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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排后路的。”
刘崇谏面色慢慢的狰狞起来:“我不信,他最疼爱大哥了,还不是让大哥去送死?大哥下葬的时候,他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的!”跟着他站起身来,转来转去的走个不停,忽然说道:“要不我们偷偷出城投降吧,你认识那个什么朱大人,让他引荐,我们一定有活路的!”
孙羽一听,急道:“万万不可,少将军,此刻正是关键时候,周主若见我们阖城军民仍是抱着死守的决心,他才会服软,才会答应放过满城的百姓兵将。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出城去,就算出了城去,周主不允我等降,那便如何是好?”见刘崇谏呆呆的默然不语,孙羽又好言相劝了半天,见刘崇谏似乎想通,转身躺倒床上蒙头大睡,孙羽才轻叹一声转身出去。
到了晚间,轮到轮到孙羽做值夜官,匆匆用了点饭食,孙羽恋恋不舍的离开温暖的火炉边,带着手下亲兵绕城开始巡查城防,这样的夜路也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孙羽觉得就算不打灯笼,自己也能绕着寿州城走上一圈了。
城头上迎风,不少兵卒躲在城垛子下,靠着面前一点篝火取暖,但那热气似乎还没暖身,便被北风吹散了。孙羽也不呵斥他们,举头望了望城外黑黝黝的旷野,周营的方向也是营火点点,孙羽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是怎么撑过来的,看到密密麻麻的周军攻来的时候,他总是在想,打退这一次,打退这一次周军就会退了,但是一次又一次,后来孙羽也懒得去念叨了。
想到刘仁瞻将薛夫人的首饰都捐出来充作军资,孙羽觉得有些汗颜,自从被围城的第一天开始,他便把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宝贝都埋到自己的后院去了,这可是救命钱,说不定城破之后赎命用得到,但他现在也不确定到底用不用得到。
站在北门城头发呆之时,忽听城门下一阵争吵,跟着有人大声惨呼起来,继而便是刀剑拼杀的声音大作,孙羽急忙带人下去,只见北城门口十多人各执兵器厮杀在一起,一看都是自己军兵服色,当下让手下亲兵上前止住,跟着大喝道:“都住手!自家人为何要打?”
十多人中,孙羽认出有今晚守门的步军都头,那都头大叫道:“孙将军,有人假传大帅手令要开城门出城!”孙羽大惊喝道:“都给我上!给我拿下!谁这么大胆?”
自己的亲兵和城楼上的兵卒冲上去,打斗片刻倒是将那几人擒下,想不到擒下之人中为首一人竟然是刘崇谏!
孙羽见状大惊,急忙上前将刘崇谏扶起问道:“少将军,这么晚你出城做什么?”
刘崇谏大怒道:“我自有父帅手令,有机密事出城,你让他们开城门!”
那守城都头大声道:“手令上面只有大帅印鉴,并无监军使周大人印鉴,大帅交代过,深夜开城必要有两人印鉴才行!”
孙羽暗暗叫苦,他知道刘崇谏定是想出城降周去,才偷了刘仁瞻的印鉴假造手令,正想托辞掩饰将刘崇谏先带回去,想不到身后一群兵马明火执仗的赶到,为首的正是刘仁瞻。
刘仁瞻见到如此情状,睚眦尽裂大怒道:“将这逆子给我拿下!”刘仁瞻身边亲兵犹豫不前,刘仁瞻大怒喝道:“没听到么?把这逆子给我拿下!”刘仁瞻亲兵这才上前将刘崇谏五花大绑起来。
刘崇谏兀自大声叫道:“你让我出城去,我不要死在这里!你不降,我一个人降!”孙羽大惊,如此言语怎能当众说来?当下急忙上前捂住刘崇谏的口,笑着说道:“少将军喝醉了说胡话!”
点点火把的光耀之下,刘仁瞻面色冰冷得甚是可怕,身边的众兵卒也都是沉默不语,一时间北门上下静得出奇。
过了片刻,刘仁瞻握着剑柄的手颤抖起来,跟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清淮军都将刘崇谏贪生怕死,临阵意欲降敌,将刘崇谏拿下,明日午时北门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仿若惊天霹雳一般,在场的兵卒、将校皆是大惊失色,刘崇谏更是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我、我是你儿子啊!”
刘仁瞻咬牙道:“凡我兵卒将校,皆一视同仁,未有亲疏之别,但犯我军令,自然该治罪。你盗我印鉴,假传军令,和同袍兵戎相见,又想出城降敌,条条都是死罪!来人!将他押下去!明日午时问斩!”刘仁瞻的话掷地有声,众兵将都是心中一凛,孙羽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大声哭泣道:“大帅,少将军少不更事,念在初犯,便饶他这一次吧,大帅,您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孙羽开口求情,北城满城的兵将皆是跪倒在地,一起大声替刘崇谏求情道:“大帅三思啊。”“大帅手下留情,饶了少将军这次吧!”
刘仁瞻大怒喝道:“军令如山,尔等不用求情!”说完大声对亲兵喝道:“将他押下!”众亲兵只得上前,将刘崇谏押了下去,刘崇谏这时候才知道害怕,他看到父亲那双眼中完全都是杀意,跟着大声哭叫道:“阿爹,阿爹,孩儿错了,您饶了孩儿吧!”
