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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并不放心。
我最害怕的是长夜。
爱斯基摩人在修整半地下的小房子,那至少有百年历史。
我们得在类似红石屋的房屋里过冬。
我们把它叫做盒子房。
我们用包装给养的包装箱做成墙,在屋里隔出13乘16英尺的空间。
我们把盒子盖挂在屋顶,用草皮把东西隔开。
一根立在中间的柱子支撑屋顶,周围做了张桌子。
我们花了8天盖房子。
我们把给养放在一旁,上面盖着布拉德利号上废弃的风帆。
我们安装了一只小炉子,得随时照看,不然会熄灭。
库克医生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明年夏末便可返回布鲁克林。
他说我们最多会用15个月时间。
他安慰我说,我们不会像皮尔里那样毫无意义地在冰原上浪费时间。
我们只试一次,没能到达北极点便回家。
等再次准备完毕,我们会再尝试。
这样的北方不可能让身体复原。
盒子屋的第一个晚上,我睁着眼睛躺在睡袋里,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几个月。
小时候,只要能拿到的写北极的书,我都看过,可都写得平铺直叙,少言寡语,仿佛如果生动地描述一下这儿的美丽或探险的艰辛,便会有违于探险家的行为规范。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对这样一个突然转向北极的计划,成功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对库克医生所说的“没有预见到的有利条件”,我也仅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他告诉我,要是这些“条件”真存在,那真是我们走好运了。
他是这么告诉他妻子的,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些条件我们才呆在这儿。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因为我曾不住地想,只靠时运流转,便把一次捕猎变成前往北极的探险,这样的结果可能只是失败。
《纽约的探险家》第34章
9月中旬开始下雪了。
布拉德利留给我们的十几艘小船放在海滩上,几艘底朝上放着的已经被雪盖住了。
在港口冻结很早之前,雪就下起来了。
除了灰色的海水,一切都是白色的。
两者间昏沉的对比似乎可以把库克医生都催眠了。
黄昏时分,他会站在水边看着涌向岸边的海浪,似乎从冰雪包围的水中看到了什么难于破解的启示。
一天早上,我们起来后,港口消失了。
海水已经冻上,雪落在冰上。
以往开阔的海面现在成了一片平坦的雪地。
港口开始结第二层冰的时候,冰便都挤到了海滩上。
低潮把冰块留在海滩,冰块却不会化掉。
港口完全冻结以后,这些冰块看上去就像一堵墙一样,就像我们为抵御敌人侵略而筑起的第一道防线。
日落时分,爱斯基摩妇女会站在这道墙后,盯着港口的海面,听着海浪的声音,就像库克医生看海水时一般着魔。
她们都悄无声息,两个两个沿墙排开站立,脸上满是泪水。
这种风俗库克医生以前也曾看到,但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爱斯基摩人也不愿意谈起此事。
我们不必打猎。
我们从爱斯基摩人那儿换来肉和衣物,这样可以节省体力。
库克医生预计我们得靠体力熬过北极几个月长的黑夜。
我们用香烟、步枪、子弹、饼干和肥皂跟爱斯基摩人交换(不知为什么,爱斯基摩妇女会用肥皂擦洗从脚往上的身体部分)。
交换时,爱斯基摩人拿来狐狸和兔子皮做的外衣和袜子。
女人用男人猎到的驯鹿皮毛帮我们做睡袋。
缝睡袋非常吃力,她们得用牙咬着针,手脚并用地缝制。
她们用海豹皮给我们做成皮靴,还有雪橇上用的鞭子。
雪橇是库克医生花费很多时间用山核桃木做的,木头是从他兄弟的农场里伐来的。
他先烤制木头来做雪橇的冰刀,然后把木桶挡板压直。
他做了七架雪橇,拴在一起立在屋子外面,以防被积雪压坏。
他做了山核桃木的雪地鞋,脚趾部分向上翘起,他认为这样可以更便于在极地海域的冰雪上行走。
最后,他做了一架大雪橇,可以把他在布鲁克林做的帐篷拉上。
等我们无法修起一座像样的爱斯基摩式的小屋时,我们可以住在里面。
我们冬天呆在盒子屋的时候,用的燃料是煤。
布拉德利给我们留下了一堆硬煤,要比软的那种强。
硬煤燃烧后不会到处是煤灰,也不会堵塞火炉烟囱。
已经变短的日子短得更快了。
从盒子屋一盖好,爱斯基摩人便从山上下来看我们,和我们一起喝茶。
他们三三两两地,中午过后便开始下来。
随着冬天临近,人来得越来越多,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们的到来让小屋总是很拥挤。
