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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探险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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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岸一侧的小山在阴影下,不像是弗朗西斯·斯特德曾犯罪的地方。

  我们离海岸很远,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听不到海水冲上岩石又退去的声音。

  那声音曾让我觉得山是空的,如同一个大贝壳,里面有许多灌满海水的河流。

  海鸥沉默地聚集在山顶,盼着船上挥手的人们会丢下一些食物。

  我估计离最后一块冰漂走已经有一个月了。

  靠岸的时候,我在达夫妮叔母看到我之前而先看到了她。

  她被等候接船的人群簇拥着,却是孤独一人。

  她正寻找着轮船的栏杆,因为我在上面。

  她的眼光曾扫过我几次,但没有丝毫停顿。

  我摘下帽子挥舞着,大叫起她的名字,她却没有认出我。

  我现在知道,自从她最后一次看到我以来,我身上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她也变了,但不全是年龄,还有多年来等待的关系。

  我到北边探险的时候,还有很多我去向不明的时候,她都不敢肯定我是不是还活着。

  我刚在伊塔碰到皮尔里后,她曾在给我的一封信中写道,圣约翰斯的人谈起我来,好像我唯一的缺点只是有些羞怯。

  我不清楚是否人们也会对她另眼相待,或者这十年来,她还是被人当成是有个古怪侄子的古怪婶婶。

  人们会说我古怪,也会说她是她丈夫的祸根,说两个斯特德医生都让他们的妻子给整垮了。

  她的目光里充满关切与焦虑。

  尽管我曾发电报给她,告诉她我们要回来,她却还在忧虑,担心会有不幸发生,担心见不到我们了。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岸上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都想见我。

  写着〃报社〃的牌子从帽子之间突显出来。

  摄影师给我拍照,码头上有相机的灯光和烟雾。

  一切和我想象的回家一样,甚至都有点难以置信了。

  到处都是旗子和横幅,到处都在宣扬我的成就,家乡的人们唱着我的名字。

  我听到他们在喊〃我们相信你,德夫林〃。

  一下子我都没想起来,他们是为我到达北极而在此迎接我。

  好像全城的人一致承认,他们曾错误地对待了我,现在,他们要为称呼我〃斯特德家的男孩〃一事做出补偿。

  我有点想承认,有点想接受他们的庆贺,如同自己应该得到这样的荣誉一般,就像库克医生回到布鲁克林时那样。

  我毫不怀疑,如果在这儿不愿对探险的事发表评论,肯定会被人认为是过于固执。

  人们或许会认为,通过这样一种支持,我会改变主意。

  他们希望我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好让他们知道,他们中间有人在去北极的竞赛中获胜了。

  回到这些人当中,回到这些认为弗朗西斯·斯特德永远都是我父亲的人当中是多么奇怪啊。

  在这儿,他的自杀永远是个谜。

  这些人同样认为,我母亲是为我父亲的离去伤心过度,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达夫妮转过身,问旁边的一个男人,那人立刻指了指我。

  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她用手捂住了嘴,好像不愿让我看出来,我的外表变得让她有多震惊。

  我肯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十岁。

  从她脸上我看出来,尽管我曾离她而去,尽管我曾愚蠢地认为她会怀疑我,她还是一直爱着我,即便我不在她身边,爱也未曾因之丝毫减少。

  她看见了我。

  她放下手,微笑着向我送起飞吻来。

  舷梯刚放到位,她便挤过来。

  莉莉和克里丝丁跟在我身后。

  在码头上,我见到了她,泪水在她脸上自由地流淌。

  她从我眼里仿佛看出了歉意,她微微摇摇头。

  我们拥抱,又分开,又抱到一起,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她才叫出我的名字。

  我把她介绍给莉莉和克里丝丁。

  我们都哭了。

  〃德夫林非常想念你。

  〃克里丝丁说道,〃从我们见面的那时,他就总提到你。

  〃〃你好,亲爱的。

  〃莉莉说道,她和达夫妮叔母挽起了胳膊。

  爱德华叔父没有同意离婚。

  她离开他,给几个孩子做起了家教,有几个家长需要她的帮助。

  从那时起,他们分居好几年了。

  爱德华叔父说她〃丢人现眼〃,不断想给她多一点钱,想让她永远离开纽芬兰。

  〃你可以跟我们到纽约,达夫妮。

  〃晚上吃饭的时候,莉莉说。

  〃我们会很开心的。

  〃达夫妮看着我们三个,似乎不能相信,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痛苦之后还会有幸福。

