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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侯把妫翟的手轻轻贴着脸庞上,坚定说道:“要寡人与翟儿分开,除非生死!”
星辰心里一热,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悄悄来到里屋,将蔡献舞的符令拿出来。拿着这个符令,星辰的手有些颤抖,不知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是战事既然不可避免,承诺是无法兑现的,不如谋求胜算。何况,她心里对蔡侯的怨恨并不比息侯少。
星辰跪在病床边,将符令呈上:“大王,当初蔡侯有所愧疚将此令予夫人出城。夫人原本差奴婢派人将此符令交还,只是没想到夫人的病如此之重,所以尚未及时归还。如今息、蔡反目,这符令虽只能开外城门,但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息侯欣喜地接过,更添了信心:“哼,蔡侯果真自作自受!翟儿,你信我,一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星辰送走息侯,若有所思,又走到书案旁,提笔在息国独有的湖黛锦帛上写下了一封信,告诉蔡侯,妫翟偶感风寒,身体抱恙,待病愈之后过几日就将符令送归,望君见谅。写罢,星辰又觉不妥,既然是要麻痹蔡侯,却有人能送信而不送符令断不会有人信。星辰嘴角浮起一丝鬼魅的笑容,暗道:蔡献舞,你既然是个情痴,那就痴到底吧!星辰将写好的信焚毁,举着灯盏悄悄来到里间。妫翟病容憔悴不堪,暗淡无光,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星辰看了忍不住眼眶湿润,她偷偷从床头的斗柜中把妫翟最珍藏的骨笛偷了出来,用一方半旧的锦帕包好,秘密命人给蔡侯送去。
蔡献舞接到息国送来的大礼,以为是符节,打开一看,却只有一方锦帕包着一只骨笛。妫翟的笛子他见过,残损的缺口记忆犹新。献舞颤抖着双手,把笛子凑到唇边,吹起了《鱼游》曲,仿佛吻上了梦中情人的唇瓣。
31。楚国的契机
郢都宫内,楚令尹彭仲爽正踏着愉快的步伐向内宫走来。楚王熊赀正与宠妃丹姬饮酒聊天,欲度过一个风花雪月的浪漫晚上。
“大王,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非得劳烦您,天大的事不能等我们歇个好觉吗?”丹姬柔媚地勾住楚王,不放楚王走,嘴里对彭仲爽是毫不掩饰的抱怨。
熊赀敷衍一笑,推开丹姬,道:“唉,彭仲爽深夜来奏,必有要事,怎能不理?你听话,不要闹了,明天再来陪你。”
丹姬不痛快,忿忿起身,替熊赀整好衣裳,嘴里嘟囔着:“这彭老头真是不识趣的呆子!老是搅坏臣妾与您的相处。亏他是个脏瘦乡巴佬,若是个女的,准是一顶一的难缠老妇!”
熊赀大笑:“哈哈,可不是,幸亏彭仲爽不是个女的!”
熊赀衣服尚未穿妥,彭仲爽已经哈哈大笑地进了内宫,口里直嚷着:“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啊!”
熊赀皱眉,斥责道:“彭老头儿,你也太放肆了,没瞧见寡人正更衣么?”
彭仲爽一看,果然丹姬满脸不高兴地看着他,手里慢悠悠地替国主整理衣服,边更衣边娇滴滴地央求。彭仲爽却对丹姬熟视无睹,忽然两眼迷茫,站在原地,伸出双手做盲人摸象状,口里叫道:“呀,这里怎么这么黑啊?大王,您在里边儿不,是不是温香在怀,微臣什么也瞧不见啊!大王,既然您已睡下,那微臣就先回去,把那桩喜事给您推辞了去啊!微臣告退!”
熊赀哈哈大笑,连腰都直不起,笑骂道:“真是一条活泥鳅啊!你站住,寡人何时允你走了,有什么喜事,赶紧说来!”
彭仲爽回过神,捋了捋须,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说道:“呀,大王,您在这里啊。瞧微臣这眼瞎的,参见丹妃。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只是,只是这里太香了,微臣卑贱惯了,到了这么好的地方反倒脑子不灵了。”
熊赀指着彭仲爽,低笑道:“彭老儿又犯浑了,照你说,什么地方你的脑子才灵呢?”
彭仲爽道:“比方说议政殿那种冷冷清清光洁溜溜的地方,倒是比较合臣的口味。”
熊赀推开丹姬磨蹭的手,自己系好衣带,道:“好吧,摆驾议政殿!”
彭仲爽这才躬身让大王出了丹姬的内宫,跟着去往议政殿。熊赀前脚刚走,丹姬就气得打翻宫灯,砸碎玉璧,唾骂道:“自我进宫三月,他竟给我使了不下十回的绊子,哪一次不是把大王从睡梦中叫走的!这秃子矮老头的丑八怪,早晚要让他好看!”
到了议政殿,彭仲爽却一本正经坐下,之前的嬉笑油滑荡然无存。
“彭卿,有何喜事,现在可以说了吧。”熊赀坐定,也跟着正经起来。
“大王,息国大宗求见!”
“呔,区区息国一个大宗来访,有何大惊小怪!”熊赀并不在乎。
“大王,息国虽小,若无大事又怎会急匆匆地半夜来拜见。”彭仲爽神色认真。
熊赀也不再敷衍,问道:“哦?是何要事。”
“息夫人归宁遇蔡侯非礼,息侯欲请大王相助伐蔡!”
