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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呵呵,你我果真有缘。既是贤侄,你那相救之恩,老夫倒不好一谢再谢了。你若有暇时,不妨到老夫府上与光远聚聚,老夫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少年才俊的。”
苏味道见狄仁杰对杨帆说话亲热的很,忍不住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有心想问杨帆对狄仁杰有什么相救之恩,又恐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方才路遇打声招呼,都能弄得尴尬无比,与己无关的事还是不要打听为妙,便又闭上了嘴巴。
三人一路说着,就到了武成殿前,杨帆今日告假并不当值,不过他现在是“百骑”,自可随意走动,到了武成殿前,狄仁杰要去面见武后,苏味道要转去中书省,杨帆向两人告辞一声,正想赶回玄武门,却见本司的上官队正黄旭昶正站在武成殿门口。
杨帆走过去,抱拳道:“黄队正!”
黄旭昶正斜着眼瞅他,这小子说他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好!武攸宜大将军亲自赶来叮嘱许旅帅,李多祚大将军的女婿野呼利和魏旅帅与他称兄道弟,紧跟着天后跟前的上官待诏还不放心,又特地跑来也不知嘱咐他些什么,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儿?
黄旭昶虽然性情粗犷,而且尤其的瞧不起这种靠门路往上爬的人物,可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心中再看不过杨帆,这时也不敢故意刁难他了。今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天后传见“百骑”旅帅,许良把他也带了过来。
他站在武成殿门口,老远就看见杨帆陪着狄仁杰和苏味道这两位朝廷大员走来,三人居然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狄仁杰那是三品大员,苏味道官职虽低些,如今却是在吏部供职,那是什么衙门,管理天下官员迁降的所在。
一时间,黄旭昶更加摸不清这杨帆底细了,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便也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道:“天后召见旅帅,某陪旅帅同来,在此等候。”
杨帆喔了一声,倒不便独自回去玄武门了,便道:“既如此,卑职也在此相候,一会儿与队正同返戍地。”
黄旭昶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狄仁杰到了武成殿第三进院落里,门口内侍通报进去,武则天听说狄仁杰到了,欣然道:“快唤他进来!”说完又向前边侍立的许良挥挥手,道:“你且退下一旁!”
“百骑”旅帅许良忙退到一边,狄仁杰从门口进来,紧走两步,上前长长一揖,恭声道:“臣狄仁杰,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免礼,平身!”
狄仁杰直起身来,武则天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慨然道:“狄公比起离京时,头发又白了许多啊!”
狄仁杰欠身道:“臣已老迈了,今见天后英朗如昔,老臣甚感安慰!”
武则天摇头道:“老啦,老啦,你老啦,朕也老啦……”
她叹息一声,向左右吩咐道:“给国老看座!”
狄仁杰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震,忙又欠欠身,微微露出一抹感动。
国老,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国老这个称呼一直以来只用来敬称五品以上因年老而致仕的官员,如此称呼在职官员,而且是天后呼之,前所未用,武后的礼遇,不能不让狄仁杰由衷地感动。
狄仁杰落座,武则天笑望他一眼,道:“国老巡抚江南,甚有善政,朕在京早有耳闻。可是,也有一些人对你在江南所为诸多非议,你可知道他们是谁么?”
狄仁杰欠身道:“天后若认为臣有错,臣请改之,天后认为臣没有错,那是臣的荣幸。对臣所为,有所非议者,也是为了国朝、为了天后,老臣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武则天笑道:“呵呵,国老有宰相胸襟!”
狄仁杰忙道:“不敢!”
武则天笑微微地看了他一眼,道:“国老在江南多有劳累,此番回京交卸了差使,便暂且歇歇,休养一下身心,你可不能服老啊,朕还要用你的。”
狄仁杰急忙称是,武则天目光一转,看见躬身立在一旁的许良,不由“哦”了一声,道“你看,朕真是老了,放着你这样一位断案高手,居然还在一筹莫展。呵呵,你刚回京,大事朕不烦你,便帮朕去办一桩案子吧!”
狄仁杰目光一凝,道:“案子?不知天后说的是……”
武则天淡淡地道:“苗神客死了!”
狄仁杰目芒微微一缩,没有应声。
武则天瞟了他一眼,道:“哼!你这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不用在心里头瞎嘀咕啦,苗神客,不是朕杀的!”
狄仁杰与武则天年岁相当,在他面前,武则天就像两个年岁相当的老人在叙家常,心情放松下来,说话也随便自然了许多。
狄仁杰道:“是!然则,他是怎么死的?”
武则天说人不是她杀的,狄仁杰马上就信了。如今的武后,用不着作态,她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武则天道:“自缢!”
第一百八十九章黑齿常之
听了武则天这句自相矛盾的话,狄仁杰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半点迟疑,马上问道:“天后认为,他不可能自缢?”
