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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第二天,来兴儿在骆三儿的神鹤军残部驻地召集的会议上当众宣布这一决定时,却遭到了手下将佐的几乎一致反对。
其中以钱大顺为首的一部分新晋加入神鹤军的将佐主张,吐蕃联合突厥、吐谷浑各邦二次发动大战在即,应当充分利用贡嘎上师在吐蕃国内的特殊地位,来要挟吐蕃大论朗格,尽量拖延吐蕃发起进攻的时间。因此,这部分将佐主张,继续拘押贡嘎上师作为人质。
而以骆三儿为首的原神鹤军将佐则主张,应借释放贡嘎上师之机,引诱凉州城的吐蕃守将纳扎出城,对其设伏杀之。因此,尽管他们并没有对释放贡嘎上师明确提出反对,但若按他们说的去做,贡嘎上师只怕也难逃活命。
两派将佐意见相左,争执不下,最后,与会的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了主将来兴儿的身上,希望他能够开口支持已方的主张。
第二百四十九章 血仇必报
来兴儿在会前并没有想到依照当初的约定释放贡嘎上师,会在所有将佐之间引发如此激烈的争论。他仔细听罢双方的主张,脸色阴沉下来,单向江中石问道:“小石头,你是本都拟任的先锋大将,对此事持何见解啊?”
江中石看了看钱大顺,又瞅了瞅骆三儿,抱拳冲来兴儿答道:“大哥,人无信不立,既然咱们当初答应了人家老和尚,如今吐蕃又已放林大人回到朝廷管辖的地界儿,叫我说,应当马上放了老和尚,免得被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咱们说话当放屁。”
骆三儿啪地一拍几案,当时就恼了:“你个小孩儿家说得倒轻巧。自古兵法云:兵不厌诈。两国相争,哪儿有那么多信义可讲?就在几个月前,吐蕃还派出使节向我朝廷谋地讨封,两国也曾达成了休战罢兵的和约,可和约墨迹未干,吐蕃十万天蝎军就兵分两路,对我陇右、河西两道的数座州城展开了猛攻,吐蕃人尚视两国正式达成的和约为废纸一张,更不用说咱们从未与那蕃僧写下过只言片语的承诺了。依我说,咱们这叫随机应变,根本和信义二字扯不上干系。”
钱大顺也皱着眉头说道:“前些日子,从各分司处传来的消息属实的话,与其在两国即将展开生死决战的前夕释放人质,倒不如先留老和尚再在营寨之中住上些时日。将军,你放心,钱大顺专门派几个妥贴之人好吃好喝供着他,决不让他受半点儿委屈就是。一旦只为了履行所谓的诺言,放了这老和尚的话,末将担心,一旦吐蕃人没了顾忌,三路并进的话,咱们手头连个制约他们的人质都没有,到时后悔可就晚了。”
江中石不服气地顶了一句:“你们也恁熊了点吧。我当初既然能跳上传法台,将这老和尚活捉回营帐,难道日后就不能再捉一个回来,给你们壮胆儿?你们这样互不相让,争执不下,还不是自己没能耐,只管拿着个吐蕃的老和尚做挡箭牌。同时,也给我大哥出难题。”
骆三儿这几个月一直窝着一肚子的火,此时又被江中石丝毫不留情面地拿话一激,终于按捺不住,当场发作起来了:“敢情吐蕃人屠杀兄弟们时,不知你这小子身在何处?明说是一家人,可至今都不肯叫我们知晓你们在什么地方安身,要这样下去的话,今后这仗是没法儿打了。倒不如我带着手下的这千把号兄弟一起剃度了,就在广慧寺出家的好。今儿大哥我把话撂下,即便是带着兄弟们出家当和尚,在剃度之前,我也非杀了纳扎,出了胸口这口恶气不可。”
来兴儿听出骆三儿这股无名火有多一半是冲着自己发的,忙冲江中石一摆手,阻止他继续和骆三儿、钱大顺发生冲撞,尔后并不理会骆三儿言语中对他指桑骂槐发泄出的牢骚,而是顺着骆三儿方才的话茬儿说道:“血仇必报,我赞同骆将军要杀了纳扎,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敌雪恨的主张。身为皇上钦命的神鹤一都的主将,我正欲用纳扎项上那颗人头,来祭咱们的军旗。”
