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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笑了笑。道:“是,他们的确对我过。他们,当日随旅帅高初入城喝喜酒,这件事陛下可以查,高初不日就将成亲,然军中好友军务在身,介时不能参加。是以趁着当日空闲,要先摆几桌。”
武则天不用问,这事一查就知,杨帆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的。她沉声道:“下!”
“是!”
杨帆道:“他们行至长街时,忽然金吾卫官兵巡弋至此,故意碰撞,双方因而动。以往动。双方只动拳脚,没有人敢动兵刃。可这一次蹊跷的很。甫一动,金吾卫的人便不约而同,掣出兵刃大打出,我千骑官兵措不及,多人受伤……”
武懿宗道:“你放屁!你……”
“你闭嘴!”
武则天一顿龙头拐杖,喝道:“朕在问话,越来越没有规矩!”
武懿宗咽了口唾沫,愤愤闭嘴。
杨帆接着道:“就在这时,自路旁一家小店突然蹿出几名怀揣利刃的贼人,于此同时,大队金吾卫突然出现,将整条长街两端堵住,然后把臣的部下和那些贼人一并拿下,并指臣的部下包庇罪犯,乃是同谋。”
杨帆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然臣与武大将军恳请交涉时,只字未闻武大将军提及此事,口口声声只要臣一步一叩首,跪行至金吾卫中军帅帐请罪!”
杨帆这番话想明什么,在场的人没有不明白的,这事要查实也不难,如果武懿宗办的仔细,那些贼人都是真的,怕也是故意买通的罪犯,早就落在他们里,拿出来坑人用的。
千骑成立才多久?兵丁又是抽自各卫,要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和地方上的强梁贼盗拉上了关系,甚不可能。这便利条件反而是金吾卫的,千骑营守的是宫城,能给盗贼帮上什么忙?
武则天沉吟了一下,又转向武懿宗,道:“你有何话?”
武懿宗道:“那些贼人确是罪犯,今已移交洛阳府,姑母不信,一查便知。那些人既是囚犯,千骑官兵便难辞其咎!”
武则天又看向杨帆,杨帆道:“臣在秋官衙门处理刑案时,判据中有保辜之制。凡是殴人,皆立辜限。足殴人,伤与不伤,限十日;若以他物殴伤者,限二十日;以刃伤人无大小之限,及汤火伤人,限三十日;若折骨跌体及破骨,无问足、他物,皆限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陛下必然明其义理。”
杨帆这段话是,朝廷法律中有这么一条,叫做保辜制度。比如两人发生殴斗,并不是对方当时是什么伤,就按多重的伤来惩罚施暴的一方,还有观察期的,因为这里边有个伤势恶化的问题。
所以,如果用拳脚伤人,那么自事发之日起,要观察十天,如果十天内这个人死了,你就是杀人罪而不是伤人罪了。当然,这个十天内死掉必须是和这次斗殴有关的,起码你是查不出其它死因的,总不能今天挨了一拳,明天上街被车辗死也是施暴人的责任。
武则天不甚明了杨帆的意图,可这条法律她是清楚的。《唐律》曾一再修订,而律法是国家的重要职权,必须报呈御前逐条合议,并由皇帝批准。武则天点点头道:“朕自然清楚!”
她把保辜制度的意义简单了一下,又向杨帆道:“你提起此事是何用意,若是被抓兵士有所死伤,要追究金吾卫责任么?”
杨帆道:“陛下面前,自然万事陛下做主。臣的意思是,朝廷有此法律,可见凡事要依其先后、看其因果,方明事理。如果今日有人被诬杀人,臣查明其事,处断真凶,替无辜含冤者洗脱罪名,而此无辜者十年后因故杀人,难道要追究臣十年前判其无辜不妥?
千骑营官兵与金吾卫官兵这次争斗,有前因也好,无前因也好,若只是争斗,那么武大将军如此武断,擅用刑法、草菅人命,就是大罪。至于那些贼人,是真贼也好,假贼也好,要看千骑营官兵是否知情、是否真有包庇,才能定其罪。
若千骑官兵与这些贼人全无干系,即便贼人有罪在先,而千骑官兵不知其事。那么武大将军所为也是无理、也是有罪。是以,如今只需查明千骑官兵与那些贼人是否相识、是否有所勾结,便可真相大白了!”
杨帆根不在细枝末节上和武懿宗纠缠,而是直指最关键的所在,向武则天道:“臣叩请陛下,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查明真相。若我千骑将士果与贼人有所勾连,臣御下不力、识人不明,愿双罪并罚!”
武懿宗听了眼珠乱转,心道:“刑部是你娘家,御史台很多人是你拱倒了来俊臣一班人才上位的,要承你的情。而且他们素以清流自居,对我武家很是不满,至于大理寺,不是你的人却也不是我的人,仔细算算怕还是要偏袒你多一些,什么三司会审,你这不是找人拉偏架么?”
武则天听了杨帆的话沉吟半晌,道:“你们出,朕要静一静!”
杨帆和武懿宗对视一眼,一起恭声道:“臣遵旨!”
