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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哈五恶狠狠瞪了金姝一眼,把金姝吓得一哆嗦,慌忙埋下头,伏在马背上。
路边又出现一丛金达莱,被夕阳映照着粉红sè,在风中摇曳,那哈五停了下来,俯身扯了两支,递给金姝:“拿着!”
金姝笑了:“那大叔,你真好。”
那哈五黑着脸喝道:“好个屁!老子要当饿死鬼……”
走在前面的周宪章转过了身,那哈五急忙噤声。
“停止前进,原地宿营!”周宪章下令。
随着周宪章的口令,哨队一百零八人脚下一软,横七竖八倒在了路旁,山路上响起一片哀嚎声。
还没见到rì本人,周宪章的哨队,就被朝鲜的大山打成了残兵败将!
这四天,周宪章对手下的这支哨队越来越无语。
这支哨队说起来是宋庆的部队,打过捻军,征战过陕甘,可实际上,队伍里只有几个老兵,其他人全都是一个月前刚刚招募的新兵。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们应该在新兵营里训练走正步,连枪都不一定能摸得上。可是,在大清国,这些入伍一个月的新兵,居然扛着温彻斯特、施耐德、卡斯堡、毛瑟枪大摇大摆上战场了!
他们能把枪放响就不错了,其他的,周宪章实在不敢奢望。
就连那西式军礼,周宪章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做严格要求。
周宪章走到那哈五面前,那哈五慌忙举手“招狗”,周宪章斥道:“跟你说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好了再说!”说着,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扔给那哈五:“那去给大家分一分。”
那哈五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十个牛肉饼,顿时口水长流:“总爷,你还藏着这宝贝呀。”
“你吃一个,其他人吃半个。”周宪章说道:“金姝母女,一人一个。”
“周大哥,我和我妈妈一起吃半个就行了。”金姝已经下了马背,跟在那哈五身边。
那哈五喝道:“少废话,这是总爷的将领,谁敢不从!”那哈五说着,拿出两个牛肉饼,塞给金姝,自己拿起一个,先啃了一口,这才给大家分饼。
“告诉大家,省着点吃,估计还有一天的山路才能到平壤,到了平壤,我请大家喝酒!”周宪章冲着那哈五的后背叫道。
“好咧!”那那哈五头也不回。
有了牛肉饼,队伍里一片欢腾。
太阳已经落山,一轮明月高照,山风习习。
第053章封魂谷
哨队十人一组燃起了篝火。
周宪章和金姝母女坐在一堆篝火旁。那哈五和姚喜在一旁伺候着,可没过多久,这两个家伙就鼾声如雷。
金姝的妈妈靠在一棵小树下,耷拉下脑袋。
周宪章用树枝拨了拨火,说道:“丫头……”
“你答应过的,不再问问题了。”金姝jǐng惕地说道。
周宪章苦笑,这个小丫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周围已经是鼾声一片,一天的行军太过消耗体力,这些来自平原的清军完全不能适应山地行军。
周宪章是湘西大山里长大的,知道如何节省体力,虽然有些累,但还不至于jīng疲力竭。
周宪章没有困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疲倦。
他觉得,这个宿营的山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从踏上朝鲜的土地,整天在山路上行军。朝鲜的山大多十分峻峭,千嶂壁立,直上直下,道路狭窄,如同是在大山的夹缝中抠出来的路,只有正午能看见太阳,过了正午,山路就yīn暗下来了。
然而,在这里,居然能看得见夕阳。
这是一片谷地,地势开阔,四周是缓坡,生长着浓密的松林,松林里黑压压静悄悄的,没有鸟声,甚至没有夏虫的鸣叫,很是yīn森。
周宪章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说不清楚这山谷到底哪里不对劲。
“丫头,我要问的不是你家里的事。”
“那你要问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和妈妈是坐船离开朝鲜的,没走过这里,我妈妈应该知道,我问问她。”金姝回头和妈妈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妈妈神情忧郁,冲着金姝点了点头。
金姝转向周宪章,眼睛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不是好地方。”
周宪章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握紧了枪。
“妈妈说,今天我们走过的山叫枯骨峰,我们现在坐的地方叫封魂谷。”
“枯骨峰,封魂谷?怎么叫这么个名子?”
金姝朝周宪章的身边挪了挪,嗓音微微发颤:“我妈妈说,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是住鬼的地方。”
周宪章哈哈大笑:“你妈妈这么迷信,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什么是二十一世纪?”