“哈哈哈!”熊赀朗声大笑,“这个息侯也够不自量力的了,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就跟蔡国干仗。哼,女人而已,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你怎么回他的?”
彭仲爽狡黠一笑,道:“臣这不是来奏请大王了吗?眼下他还在偏殿等着见大王,估计已经急得汗如雨下了。”
熊赀爽快起身,道:“好!走,移驾偏殿,且让寡人逗逗他!”
议政殿外,刚继任不久的楚国莫敖子元正意气风发地进殿,子元是熊赀的胞弟,他欲把息国大宗求见的事情禀报,然而不等进殿,便听到文王酣畅的笑声远远传来。子元不甘地叹气:“又是这个彭仲爽!不过是个俘虏,手里无兵马大权,看着衰老不堪,为何事事都跑得比贼还快!”
大夫阎敖与子元素日交情好,遥遥见到了彭仲爽出来,忙提醒道:“大王来了。”
子元这才噤声,上前拜见大王。
“子善(子元表字子善),寡人正欲传你。想必你是知道了息国之事,且与寡人一同去偏殿吧。”
息国大宗到了楚国,原以为能顺利见到楚王,谁料楚令尹彭仲爽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却叫他在这个偏殿等候。大宗急得团团转,翘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见一点消息。
“呵呵,大宗久等了!”楚王人未到,却先带起一阵风将笑声传进殿内。
大宗此时年近花甲,须眉灰白,牙齿疏松说话都有些漏气,初听到楚王这样中气十足的笑声纳罕不已,心中暗道:这楚王熊赀也是近五十的人,怎有得这样洪亮的笑声呢?再见其人,精瘦面黑,身量不高,但一双眼睛矍铄有神,步伐稳健敏捷。
大宗拱手施礼,既是恭维也是心内话:“大王好气色!在下今日见着大王,心中所虑可以减半了。”
熊赀坐定,也请大宗坐下,不直接回话却先抱怨诉苦:“大宗赞誉,寡人可承受不起,不过是撑着先君家业,外表光鲜,内若火焚啊!您是世事洞明之人,也知寡人已经四年未有征伐了!老了就是老了,由不得人不服啊。”
大宗一怔,忙道:“大王英武,正值盛年,不见一丝老态,猛一见还以为是三十多岁呢。我主命在下前来,实乃情非得已,不然怎好搅扰睦邻?”
熊赀从容一笑,道:“寡人已听彭仲爽说了大概,我愿倾力相助。只是您也知,蔡侯向来交好诸国,连郑世子都还避灾在蔡都,郑、蔡同盟要攻破岂是易事?”
大宗忙道:“大王勿要担心,我主已经替您谋划了好计。”
熊赀精神一振:“哦,是何妙计?”
“只要大王在下月初五领兵围在淮水北岸,摆开佯袭我国的架势,我主便即刻命人请求蔡国援助。只要蔡侯应承,大王便可挥师北上,趁机攻蔡!”
熊赀听罢,点头不已,赞道:“息侯颖慧!大宗且回禀你主,寡人必点齐兵马,随时应战!”
大宗悬着的心掉了下来,将蔡国的外城符令拿出来交给熊赀:“我主诚挚之心,天可怜见啊!”
熊赀接过符令,疑惑问道:“这是何物?”
大宗回道:“此乃蔡都外城的通关符令。”
熊赀藏好,挽留大宗歇一夜再走,大宗着急连夜回国。熊赀命子元派人护送大宗至息都并将他的意思亲口告诉息侯。
息侯听闻后大喜,当即布署道:“传寡人命令,任何人不得对夫人透露半个字,这件事要绝密进行。斗丹,从今日起,你回家好生歇着吧,没有寡人的谕旨,不得离家半步!”
斗丹丧气回家后,望着王宫长叹一口气:“唉,我国主小孩儿脾气,好在夫人贤明。若夫人早日诞下王储,度过伐蔡一劫,息国未来将还有希望,如果如夫人所言,恐怕……”斗丹不敢再往下想,却也无奈。至此,便惶惶终日,夜不安枕。
妫翟醒来后,让星辰叫来息侯。息侯匆匆赶来,妫翟问丈夫:“大王不再说伐蔡之事了吧?”
“翟儿,你放心吧,寡人都听你的,不伐蔡国了,你瞧,寡人又把那宫灯挂回去了。”息侯指着迎风摇摆的旧灯。
妫翟松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了很多,问道:“听说您让臣妾迁至行宫,却是为何?”
息侯道:“寡人听医官说,久病之人的寝室易招致邪魅之物,更何况你进食一天少过一天,汤药三餐不离,没道理不见起色,许是真有邪魅之物缠绕。莫如迁到行宫,那里凉爽,景致也好。太史命人祷祝过了,说不定翟儿你一去,病就好得快快儿的了。”
妫翟心里涌过一阵温暖,眼眶漫出了眼泪,道:“大王替臣妾思虑得这样详尽,臣妾唯有从命了。”
息侯亲吻着妫翟的泪花,笑道:“真是傻丫头,不要多想,赶紧把身体养好了,咱们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妫翟心中一暖,柔声道:“大王这句话,解了臣妾的心病了。”
妫翟搬到了行宫,也许是心情放松,也许是药物的缓慢效果已经开始呈现,她竟增长饮食,脸色好转,渐渐能下床行走了。
星辰把妫翟扶回来按躺下,坚决不许主人起身:“主子,好生躺着吧,好不容易有了见好的态势,您可别逞强。大王吩咐了,要是有什么差池唯奴婢是问。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听话些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