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颉利可汗恼羞成怒,决定力保梁师都。当唐军逼近朔方时,突厥立刻出兵援救。在朔方以南数十里的地方,突厥与唐军展开遭遇战。此战突厥大败,柴绍乘胜进围朔方,突厥军队不敢救援,只能远远观望。
贞观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朔方城粮尽援绝,回天乏术,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不得不将梁师都刺杀,举城投降唐军。
至此,这个在突厥卵翼下苟延残喘了十余年的割据政权终于覆灭。
接下来,李世民就可以全力以赴地对付东突厥了。
贞观二年冬,叛离东突厥的北方各部纷纷推举薛延陀的首领乙失夷男为可汗。乙失夷男心里虽然很渴望,可表面上却一再推辞。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自立为可汗,就意味着与颉利可汗势不两立,成为东突厥最首要的敌人,一点回旋的余地和退路都没有了,所以乙失夷男不敢贸然行事。
最起码,在明确获得“国际社会”的支持以前,乙失夷男不想冒冒失失地当这根出头的椽子。
在当时,“国际社会”的首要代表当然就是唐朝。
要想当这个可汗,唐朝的态度很重要。
而让乙失夷男不敢想象的是,就在他大做可汗梦的时候,一个名叫乔师望的唐朝特使居然千里迢迢地给他送来了一道册封诏书。
千真万确!这道诏书是大唐天子李世民颁发的,不但册封他为“真珠毗伽可汗”,还赐给他象征着权力和威严的“鼓纛”(巨鼓和大旗)。乙失夷男激动万分,随即遣使到唐朝入贡,同时登上可汗之位,宣布成立薛延陀汗国,建立王庭于郁督军山(今蒙古杭爱山)下。
从此,薛延陀的势力空前壮大,“东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诸部落皆属焉。”(《资治通鉴》卷一九三)
贞观三年(公元629年)的秋天,乙失夷男又派遣其弟统特勒入唐朝贡,李世民又赐以宝刀和宝鞭。唐朝与薛延陀的关系迅速进入了蜜月期。
很显然,李世民所采取的是“远交近攻”的战略。他主动对乙失夷男进行册封,承认薛延陀独立,与其建立同盟关系,摆明了就是要让东突厥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面对如此不利的战略形势,颉利可汗大为惶恐,只好硬着头皮向唐朝称臣,并且要求迎娶唐朝公主,“请修婿礼”(《旧唐书·突厥传》)。
谁都知道,这种表面上的低姿态只不过是突厥人的权宜之计。一旦形势有所缓和,国力有所恢复,突厥人绝不会放弃对唐朝的侵略。
对此,大唐君臣自然心知肚明。
代州(今山西代县)都督张公瑾就上表力请朝廷出兵,并列举了东突厥必然灭亡的六大理由:“第一,颉利纵欲凶暴,诛杀贤良,亲近奸佞;第二,薛延陀等部族纷纷叛离;第三,突利小可汗、将军阿史那·社尔等人皆被颉利问罪而无处容身;第四,塞北连年遭遇霜冻,突厥人粮食缺乏;第五,颉利不信任突厥人,将大权交给外族胡人,而外族胡人反覆无常,如果大军压境,必生内变;第六,汉人因躲避战乱而流亡突厥的人数众多,如今突厥内乱,他们据险自保,若唐军出塞,其众必然纷起响应。”
张公瑾对形势的判断既全面又准确,可谓一针见血。
李世民意识到征服东突厥的时机已经成熟,遂于这一年八月命兵部尚书李靖为北伐统帅,负责组建远征军。
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远征军集结完毕,各路将领多为当世名将。李世民命大军兵分六路:以李靖为行军总管、张公瑾为副总管,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世勣、右武卫将军丘行恭出通汉道;左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幽州都督卫孝节出恒安道;灵州大都督薛万彻出畅武道;任城王李道宗出大同道。六路大军共计十余万人,皆受李靖节度,从各个方向大举进攻东突厥。其中,担任正面攻击的主力部队是李靖与李世勣的部队。
六路大军就像六支寒光闪闪的利剑同时刺向漠北。这一次,唐帝国倾尽精锐,志在必得。
东突厥注定在劫难逃……
十一月二十八日,任城王李道宗首战告捷,在灵州(今宁夏灵武市)击败东突厥的边境部队。
十二月二日,突利小可汗逃离东突厥汗国,抵达长安朝见大唐天子李世民。
李世民不无自豪地对侍臣说:“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常痛心。今单于稽颡(叩首),庶几可雪前耻。”(《资治通鉴》卷一九三)
同月下旬,东突厥的重要将领阿史那郁射也率部来降。
突利是东突厥的二号人物,阿史那郁射是颉利的心腹大将,他们的投诚意味着颉利已经众叛亲离,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东突厥的灭亡已经指日可待。
【雪夜弓刀:东突厥的覆灭】
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正月。唐帝国北部边境。
地冻天寒,朔风怒吼。一支军队正顶着漫天飞雪从马邑(今山西朔州市)出发,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北推进。
一马当先的人就是李靖。
尽管这一年李靖已经年届六旬,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将了,可他跃马扬鞭的身影却依然和年轻人一样矫健。
紧跟在李靖身后的,是他从北伐大军中亲自挑选出来的三千精锐骑兵。
这三千铁骑要跟随李靖执行一项突袭任务,目标就是颉利可汗的王庭——定襄(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突袭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抵恶阳岭(和林格尔县南),出其不意地歼灭了这里的突厥守军。稍事休整之后,李靖命令部队连夜开拔,直指定襄。
又有谁能想到,在这大雪纷飞、月黑风高的隆冬深夜里,大唐最精锐的一支铁骑居然会孤军深入,像一柄钢刀一样直直插向东突厥汗国的心脏?
