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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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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妃咬着牙,泪眼模糊地道:“你还不明白么?武延基和重润都被杖毙了,母皇什么心意你还不明白?”

李显身子一震,骇然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韦妃,吼道:“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正怀着身孕,她才十七岁啊,她……”

韦妃突然像疯了似的哭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当然,虎毒还不食子,你道我就愿意送了女儿性命?可虎毒不食子,人心毒于虎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所醒悟。赶紧捂住了嘴巴,这宫里的宫娥、太监都是皇帝派来的。谁知道其中有多少耳目。

韦妃压低了声音。流着泪对李显道:“郎君,你以为若是可能,我不想救下自己的女儿?没用的,母皇心硬如铁,她已有所决断的事,岂容他人更改?你去。救不下女儿,只能连你也葬送了!”

韦妃嘶声道:“郎君,妾身没有那么狠的心,那是妾身的亲生骨肉啊!可妾也没有办法呀!”韦妃说着。软倒在地,抱着李显的大腿哀哀痛哭起来,李显怔立半晌,也像一堆软泥似的瘫在地上。

永泰公主不但受到惩治,而且还逼着她的父母亲自下令,这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庭院里,永泰公主被按倒在地,太监抡起大杖开始行刑了,直到一杖重重地打在臀上,永泰公主才醒悟过来,这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永泰公主嘶声大呼起来:“阿爹、阿娘,女儿错了!女儿该死!可女儿腹中已经有了孩子啊,求阿爹阿娘替女儿向祖母求个情,只要能让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只求让女儿先把孩子生下来,阿爹、阿娘……”

“啪!啪!啪!”太监们抡起大杖,一杖一杖地打在永泰公主的身上,打得她皮开肉绽,更让她惊恐的是,腹中一阵阵绞痛,李仙惠又痛又怕,竟然急晕过去。

大殿上,李显夫妇瘫软在地,韦妃紧紧咬着牙关,手指已经掐进了李显的手臂里,嘴角慢慢沁出一丝鲜血。李显紧紧抱着头,痛苦不堪,浑身发抖,可是殿外施刑的声音和女儿的惨呼依旧如魔音穿脑般传进他的耳朵。

当同情永泰公主的宫娥把她已然晕厥的消息送进来后,李显像疯了似的跳起来,嘶吼道:“我要去见母皇,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吧!我要去见母皇!”李显疯狂地推开流泪阻拦的韦妃,向丽春台拼命跑去。

当武延基和李重润变成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武则天胸中的戾气稍稍轻了些,李显连滚带爬,号啕大哭地冲进丽春殿,然后一步一磕头,爬到武则天面前,额前滴血,把头在金砖地上磕得砰砰直响,哀嚎着为他的女儿乞命。

怒意稍去的武则天在堪堪赶到的张易之为之说情的情况下,这才开恩赦免李仙惠的死罪。李显大喜若狂,从丽春台到东宫,一路上的宫娥太监、侍卫武士眼看着这位大周太子披头散发、额头鲜血淋漓,像个疯子似的跑过来又跑过去。

武延基血淋淋的尸体被送回了魏王府,一直病疴沉重、缠绵病榻的武承嗣惊闻噩耗,慌忙叫人搀了他出来,一眼瞧见儿子的尸体,心口顿时一痛,大叫一声,一口鲜血便“噗”地喷了出去。

李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东宫,李仙惠昏厥在地上,身下一汪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出,李显大惊失色,他踉跄着扑去,一把抱住昏迷的女儿,凄惨地哭叫起来:“快来人呐,救命啊,我儿小产啦!来人救命啊……”

正文第九百八十三章与子同仇

张易之在奉宸监主持编撰,这些日子往武则天那儿去的也少了,可是今日皇帝仅因几句闲言碎语杖毙皇太孙和一位武氏郡王,事情太过耸人听闻,消息还是飞快地传到了奉宸监里。

满堂墨香文稿丛中正忙碌不休的张易之闻讯大惊失色,慌忙赶到丽chun台,当他冲进丽chun台的宫殿院落时,几个小内侍正好抬着李重润和武延基的尸首向外走,张易之一看登时暗暗叫苦不迭。

他随即进了宫殿,见到武则天,对答没有几句,皇太子李显就跟疯了一样闯进来,张易之好言帮他劝说几句,息了武则天的雷霆之怒,答应赦免李仙惠,李显又狂奔而去。

武则天虽是替张昌宗撑腰出气,可一下子打死人家一个孙子一个侄孙,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孙女儿如今生死未卜,殿上气氛不免怪异,两兄弟站在这儿很不是味道,张易之便寻个由头带着张昌宗告辞。

张易之沉着脸,领着张昌宗回到奉宸监,一路无话。

到了二人时常独处的小书房坐下,张易之才冷峻地道:“六郎,武家、李家,这一下子可被我们得罪遍了!”

张昌宗悻悻然道:“五郎,如果有人辱及令堂,你会怎么样?”

张易之凛然道:“谁敢辱及我母,血溅五步而已!”