周宪章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十九世纪末叶,此时的大清国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朝鲜更是闭关锁国,民众思想蒙昧,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鬼神之说大行其道。
“你妈妈都说什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原来不叫封魂谷,叫百花谷。很久以前,你们中国出了个武则天,派出一个叫薛仁贵的将军来打我们高丽人。我们高丽英雄渊盖苏文在这里和薛仁贵打了一仗,杀了薛仁贵很多人马,薛仁贵打不过渊盖苏文,就假装投降,让渊盖苏文来百花谷受降,渊盖苏文信以为真,派出五千人马进了百花谷,结果,薛仁贵烧了一把火,把百花谷连同那五千高丽人烧成了灰。”
周宪章心头暗暗吃惊,举目四望,四周山林密布,谷里倒是宽阔,谷口十分狭窄,一旦封闭了谷口,还真是火攻的好战场。
“那五千高丽人死后,薛仁贵的军队里就起了瘟疫,死了好些人,薛仁贵知道是高丽人冤魂不散,在向他索命,就请了一个法师来,用符咒把高丽人的冤魂都封在了谷里,百花谷就变成了封魂谷。后来,渊盖苏文带大军前来为高丽人报仇,打得薛仁贵全军覆没,只有薛仁贵一个人跑了,他的手下全都被渊盖苏文杀死在百花谷里。”
周宪章暗暗叹息,在中国,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薛仁贵都是个大英雄,而渊盖苏文则是个大反派,而在朝鲜人心目中,两人的位置正好相反,渊盖苏文是个大英雄,而薛仁贵则是个心狠手黑的刽子手!
历史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但是,不管是八世纪的盛唐、十九世纪的晚清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有一点却一直没有改变——民族利益和民族感情,是评判一个人的终极标准。
金姝继续说道:“因为有符咒,那五千高丽冤魂出不了谷,不得超生,而被渊盖苏文杀死在封魂谷的唐朝人,也出不了谷。他们的魂魄还在谷里打仗,一打就是一千年,直到现在,遇上刮风下雨,还能听见他们打仗的呐喊声,所以,百姓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进谷。连野兽都不敢进来。”
四周静得出奇,别说是野兽,连夏虫的鸣叫声也没有,只有一轮明月,从山崖上洒下惨白的月光。
周宪章觉得后背发凉。
“周大哥,你们中国人都像薛仁贵一样坏吗?”金姝弱弱地问道。
金姝的妈妈靠在小树上,眼睛里shè出两道哀怨的寒光。
周宪章无言以对。在金姝母女的眼里,薛仁贵是个大坏蛋,可是,在中国人眼里,他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能像薛仁贵那样敢作敢为,现在的大清国就会是另一番局面,至少不会受洋人的欺负。可如果真这样,周边国家的百姓就倒了霉了。
这是一个死结,民族竞争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准则。
金姝摇摇头:“你们大清国肯定不是谁都像薛仁贵那么坏的。”
“你怎么知道?”
“至少周大哥你就是个好人。”金姝羞涩地低下了头。
周宪章笑道:“可我要当薛仁贵。”
“你就是当了薛仁贵,也是好人!”金姝的声音很低,很坚决。
周宪章胸口发热。
如果真有一天,他能像薛仁贵那样手握千军万马,横扫千军,纵横四海,那也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因为,金姝的话就是命令!
周宪章站了起来:“你们休息吧。”
“周大哥,你去哪里?”金姝紧张起来。
“我去看看有没有鬼魂。”周宪章笑道。全哨队的兵都睡得像死猪一般,周宪章不忍心叫醒任何一个兵,只好自己去站岗。
“你可不要走远啊,我……”金姝脸一红:“我害怕。”
“那哈五和姚喜会保护你和你妈妈的。”
金姝咬咬嘴唇:“那大叔是好人,可是,可是,我还是害怕。周大哥,你就答应我嘛。”金姝把周宪章看成了她的保护神。
周宪章笑了笑:“我不会走远的,你安心睡吧,要乖哟。”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周宪章拿起1888委员会步枪,向黑压压的松林边走去。
谷地北高南低,北面是松林,南边是山崖,东西向则是一条崎岖的小路,在周宪章看来,危险多半会来自北边的松林,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危险。
这一带是在朝鲜北部。rì军在朝鲜仁川登陆后,为了掌握在朝鲜的主动权,也为了给朝鲜zhèngfǔ造成强大的压力,兵力全部集结在朝鲜京城附近,以目前rì军的兵力,他们尚不具备北进的能力,而且,中rì并未宣战。所以,此地不应该有rì本人。
至于朝鲜民众,周宪章也不是很担心。这几天来,所过之处的朝鲜百姓尽管他们表情木呐,对清军的态度,总体看来还算友善,他们不会主动帮助清军,但也从不捣乱。
然而,今天晚上,在这个陌生的山谷里,周宪章却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周宪章本不想在这里宿营,可是,走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太阳落山,士兵们个个筋疲力尽,要赶着这一群饥肠辘辘脚底发软的士兵夜行军,危险可能更大。
周宪章走到了松林边,朝林子里望了望。月光洒落下来,树梢上的松针一动不动,发出渗人的银光,林子里则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风,松林出奇的安静。
周宪章心里咯噔一下,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