿将军,戟指怒喝道:“把他们拖出去,统统拖出去!”
朝会不欢而散,太平公主闻讯大喜,邀杨帆过府,兴致勃勃地对他道:“二郎·这一遭你可判断有误了,嘻嘻·二张欲以张说为证,如今反让他们乱了阵脚。满朝文武群情汹汹,正可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宫向母皇当面进谏,营救魏相与高寺丞出狱。”
杨帆御前有婉儿为耳目,再没有人比他了解武则天此刻心态了,武则天当日廷前奏对之后,怒气冲冲回返后宫,说第一句话就是:“张说,真反复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厌憎!”
什么叫反复小人?张说此前可没有当堂作供说过魏元忠和高戬坏话,哪里来反复?武则天这无意中一句话,不但说明她事先知道二张收买张说伪造证言,而且对张说如今实话实说愤怒不已。
杨帆见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摇头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现不是你赤膊上阵时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听你,人家早早出面,说不定早就救了人出来。如今你还要阻拦人家,眼下朝中局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我那两位胞兄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岂不让忠臣寒心?”
杨帆正色道:“朝中局势如何,我当然看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决定这件事,终是皇帝,而皇帝心意如何,难道你不明白。张说当众作证,真相已然大白,天子为何不赦免魏相与高寺丞罪名,反而把张说也押进监牢?
如果你贸然出面,触怒天子,被天子剥夺你开衙建府权利,岂不是得不偿失?昔日勾践卧薪尝胆,作了小人,也不见越国臣属寒心离他而去,你究竟担心什么?还是太过热衷权利,不想放弃这个拉拢人心机会?”
太平公主攸然变色,杨帆叹了口气,轻轻揽住她身子,抚着她秀发,柔声道:“三军主帅,岂能轻易涉险,冲锋陷阵。这样吧,你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内皇帝依旧没有做出决断,你便出面为魏相、高寺丞和张舍人求请。如果三天之内皇帝有所决断而对魏相不利,我答应你,与你共谋二张。”
太平公主沉吟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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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朝堂上大发雷霆,把几个当面诤谏官员轰出了大殿,可群臣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前脚返回后宫,朝臣奏章便一份接跟了过来,抨击言辞也一个比一个激烈,武则天罔视镧法行为,彻底激怒了这些官员。
许多太子派、相王派官员本来与魏元忠和张说、高戬没有私交,也没有接到太子或相王授意,所以一直置身事外,这时也愤然加入了谏诤队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直坚持正义执念,还有一种兔死狐悲般感怆。
年迈武则天性情异常固执,面对群臣雪片般上书武则天置若罔闻,只是下诏,令河内王武懿宗与众宰相共审此案。武懿宗是继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丘神绩之后有数酷吏了武则天希望他能取得突破,拿到有利于二张证供。
可是,张昌宗上次一番谗言,害死了太子一子一女还害死了武承嗣长子,使得重病之中武承嗣吐血而亡。这件事使武李两家其他人感同身受,对二张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武懿宗虽然明白姑母心意所,却也不愿助二张之虐。
主审官都打酱油,审理自然没有任何结果,群臣进谏这种情况下也是愈加激烈眼见局势要不可控制,武则天悍然绕过三法司,无视没有人证物证等任何证据事直接下旨干涉司法。
武则天以“出言无状、欺君犯上”为罪名,贬魏元忠为高要尉,至于高戬和张说,则作为魏元忠从犯流放岭南。
上官婉儿从十四岁便侍奉武则天身边,武则天一生中辉煌二十年,就是她作为太后后十年和作为皇帝初十年,这二十年里,婉儿一直陪伴她左右,对她作派为了解。
如今武则天竟下达了这样一道旨意就连深知她为人上官婉儿都为之震惊。窥个机会,把这道还未正式公布旨意告知杨帆以后,婉儿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感慨地道:“陛下变了······”
杨帆望着她,婉儿幽幽地道:“以前,陛下不管要做什么事就算她明知是冤枉了你,甚至就是要冤枉你,律法上她总会做无懈可击,可这一次,陛下做出了与法律完全相悖决定。这是陛下一生中第一次……公开枉法!”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喟然道:“一个人年纪太大时,不只他身体会衰老、精力会不济就是他智慧和思虑也会受到影响,糟糕是
很多老人还会性情大变,变暴躁而固执,如果这个人只是一家之主,或者只是儿子多挨几句责骂,如果这个人是一国之主······”