头一个想不到的,就是颉利可汗。
此时此刻,颉利正在他那温暖如春的可汗大帐中烤火饮酒。尽管早已获悉唐朝出兵的消息,可颉利并不十分担心。
因为边境线上到处都有重兵布防,唐军北上的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况且时值严冬,越往北天气越冷,唐军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后勤补给都将遭遇重重困难,要想在短时间内打到他的突厥王庭,无异于痴人说梦。此外,从最近得到的战报判断,唐朝各路大军进展都很缓慢,显然也是受制于天气因素,很可能要等到春天气候回暖,唐军才会发动大规模攻势。
所以,眼下的颉利根本没有理由感到恐慌。
周遭万籁俱寂,除了帐外的巡逻兵踏雪而过的脚步声,天地间什么动静也没有。摇曳的烛光下,颉利醉意朦胧,睡眼惺忪。
然而,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还是响起来了。
就在颉利毫无防备的时刻突然响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颉利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他马上就清醒了。
这不是梦。
这是让人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现实——唐军杀来了。
唐军就像插上了翅膀的雄鹰一样,越过茫茫雪原从天而降了。
颉利一个箭步冲出大帐的时候,看见整座王庭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砍杀声和哀号声。颉利对着左右怒吼:“如果不是唐朝倾国而来,李靖何敢孤军至此?”
可是,不管唐军到底来了多少人马,此刻的颉利都已无心恋战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当夜,颉利带着部众逃出王庭,一路上恍如惊弓之鸟,头也不回地朝着阴山方向没命狂奔。
此战唐军出奇制胜,一举攻占了定襄。
这是中国战争史上又一个长途奔袭、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大唐名将李靖在自己辉煌的军事生涯中又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捷报传至长安,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年的渭水之耻一朝冰释。数月后,当李靖班师凯旋时,李世民曾当面称赞他说:“昔李陵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书名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古今所未有,足报往年渭水之役!”(《旧唐书·突厥传》)
中唐诗人卢纶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塞下曲》,正是定襄之战的生动写照。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定襄的陷落对于东突厥和颉利可汗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此役之败,使颉利不仅丢掉了王庭,更丢掉了突厥军民最后的一点士气和人心。
李靖没有让颉利喘息,又派出间谍离间颉利的君臣关系。这一年正月九日,颉利的心腹大臣康苏密带着一干亲信投奔了唐朝。
与康苏密一起回到长安的,还有流亡塞北多年的隋朝萧皇后以及她的孙子杨政道。
颉利绝对没有料到唐军会对定襄发动突袭。在逃往阴山的路上,他一定对此百思不解。
可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另一支唐军居然又守候在他的逃亡路上。
这就是李世勣。
按照李靖事先的战略部署,在他奔袭定襄的同时,另一支唐军主力李世勣部也从云中(今山西大同市)出发,绕道进抵颉利逃往阴山山区的必经之路——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北),在那里给颉利张开了一个口袋。
二月八日,当颉利逃至白道时,唐军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而李靖的追兵又迅速追至,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突厥军队一日数惊,士气降到了最低点。但是突厥人毕竟骁勇善战,在扔下无数具尸体之后,残部硬是拥着颉利可汗杀开一条血路,仓惶逃进了阴山。
颉利一口气跑到了阴山以北的碛口(今内蒙古四子王旗西北),没有力气再往前跑,只好暂时在此设立牙帐。惊魂甫定,颉利急忙派遣心腹执失思力前往长安,向唐太宗李世民谢罪,愿意举国投降,并承诺由颉利可汗亲自入朝。
李世民很清楚,这只是颉利的缓兵之计,此时如果不乘胜将东突厥一举击溃,颉利就会逃亡漠北,日后也必定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