方才站着不动还好,这时要退出,话了半天,心气儿也消的差不多了,武懿宗才又感觉到疼痛来,便让两个胖大太监再搀他出,看在武则天眼中,武懿宗大有惺惺作态之感,心中恶之更甚。
杨帆和武懿宗退到殿外,并肩而立,相互看看,真是相相两生厌。
武懿宗冷笑两声,讥讽道:“负荆请罪?亏你想得出来,率兵冲我金吾大营,这件事到哪儿你都犯了死罪。杨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介时王会给你烧点纸钱的,免得你九泉之下太过落魄!”
杨帆微笑着点点头,道:“杨某有儿有女,祭奠血食之事,就不要王爷代劳了。”
“你……”
武懿宗怒火上冲,可是刚刚受了姑母几次训斥,他现在是不敢动了,只好冷冷一笑,道:“牙尖嘴利,便让你一逞口舌之快又如何?”
杨帆道:“王爷君子风度,倒显得杨某小气了,承让,承让!”
二人这厢斗着嘴,宫里面武则天却是顾忌重重难下决断。这件事身并不难断,杨帆擅动兵马,袭击金吾卫大营,无论他之前有理没理,那是一定有罪的。现在要做的只是查明武懿宗是不是也有罪。
真正让她难决的,是案之外的影响,牵一发动全局,不好判啊……
北城邻近宫城,少有平民走动,官兵由此而入转向宫城,叩阙于玄武门下,这里更是绝无一个百姓。可洛阳百姓看不见,这么多官兵叩阙,宫里却是马上就传遍了。正在东宫搬家的相王李旦和昔日的庐陵王今日的皇太子李显也马上听了这个消息。
李显登时陷入纠结之中,以杨帆对他一家人的天大恩情,如今知道了,还能装聋作哑不成,这个情……求是不求?
第八百九十章左右为难
韦妃道:“郎君,你该去!”
李显犹豫道:“可……不知道阿母是个什么意思,我若贸然出头,如果触怒阿母的话……”
韦妃道:“那又如何?不管杨帆结果如何,你得去。你可不是太太平平回京的,换个人接你,你现在未必能在这里,更不用说做皇太子了,皇帝就算不想饶他,你去求个情儿,又能把你怎么样?”
李显道:“可我听说,当时是母后下了死命令,我活他活,我死他死,他才竭尽所能护我还京,又不是对我李家如何忠诚,重润说过,他与梁王关系匪浅……”
“你糊涂啊!”
韦妃气红了脸:“他出于什么目的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如果你是皇帝,难道你要剜出别人的心,看看他是不是出于忠君才为你做事?他的所作所为与国与民与你有利,那就得赏!
杨帆为何保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他,你才保住了性命。如今杨帆有难,你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千骑叩阙,宫里谁人不知?你不出头别人会怎么看你?连舍命护驾救你还京的人你都不保,谁人还肯为你做事。古人尚知千金买马骨,你怎么连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
李显稍微有些意动,可是一想起母亲的威严,终究还是胆怯,摇头道:“娘子,此事……此事咱们还是再观望一阵再说吧。”
“阿爹,阿娘!”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李裹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蛋红扑扑的:“杨帆马踏连营,踹了金吾卫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她的几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她的年岁不算太大,还可在宫里再住两年,要不然所有闺女一股脑儿出嫁确也难看。
韦妃愤然一甩衣袖,转身进了内室。
李裹儿讶异地看看娘亲背影,又看看李显,问道:“阿爹,娘亲怎么了?”
李显烦恼地道:“别提了,你娘让我去你皇祖母面前替杨帆求情。你皇祖母乾纲独断,素来严厉,我岂能去自讨没趣?”
李裹儿一听这话,便笑道:“爹爹勿需烦恼,叔父已经去了。”
李显一怔,讶然道:“八郎?他……他去御前为杨帆求情了?”
李裹儿点头道:“是啊!方才我看他匆匆出了太子宫,小内侍说,叔父是去见驾为杨帆求情的。”
“哦……”
李显抚着胡须想了想,神色间便透出几分古怪。
东宫殿庑一角,李旦的几个儿子站在那里正等着父亲回来。他们本来是要今天迁出东宫回转王府的,结果突然发生了千骑叩阙的事。
李旦二子李成义道:“三郎,你不是说杨帆与武氏走动很近么,为何又劝父亲去为他求情。”
李隆基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英眉朗目,气宇十分不凡。听了二哥的话,李隆基道:“二郎有所不知,我听高力士讲,杨帆不仅与武氏走动颇近,与太平姑姑走动也很近。此人未必不可争取!”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不是当年因为杨帆随声附和了武氏几句,便对他怒目而视心怀怨愤的小小少年了,常年的宫中生活,在尔虞我诈危机重重中求生,已经让他具备了透过表象看问题的能力。
李隆基道:“如此至少可以说明,杨帆在武李两家中间还摇摆不定,今日这场危机,如果我们李氏能为他求情,救他一命,无论如何,他得承这个情,他掌握着千骑,有他的支持,我李氏的地位才更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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