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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书塞到舱里空间狭小的架子上。
架子的横木条能拆卸,可以防止书掉下去。
“你会有很多空闲,”他说,“比大多数人一辈子的都多。
你有机会读这些书了,没读过这些书的人不算受过教育。
”他说这些书自己都看过,现在要仔仔细细再读一遍。
他告诉我,要不是有这些书,他就捱不过在比尔及亚号上的那段时光。
那条船为穿越南冰洋,在浮冰中进进退退了13个月。
我扫了眼书脊上的名字,有希罗多德、修昔底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圣奥古斯丁、帕斯卡、霍布斯、斯特恩、菲尔丁、梅尔维尔、达尔文、托尔斯泰等。
上大学时,库克医生只学了医学和其他学科。
他算是自学的,自己琢磨哪些书值得花费时间,然后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攻读。
埃里克号来自纽芬兰,是条又大又黑的猎海豹船。
因事故受损后,船体用14英寸厚的橡木方板做了加固,希望抵挡得住我们可能遇到的任何浮冰。
船敦敦实实,猎海豹用的超长斜桅从船头笔直挺出,足有三分之一个船身那么远,颇引人注目,看上去就像一只带个加长壶嘴儿的大茶壶。
船尾桅杆上离甲板100英尺处,也就在比其他桅楼正好高出30英尺的地方,有两个圆桶。
圆桶里会有“看冰人”值守,他们得透过前方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观察海面的情况。
我们于7月14日离开北悉尼,穿过圣劳伦斯海峡后,沿纽芬兰海岸线到达贝尔岛海峡。
7月21日,我们绕过位于拉布拉多南岸的日光角,一些猎手在那儿上了岸。
接着,跨越缀有片片浮冰的拉布拉多海,我们向格陵兰的韦尔角进发了。
我们泊进了格陵兰南海岸的戈德港,剩下的猎手也都于此上了岸。
这儿的丹麦总督告诉库克医生,他没有皮尔里的消息。
有爱斯基摩人说,皮尔里和他的风向号已经失踪,而皮尔里夫人和她女儿都在乌佩纳维克,母女均安然无恙。
要到达乌佩纳维克,我们得穿过乌玛纳克峡湾。
整个峡湾几乎不可能碰到什么厚冰,看冰的水手便从桅杆上下来了。
我请求库克医生说服布莱克尼船长,让我们也爬到那些桶里看看。
我的印象是他会把库克医生的任何要求都当做命令,他的回答却是,只是因为现在风平浪静,才准许我们上去。
船长是加拿大人,刚刚受雇。
过去10年他一直给人油漆房屋,从海军退役后,只能以此为生。
库克医生和我爬上桅杆的梯子。
他等着拉在后面的我。
他告诉我,要看一格格的梯子和自己的手,便不会头晕。
尽管没风,船仍然随着海浪左右摇晃,在甲板上时我根本都没觉察。
越往上,晃动得越厉害。
横桅在收起的帆的重量下吱嘎作响。
我爬的桅杆像棵树一样左右摇摆。
我越来越觉得它会在我脚下折断,会把横梁上的我摔下去。
“你的桅杆在摇晃吗?”我冲着库克医生叫道。
他离我大概20英尺,可万一我有什么麻烦,那距离却像有整整一英里,根本没法帮得上我。
透过网一样的绳索,他向我安慰地笑了笑。
“到桶里以前不要往下看!”他喊道。
“我先爬上去,你看着我的样子做。
”桶没有门,我们得先爬到上沿,然后蜷下身钻进去。
看着库克医生敏捷的样子,我只能盼望就算没那么灵活也能做到。
他手脚并用绕过桅杆。
有一阵子,脚下除了些绳子,没什么东西能接住他。
梯子到桅杆远端时,他轻松地钻到了桶里。
我能看出来,他肯定已经爬过好多次了。
“该你了。
”他说道。
最难的部分是从一边爬到另一边。
我没像他那样手脚并用绕过桅杆,而是左手和左脚勾住梯子,右手右脚绕过桅杆。
要不是因为腿长,就得像库克医生那样做,不然就得灰溜溜地从梯子上下来。
我右脚先勾到横梁,然后右手也勾到了。
“快了。
”库克医生说道。
“放开左边。
”我照做了。
一下子,我两手抓住了横梁一端,要命的是,我双脚也站上来了,全身重量都压在横梁的一端。
我赶忙换开手脚,抓住横梁另一端,钻进了桶里。
我坐在桶里,上气不接下气。
抬起头来看看天空,心还在怦怦地跳。
“德夫林,”库克医生大叫着,“德夫林,你没事吧?”“没事!”我喊道。