武则天道:“他不敢!”
狄仁杰又沉默了,令人死,不敢生;令人生,不敢死。这要怎样的威压和手段!
武则天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话风一转,又道:“朕相信苗神客是不会自尽的,除非有人相迫,这其中必有蹊跷,你去帮朕弄个明白!”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武则天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她瞟了一眼许良,道:“你去从‘百骑’里面抽调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听从狄国老调遣!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朕行事!”
许良赶紧道:“臣遵旨!”
这边武则天又向狄仁杰问起江南道的一些事情,许良见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便退出武成殿,到了外面对黄旭昶道:“走吧,咱们……”
一抬头,冷不丁看见杨帆在不远处逡巡,便压低嗓音道:“他怎么在这儿?”
黄旭昶道:“谁知道他来干什么,本来说今日告假去探望白马寺怀义和尚的,结果方才看见他跟地官衙门的狄侍郎还有天官府的苏员外郎一块儿走过来,听说旅帅您在里面,就说要陪咱们一块儿回去,嘿!这人虽然来头不小,倒是懂些规矩的,不似那般狂妄的世家子。”
许勇暗暗苦笑,心道:“他算什么世家子了,可是恐怕弘农杨氏长房嫡子也没他这般威风吧。上官待诏、武大将军、怀义大师、狄侍郎,苏员外郎、野呼利……”
一想起他那些关系和后头,许勇就头大如斗,他叹了口气,道:“你唤他过来吧,咱们回玄武门!”说罢,愁苦的神色一扫而空,腰杆一挺,嘴角一抿,笑得天官赐福一般,很慈祥地看着远处的杨帆。
……
“哈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可惜老夫当时不在洛阳,不曾亲眼瞧见如此盛况!老夫虽不擅击鞠,却也甚为喜欢的……”
狄仁杰一边走,一边对杨帆笑着说道,两人正说到上元节击鞠的事。杨帆傍在狄仁杰身边,周围还跟着六七个“百骑”侍卫,个个身着便服,腰间暗藏利刃,行止之间,隐隐然把狄仁杰护在了中间。
杨帆正跟狄仁杰谈笑风生,说着上元节时与吐蕃人大战的事情,突然前方有人叱喝着:“闪开,闪开,闲人回避!”
杨帆和狄仁杰抬头看去,就见一队差人开道,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方面阔口,浓眉重目,颌下一部乌黑的浓须,极具威仪。
杨帆认得此人,正是洛阳尉唐纵。
狄仁杰摆摆手道:“我们退到一旁!”
杨帆依言与他退到路旁,就见唐纵率人头前开路,后边竟是一群士兵,看他们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身戎服也远不及京城驻军的鲜艳,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的。
他们荷弓佩刀,手执长矛,护拥着一排囚车。那囚车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精神萎顿,蜷缩在车中,也不向外张望。只有最前面一辆囚车中立着一条大汉,这大汉身穿白色囚衣,身长七尺,魁梧之极。
看他脸上的皱纹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肤色,怕不有五六十岁了,可是头发依旧浓黑如墨,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他宽厚的肩头,因为久不梳洗,已然腻结成一绺一绺的,显得比较肮脏,可是配着他那雄壮的身躯和粗犷的五官,反而更增此人气势,使他看来犹如一头雄狮,虽在笼中,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眼看清此人,狄仁杰的脸色登时凝重下来,捋着胡须的手也停在那儿,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囚车上的大汉。
衙差们耀武扬武地驱赶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叱喝道:“闪开闪开,车上押解的是朝廷重犯,谋逆大罪,谁敢挡了道路!”
囚车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辘地向前行进,那条大汉双足牢牢地扣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尊石敢当。随着囚车的摇晃,他的脖子不时磕在牢笼上,可他的脸却像石铸的一般,没有一丝变化。
此人怕是并非不想坐下,而是他所乘的囚车顶部做得如同一具平放的枷锁,正好卡在他的脖子上,他根本无法坐倒。
杨帆看了狄仁杰一眼,又看看那囚车上的大汉,低声问道:“伯父认得此人?”
狄仁杰捋在胡须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喟道:“此人……是当朝燕国公,河源道经略大使、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
杨帆道:“听这名字,似乎不是汉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已降我大唐数十年了,数十年来黑齿常之为我大唐镇守西陲,屡建战功,纵横青藏,所向披靡,数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远去的囚车,狄仁杰沉声道:“老夫还记得当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羁縻州,又联合于阗攻陷龟兹的拨换城,我朝出兵十万,先胜后败,战士伤亡殆尽。之后,我朝再度集结十八万大军,却因主将无能,中了吐蕃诱敌深入之计,全军被困,危在旦夕。
当时,就是黑齿常之率五百死士夜袭吐蕃帅帐,我大军才得以返回鄯州,饶是如此,亦已损兵过半了。之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