张昌宗道:“这就是了!他们搬弄唇舌,戏辱于我,这且不算,就连咱们张家,连咱们早已亡故的祖父都加以侮辱,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岂能不还以颜色?”

“你……”

张易之重重一叹道:“小惩也罢,何必闹出人命,这一下,你我兄弟就是众矢之的了。”

张昌宗满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有圣人宠着,谁能奈何得了咱们?”

张易之压低声音道:“怨仇太深,不可化解。圣人年事已高,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兄弟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昌宗听了不觉动容,仔细想想,却又愤愤起来,道:“庐陵一家得以回返洛阳并成为太子,我们兄弟俩可是出了大力的,若是没有我们在圣人面前为他们美言,他们哪那么容易回来,他们居然还瞧不起咱们,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张易之森然道:“现在还说这些作甚?仇即已经结下,只能想办法面对了。我们必须加快攫取权力的过程,结党拉派、树立奥援,圣人的宠爱不足为恃,咱们必须得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自保。不过眼下,你得先避出去。”

张昌宗瞪起眼睛道:“为什么?”

张易之道:“为了几句风言风语,你便怂恿圣人杀了一个皇太孙和一位武氏郡王,这事情还小么?就算李显李旦不敢言语,不代表太平公主也会视若无睹,朝中有些大臣难免也会弹劾你,武氏族人更会兔死狐悲,虽说有圣人庇护,你暂且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张昌宗听了,悻悻的道:“避开?我能避到哪儿去?“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方才我去见圣人,圣人御案上有份奏章,正是处置杨帆遇刺案的,不如……我向圣人请旨,前去长安督办此案?”

张易之神情一动,连忙问起细节,待他得知武懿宗被免职调回京城的消息后不由眼睛一亮,脱口道:“好去处!我留在京里,继续编撰,你去长安接替武懿宗,趁机掌握兵权,到那时你我兄弟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张昌宗大为欢喜,道:“那好,我这就去跟圣人说。”

“且慢!”

张易之一把拉住他,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不可让圣人明白我们的心意,要以避祸的名义去。且再等等,等弹劾咱们兄弟的奏章到了御前,再向圣人提出不迟!”

※※※※※※※※※※※※※※※※※※※※※※※※※※※※

东宫,李显夫妇一夜未眠。

御医进进出出,东宫灯火通明,半夜的时候,年仅十七岁的李仙惠产下了一个还未完全成形的死胎,将近天明的时候,油灯尽枯,这位年轻美丽的公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生命力,紧随她刚刚死去不久的丈夫和孩子,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显形容枯槁地坐在殿上,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许多。韦妃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在一日一夜间相继丧命,哭得她双眼红肿如桃。天亮了,则天门上威严洪亮的钟声响起,一记记钟声,掩埋了东宫隐隐的哭声……

魏王府,武承嗣的卧房,武延义、武延安、武延寿跪在榻前,武承嗣卧于榻上,面如金纸。武承嗣有六子,其中第五子早夭,长子武延基昨天被杖毙,幼子武延秀为了和亲出使突厥,结果被扣在大草原上到现在还没放回来,身边只余三子。

三个儿子含泪看着他们的父亲,武承嗣当年被武则天流放振州(海南三亚)时便因环境恶劣生活贫苦留下了病根,这几年痼疾发作,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如今又被儿子被杀的事情一刺激,业已到了弥留之际。

早已骨瘦如柴的武承嗣像一具干尸似的躺在榻上,涣散的眼神仰视着帐顶,喃喃自语:“我的父亲……死在她的手上!我的儿子,死在她的手上!这个恶妇,这个比蛇还毒的恶妇,咳咳咳咳……”

武延义不安地道:“父亲!”

他向外挥挥手,把侍候的下人都赶出去,含泪道:“父亲,人死不能复生,大兄已去,父亲还请保重身体。”

武承嗣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儿子说的话,只是凝视着帐顶,脸皮子胀红了一阵儿,突然大喊起来:“她是天煞孤星!她是天煞孤星!这个恶妇,刑夫克子,刑亲克友,她是天煞孤星!”

“父亲!”

武承嗣甩开武延义的手,声嘶力竭地诅咒道:“这个毒妇,她注定要六亲无缘,孤独终老,注定要晚年凄惨,众叛亲离!她不配做武家的女儿、不配做李家的儿媳,即便到了幽冥地狱,她也无颜面见武李两族亲人,做鬼她也是一只孤魂野鬼!”

“父亲,请不要再说了!父亲!父亲?”

武延义呆呆地看着武承嗣,武承嗣双目怒突,瞪着空荡荡的帐顶,竟已气绝身亡!

※※※※※※※※※※※※※※※※※※※※※※※※※※※※

清晨的八百记钟声敲到最后一响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上了定鼎大街。

流苏垂幔轻轻摆荡着,端坐车中的太平公主面沉似水。

她这几天住在“梓泽苑”,昨天发生在宫里的事情虽有人及时告诉了她,但当天她已来不及回城了,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赶回来,太平公主一进城,就吩咐车夫直趋宫城。

车厢宽敞,侧首坐着一位黑袍老者,须发半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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