  〃到纽约生活对我来说会是个很大的变化。

  〃她说,〃可如果你们真想让我去,我会跟你们走的。

  〃但她不会从爱德华叔父那儿拿一分钱。

  我在圣约翰斯的一周得躲着记者,或者干脆对他们视而不见。

  他们总跟着我,希望从我这儿得到布拉德利那次航行的独家报道。

  有些人甚至说,只要愿意对〃你是否到达北极?〃说〃是〃或〃不〃,他们就能付钱给我。

  我常在街上被人认出。

  我敢肯定,北极的争论和我不表态的行为肯定会让人们好奇。

  他们会觉得,我没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改变过来,可他们还是会和我握手,祝贺我是第一个驻足北极的人。

  对于这些,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点头致意,微微笑笑。

  我们在我母亲的坟上献上鲜花,请人一个月去换一次,请人照看好她的坟墓。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看到了。

  我们驾着达夫妮的马车上了信号山。

  这车我母亲曾驾过。

  那天,弗朗西斯·斯特德步行上山,她却死了。

  我想让克里丝丁看到一切,看大海,看我曾被逼过夜的碉堡,看我在树林里读库克医生第一封来信的地方。

  驶过德文街时,我想顺便去看看爱德华叔父。

  他肯定知道我回到圣约翰斯了。

  我希望能在他早上下楼梯的时候给他一个意外。

  〃你好,爱德华叔父。

  〃我想象自己说话的样子,仿佛正从膝盖上摆的一本书上抬起头来。

  走过他的房子和诊所,我向窗口望去,那是我曾经读信、抄信的地方,他那时会等我,还是没人住、没有灯的诊所。

  爱德华叔父的房子亮着灯,我却看不见他。

  山顶上面朝大海停着几辆车,其中一辆是带折叠篷的汽车。

  虽然刮着风,车里的人却都被景色迷住了。

  我想起小时候曾和达夫妮叔母来过这里。

  我给克里丝丁指着方向,告诉她纽约、伦敦、拉布拉多和格陵兰会在哪儿。

  我在说话,她摘下帽子放在座位后面。

  她取下发卡,长发披散,让风吹得飘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帮她,她便从车上跳下来,拉起裙子向通往海边的小路跑去。

  我坐着看她,觉得她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却没停步,一直沿小路跑了下去,我看不见她了。

  等我从车上下来跑到小路上,她已经下到了山腰。

  〃克里丝丁!〃我边喊边要靠近她。

  山坡陡峭,我下得也不比她快,也没法接近她。

  我想我可以到下一个上坡处赶上她,她却跑到了另一头。

  等我到了的时候,又看不见她了。

  〃小心山埂!〃我喊道。

  跑到第二座小山顶时,我看到她站在那里四下张望,似乎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跑,已经没路了。

  很快她又跑起来,消失在最后的山脊后面。

  〃克里丝丁!〃我大喊着,我不知道等我跑到后,她是否又不见了。

  我看见她就站在我的正下方,看到了她的头顶,她的肩膀。

  她背靠悬崖,胸脯一起一伏。

  她想缓口气。

  我爬了下去,站在她身边。

  我还喘气的时候,她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那山埂了?〃她问道。

  我点点头。

  〃我知道你会到这儿来。

  〃她说。

  〃我想知道你不会一个人到这儿来。

  要是不到这儿再来一次,你就没法回纽约。

  白天可以看到原来看不到的情况。

  〃我还没想过要抽时间到这儿来,还没真正想过,但我知道她没错。

  我或许会自己到这儿来,或许永远都不告诉她。

  我母亲和弗朗西斯·斯特德在此争执是一年当中更晚些时候的事。

  山埂上长满翠绿而滑溜溜的青草,缓缓延伸向下。

  下面海浪起伏,每次涨潮都会向上多漫一些。

  曾发生过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过去1000年如此,下个千年还将如此。

  刚才的山坡追逐像是另一种弗朗西斯·斯特德的故事。

  克里丝丁在我之前跑下山坡,从我身边跑开,我喊她的名字。

  那时,他肯定也在喊我母亲的名字。

  我曾想听到〃阿米莉亚〃这个名字,想看我母亲被她丈夫追逐,从通向海边的小路上跑过。

  〃要涨潮了。

  〃我说。

  〃离海岸这么近。

  〃克里丝丁说,好像在我们和海水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我们离海水约10英尺高,似乎再过一秒,若有个不规则的浪头打来,我们便会被海水打到。

  我看着远处的海浪,想要找出点迹象来。

  海水的泡沫挂在山埂上,随着水波涌起,风卷着水花向我们直直吹来,轻轻地打在衣服和脸上。

  我尝到了海水的咸味,这总让我觉得惊奇。

  我很难相信,看上去这样的海水竟会如此潮湿与冰冷。

  就在这样把我的衣裳打湿的海水里,就在味道还留在我嘴中的海水里,我母亲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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