刘崇谏凄凉的哭叫声终于远远的不可听闻,孙羽和北城兵将都是惊得呆了,刘仁瞻看了看孙羽,大声道:“尔等继续值守,不得懈怠!”说完转身便走。
孙羽呆了呆,回头看看众兵将,急忙大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值守,我去找周监军使,好歹要救下少将军才是!”吩咐完之后孙羽便匆匆去了。
到了周廷构的住所,周廷构还没睡下,听孙羽说了刘仁瞻要处斩刘崇谏的事,周廷构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跟孙羽说道:“大帅只怕是气糊涂了,才下此等乱命,你且去联络其他将领,然后一起去将军府求情,我自去找薛夫人,只有薛夫人才能救下少将军。”
当下两人分头行事,周廷构到了将军府,让人通传之后,才见到薛夫人,匆匆的将事情说了,周廷构急道:“夫人,如今大帅只有您能劝得了,少将军年少不经事,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还请夫人前去分说,饶了少将军这次吧。”
薛夫人静静的听完,秀目已经满是泪水,跟着缓缓说道:“诸军奋死不休,我儿却想要投敌,不按军令行事,却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将士?如何对得起他战死的大哥?一军若是没有军法,何以服众?我为崇谏之母,没有教好他,没有颜面去替他求情的。”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不论周廷构怎么相劝,薛夫人都不再言语,薛夫人身旁刘家的丫鬟、家丁亦是跟着大哭起来。末了,薛夫人缓缓吩咐手下丫鬟、家丁开始为刘崇谏准备后事。
看到这般情景,周廷构满眼都是泪水,怔怔的退了出去,他想不到薛夫人居然也是不愿为儿子求情。匆匆回到将军府门口,众将已经都来了,有的听了此事,连衣甲也不急穿戴便赶了过来,众将都在将军府正堂外跪求于地,周廷构也跟着跪下大声替刘崇谏求情,但正堂之上灯火亮着,刘仁瞻便坐在堂上,却好像一座塑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对众将的求情充耳不闻。
天色蒙蒙发亮,众将哭求一夜,刘仁瞻却始终心如铁石,一声不吭。
此刻天色大亮,刘仁瞻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却见他一夜之间,须发尽白却好似老了十几岁一般,他走上前淡淡的说道:“周监军使,劳烦你去准备行刑之事!”跟着看了看孙羽说道:“孙羽,你去准备些酒菜,我要去看看崇谏。”
孙羽忍不住哭道:“大帅,城内已经没有酒了。”
刘仁瞻哦了一声,轻声道:“后院的冬青树下,还有一坛酒,你去挖出来吧,那酒本来是给崇谏大婚时准备,现下也正好派上用场,你准备好了来叫我……”
孙羽放声大哭起来,站起身急匆匆的准备去了,周廷构惨然拭泪站起身来,摇摇头转身也去了,众将站起身来,在院中一起哭喊道:“大帅,我等一定效死守城!”
……
大牢之内,刘崇谏大大的瞪着眼睛,彷如一具行尸走肉,刘仁瞻走进牢房内,将孙羽准备好的酒食放在他面前,缓缓说道:“这只烧鸡是孙羽找遍全城才找到的,你娘亲手给你烤的,你最喜欢吃了,多吃点。”
刘崇谏闻言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道:“阿爹,阿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你饶了孩儿吧。”
刘仁瞻双眼中泪水已经滚了出来,他那双苍老的手,慢慢轻抚着刘崇谏的头,轻声说道:“孩子,阿爹心中何尝不是千刀万剐般的难受?但军法面前,阿爹不能徇私,如今更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阖城军民的性命便在周主一念之间,周主虽然来信招降于我,却没有只言片语的话说要饶过寿州军民,我等若是稍有松懈,便是前功尽废,万劫不复啊。”
刘崇谏见刘仁瞻还是要杀自己,茫然的坐倒在地,喃喃的说道:“阿爹,你要用儿子的命换全城百姓将士的命?”
刘仁瞻泪水还是不住而下,轻声道:“是我们全家的命换全城的命。”跟着他倒了碗酒强笑道:“这酒是你出生之时,阿爹埋下的,还想着等你成婚之时,给你庆用,这酒有二十四年的力气了,你全都喝了,待会儿醉了,便不会痛了,也不会怕了。”
刘崇谏大哭着喊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为什么?”
刘仁瞻亦是大声哭了起来,颤声道:“阿爹宁可你跟着爹娘一起去了,也不要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世上受苦,阿爹怕你承受不住活下来的苦,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的,你大哥已经在下边等我们了,来,喝酒吧,喝醉了便没有烦恼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阿爹在,你不用怕的。”
大口的酒入口,大口的肉下肚,刘崇谏忽然觉得彷如回到了儿时,第一次和父亲大哥一起喝酒的光景,却是何等的惬意,何等的温馨。
很快刘崇谏喝得酩酊大醉,离开的时候,果然没有丝毫的痛苦之处,似乎他永远就在第一次和父亲大哥一起喝酒的时光一般。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寿州城守将刘仁瞻在北门亲自监斩自己的最后一个儿子,首级传视各城门,以正军法,阖城百姓兵卒皆是大哭拜服不已,皆愿意效死守城。刘崇谏的血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