杨帆慢慢绽开一个笑脸,轻声道:“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次,陛下无法通过三法司给魏元忠定罪,她只能绕过三法司,利用皇权强势压制,这说明……她对朝堂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小了。”
杨帆抬眼望向昏黄天际,悠然道:“太阳升起,总有落下时候。这轮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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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从玄武门里刚一出来,任威就向他呶了呶嘴。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一辆翠幄清油车正静静地停宽阔街道对面那道淡黄色宫墙下,沐浴夕阳里。杨帆看见侍立于轻车左右那四个膀大腰圆女相扑手,便知道那是谁车了,于是缓步走过
杨帆慢慢走到车前,车门无声地打开了,杨帆很自然地举步登车,车门他身后关上,车子开始向外驶去。太平公主侍卫人马簇拥着车子,任威等杨府侍卫则远远辍后面。太平公主望着杨帆,花容惨淡地道:“二郎,你说对了。”
杨帆无声地一叹,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用希冀眼神看着他,低声道:“你说过,你会帮我。”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我会帮你!”得到杨帆承诺,太平眼中顿时溢起晶莹泪花,她忽然扑到杨帆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杨帆轻抚着她柔滑颈背,太平公主靠着他宽厚结实肩膀,感受着他爱抚,泪水顺着眼角轻轻滚落。
自从母亲默许她涉足政坛后,她权柄比以前重了,压力自然也比以前重了。一方面,她不能抢了太子哥哥风头,一方面她又得努力承担起本应由太子承担起来责任,当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没有人能够帮她分担,她两个哥哥一次又一次怯懦举动让她一次次失望,可她又得心竭力,辅佐她皇兄,这使她缚手缚脚,常常感到有心无力。
这一次政治危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二张对李唐势力一次反击,真正目标就是太子,可太子却鼠目寸光,不肯为那些对他忠心耿耿部下做丝毫努力,而相王却又抱着明哲保身态度置身事外,太平公主又是疲惫又是伤心。
莫大先生端坐马上,随着太平车驾缓缓而行,他知道这场政治危机中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表现让太平公主又大失所望了,可这···…不正是他想要么?
莫大先生漠然抬头看了看沐浴夕阳下宫阙飞檐,天边晚霞正映着他眸子,眸中有光芒闪烁,却没有一丝暖意。
正文第一千七十五章二张永不倒
魏元忠乃当朝宰相,年逾七十高龄,却再度遭到发配。
这一次发配地方远,他被发配到广东去了,如果再远一点就到交趾了。
魏元忠一身布衣,金殿辞驾,愤然高声道:“臣老矣,今向岭南,十死一生,恐怕不能再到陛下了,陛下他日必有思念臣时候。”
武则天余怒未息,听他这么说,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冷笑道:“朕为何思念于你。”
魏元忠白须飘飘,往武则天身旁侍立张易之和张昌宗一指,大喝道:“此二小儿,他日必成陛下种下祸根!介时,陛下方会想到老臣好处!”
武则天脸色一变,张易之和张昌宗被魏元忠当庭指斥为奸佞,急忙伏于阙下,放声大哭起来,高呼冤枉。
魏元忠看他二人一脸丑态,是怒不可遏,他向武则天拱了拱手,把大袖一拂,便昂然走出大殿,殿上众文武竟不约而同地向他深深一揖。有人低声道:“魏公保重!”“魏公,一路顺风!”
金殿之上皆为君主臣子,彼此之间不论职位高低,见面都不用施礼,而且严格一点讲,皇帝面前,臣子互相称呼时都不应该使用敬语,也不应该互称官职,而应一概以姓名称呼。
可是此刻群臣竟皇帝面前向魏元忠郑重施礼,甚至道一声“魏公保重”,分明是对皇帝不满已极,籍此发泄情绪。武则天将群臣反应看眼里,心中暗暗警惕,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
武则天神思一阵恍惚,忽然记起了已经相继伏诛周兴、索元礼、来俊臣、丘神绩那些人,不由暗自感慨起来:“他们才是真正忠心于朕人啊。如果他们还,群臣敢这么嚣张么?”
然而这时再想这些已经无济于事,武则天也清楚,她已来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培养几个得力看门犬了。而且群臣胆气渐壮,也不仅仅是因为她身边失去了那几个得力爪牙,重要是因为她年纪已日薄西山。
她老去是不可阻止,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年近八旬老妇人还能再坐十年八年江山,即便是以前就依附于她人这时也找着退路、找着靠山,何况是那些虚与委蛇。一心以恢复李唐江山为己任2臣忠呢。
想到这里,武则天看着殿上群臣,一股厌恶油然而生。
“圣人,臣冤枉、臣冤枉啊!”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号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