我意识到自己正从一只桶里看不见的地方大喊大叫,他肯定会觉得我好笑。
我挣扎着站起身。
他肯定是先看到一只接一只紧抓桶沿的手,然后是慢慢探出的脑袋。
我从桶里伸出头时,正好背向他。
我转过身,想着他肯定会有些同情与担忧的样子。
出乎意料,我只看到他开心的笑容。
“我那样更容易些。
”他说道。
我们都大笑起来。
桶有我的胸那么高。
我把胳膊靠在桶沿上,向峡湾深处望去。
目光极处的峡湾成了模糊不清的一个点,一道黑色的印记,相隔50英里的峭壁交汇一处,如铁轨一般。
凉爽的微风轻轻拂过。
阳光透过淡淡的云层撒落下来。
我能看到陆地上极远的地方。
目光越过只有野草生长的山丘。
野草每年六月从融雪里钻出,九月下雪时,又顶着积雪生长。
目光越过夏季时变软的冰川,它的边沿已在几个月前成就了座座冰山。
我一直能看到那些冰雪几万年前便开始永远占据的地方。
库克医生边指边说:“麦考密克湾离这儿西南方600英里处。
”那是红石屋的所在地。
出发前他曾告诉我,皮尔里几乎不可能向北走那么远。
在此条件下,我们也一样办不到。
“你觉得底下的人能听到我们说话吗?”我问道。
我们往下看了看甲板上的几个船员。
库克医生摇摇头:“脸冲什么地方,声音就往哪儿走。
”他正好冲着正前方。
我点点头。
我在看风景,而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我。
只是偶尔,他的眼睛会扫过那些让我迷醉的地方,然后又盯着我。
他渴望看到我的表情,渴望看到我们遇到的每一个峡湾、狭谷、冰川与冰山能给我怎样的感受。
我每次看他,他便笑起来。
接着,他会愉快地观赏起风景,如同我的表情可以帮他追忆起初次见识这些景物时的感受。
“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去那儿的。
”他盯着北方的地平线说道,仿佛在想象远方的某个地方——是极地,是北极点,那儿会揭示我们面前所有的秘密。
我无法想出何处能比得上他带我到过的地方。
“我们要第一个到那儿。
”他说道。
我从未从谁的声音里听到过这样的热情与渴望,甚至教士谈论天堂时都未有过。
如同只有第一个到“那儿”的人才能真正见识那个地方。
等我们到过后,后面的人只能看到改变了的地方。
我们目睹了一座冰山崩裂的景象。
这种冰山夏末并不多见。
崩裂不是由于融化,而是因为早在晚间便已开始的冻结。
夏天的融冰期,水流到裂缝处结成冰,裂缝不断撑大。
如此反复,裂缝每晚都会变宽,引出的其他裂缝如叉子般分布,仿佛冰体上的树状闪电。
冰山深处时不时传来炸弹爆炸般的声音,虽然每次爆裂声都好像经过消音处理,还是会引发一轮躁动,于空气中带来一丝悸动,峭壁上已松动的岩石和石板也有一阵颤动,好似一次小规模雪崩。
虽说这种种不安与律动会在到达水面前便消散掉,我们有时仍能听到“嘭”的一声,有如一块岩石波澜不惊地滑入了水中。
库克医生说,这些裂缝会在明年春天,或者后年,或者十年后的春天造成新的冰山。
只要冰的重量是这样压在上面,迟早它们会崩裂。
“或许我们能看到一两个掉下来的冰山。
”库克医生说道。
它们或许个头不大,不是那种能漂流到南边,圣约翰斯人春季爱看的冰山。
即便如此,它们也比我所见过的冰山大。
我觉得很奇怪,冰川表面和裂缝壁上脏乎乎的,灰色棕色混杂着白色绿色。
我原以为冰山都该干干净净,就如每年春天漂过格陵兰的那些一样。
库克医生告诉我,那是因为冰山外层在漂流过程中融化了。
在这儿,冰山表面上有夏季风暴时裹挟来的沙子,从海岸群山上流下的溪水也让泥沙淤积起来。
更别提各种鸟的粪便了,它们每种都有成千上万只。
库克医生说,如此暴露于空气中,加上周而复始的消融与冻结,会产生类似生锈一样的化学变化。
只有在海岸边上,时间又比较长的冰才会是这样。
若是深入内陆,深入北部的话,那儿的冰雪终年不化,山峰也是从冰雪中挺拔而出,表面并没有土壤,冰面看上去就几乎完美。
但真正完美的冰只有在极地海域才能看到。
每晚,表层之下的冰都在不停爆裂,声音也因为峡湾的阻隔形成回响,仿佛两支距离遥远的军队正在作战,却都宁愿在夜间交火。
爆裂也向水面送来道道涟漪,大小恰能使抛锚的船上下颠簸。
水波轻拍船身,如同微风拂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