让人难过的是,爱斯基摩人似乎跟我们一样害怕快要到来的极地冬夜。
他们不愿离开。
告诉他们得回自己山上小屋的时候,他们还很不高兴。
最后,一“天”变得只有一个小时的光照。
太阳只是从东边爬上平坦的地平线,然后便落下了。
我们的头脑还是按惯常的日照方式运转,还以为这是一天中的黄昏,而太阳横跨天空,现在日落了。
我们就像人们在日落时常常会的那样,脑子里开始遐想起来,想过去的事,也想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
每一天都有几个小时,我们会忍不住把黑夜当成白昼之间的补充,这还颇受人欢迎。
可想想真正的情况,便让人气馁。
这儿没有白天,只有日复一日的黄昏,中间是永无尽头的黑暗。
看起来,遥远处的光好像是过去的遗留,是曾经所记录或记忆的事,历史和记忆正在淡去,很快除了黑暗便会一无所有。
不单是我有这种想法。
有一次,库克医生说了句“过去日子的光”,他说是在引用《帕尔格雷夫英诗集粹》里一首诗的头一句。
他说他第一次形容如此暗淡的日光,还是在红石屋的那次探险中。
有一天,太阳根本没滑过地平线,只露一个角,便慢慢落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阳出来得越来越少了。
十分之九,四分之三,一半,三分之一。
太阳开始变成一团红色,然后是月牙状,然后像镰刀。
最后,我们扔掉手头的东西再看时,看到的只是帽檐一般升起的一牙红色。
红色消失后,从10月25日起,几个星期里我们便只能从太阳应该升起的地方看到一片微弱的光。
后来,这样的光也逐渐淡去,变得毫无规则,就像一支蜡烛放在一个毛玻璃做成的盒子里,而我们还觉得那是太阳。
以后很久的日子里,我们每天还会等着太阳,看着它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等待它会不顾季节而升起。
北冰洋的夜晚会是什么样子?随着日光日渐稀少,这个问题也越来越困扰我。
与伊塔肯定还不一样。
现在看到的就已经很清楚了。
库克医生注意到我的疑惑。
“你会做得很好,德夫林。”他说。
“我们不会挨饿受冻。需要忍受的只有黑暗。
我们有工作做,有书读,过了圣诞节后会有很长的路要期待。”每天,他都说这样的话鼓励我。
“骨子里你就适应北极的黑夜。”他说。
“你有耐心,脾气又好。你适应孤独。”库克医生让我相信,呆在盒子屋里便不会冷,甚至外面也不会。
可我还需要一点亲身体验来证明到底是不是这样。
皮尔里握住我手的一刻,其实已经告诉我,尽管我在格陵兰南部的海滩上过了一夏,对北冰洋其实仍是一无所知。
每晚睡在装备齐全的埃里克号上,我觉得伊塔的夏天要比信号山好过得多。
我想到冰沟,就是比尔及亚号上的船员为丹柯上尉挖的坟墓,他是南极探险中唯一的牺牲者。
他们挖了6英尺深,好像以为冰会像土,会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
杀死丹柯的不是寒冷的天气,而是无尽的黑暗。
我还从没认真想过,我会成为一支真正的北极探险队里的成员。
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只要有一个缝隙,风便会尖叫着进来,风会让北格陵兰的探险队员不敢再说话,会尖叫起来,会请求宽恕。
我担心自己能不能熬得过几个月的黑暗与禁闭,我会不会成为人们认为的那样,是位北极探险家。
我在想,北极是怎样让壮硕而坚强的皮尔里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记得他吊在我手上,在两船之间时的脸色。
我是多么自以为是,竟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皮尔里这样的人承受过的一切。
我想抵挡住这些想法,它们却越来越重地压在我身上。
最寒冷的时刻到来后,再坚定的天性恐怕也难于抵挡。
库克医生为我们想出了各种户外活动,有扔石头比赛,有用鹅卵石玩的弹球游戏,有三条腿竞赛,就是我们组成两人小组,跟那些无法忍受生活毫无生气的爱斯基摩人进行比赛。
我告诉库克医生,巴特利特船长曾跟我说过的话,我们开始得太靠南了。
库克医生说,从南边开始会让我们在冬天有更多鲜肉,还有没用过的狗。
我们的线路的确比皮尔里的多400英里,可我们会穿过猎物大量出没的地方。
我没想掩饰自己的怀疑。
“想想再次看到太阳升起时的感觉吧。”库克医生说道。
“你可以让自己觉得好过些,只要你自己装作感觉好就行。
记得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有多温暖,阳光有多明媚吗?那天你在我屋外的阳光下站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