窑洞内的一班将佐听到主将一张口头一件事就是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拿纳扎的首级祭旗,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凝神屏气,期待着来兴儿颁下将令,好争下这擒杀纳扎的头道令牌,为神鹤一都立下首功。
可来兴儿话锋一转,又对众将佐说道:“不过,方才江中石说的那番话确也是我想对大伙儿说的,必须无条件释放贡嘎上师安然无恙地返回吐蕃。”
眼瞅着窑洞中诸将的脸色陡地一变,骆三儿和钱大顺又要开口说话,来兴儿把脸往下一撂,唬得骆、钱二将生生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诸位,你们想过没有,贡嘎上师写给吐蕃大论朗格的那封关于交换人质的信八个月前就传到了纳扎手中,照凉州和吐蕃都城逻些之间的距离估算,至迟早在半年以前,在吐蕃朝中执政的大论朗格就应该看到了这封信。试想,林树大人论官位,原不过只是一位五品的礼部员外郎,论勋戚,与长安城中诸皇族、豪门不沾亲、不带故,用这么一位无足轻重的汉人官员换回自己的亲生娘舅,佛门地位尊崇的堂堂上师,试问,此事换做是诸位,你们有谁不愿在接到贡嘎上师那封亲笔信后,立马答应下来这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呢?”
看着两派将佐中领头的骆三儿和钱大顺都被自己这话给问住了,来兴儿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跟诸位说句心里话,这几个月等下来,我本已对吐蕃释放林大人不抱任何希望,即连贡嘎上师本人也做好了老死我方营寨之中的充分准备。然而偏偏在吐蕃调集大军,联合西疆、北疆各邦意图对我朝发动灭国大战的同时,林大人却被吐蕃人给放了,诸位不妨想想,这倒底是为了什么?”
钱大顺脱口叫道:“疑兵之计。吐蕃人想用释放林大人还朝这件事造成两国之间罢兵修好的假想,尔后趁我不备,突然发起进攻。这份用心,也恁过险恶些了吧。果是如此的话,此时可就更不能放那老和尚回吐蕃了。”
来兴儿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钱大顺,缓缓说道:“依钱大哥之言,我煌煌天朝,竟不如撮尔蛮邦讲求信义二字喽。前有贡嘎上师亲笔书信在,后有林大人被放还朝的消息属实,倘若此时咱们还扣着贡嘎上师不放的话,吐蕃人就会以此为借口捍然发动入侵,到了那时,无论战与不战,朝廷都已然先失了一个‘理’字,钱大哥,不知你想到了这点没有?”
钱大顺听罢来兴儿的这番话,额头上不禁吓出一层冷汗来,嗫嚅着再也答不上一句话来。
来兴儿见钱大顺已被自己成功地说服,遂转身向着骆三儿说道:“我欲借释放贡嘎上师之机,顺便取了纳扎小儿的首级来祭旗,不知大哥以为如何?”
第二百五十章 深入虎穴
窑洞内凡是原属神鹤军行伍的将佐一听到来兴儿这话,皆兴奋地两眼冒出光来。
骆三儿更是激动不已,挺直了身板,冲来兴儿抱拳躬身,深施一礼道:“就请将军即刻传命,骆三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来兴儿却抬手指了指钱大顺,对骆三儿说道:“我这条计策能不能成,还需多多依赖钱大哥出人出力,骆兄要先央得钱大哥点头答应,才好依计行事,到时管保取下纳扎小儿的首级来祭咱们的都旗。”
骆三儿此时哪儿还顾得了许多,转身冲着钱大顺又施了一礼,正要开口求他助自己一臂之力,被钱大顺伸双手将他扶起,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骆兄何需如此客套,就请将军传下将令,我等依令分头行事就是。”
来兴儿见旁人再无话可说,遂屏退诸将,单留下骆三儿、钱大顺和江中石三个人在窑洞中,如此这般地详细向三个人交待了一番。三个人听罢来兴儿的部署,脸上都露出了钦佩的表情,齐刷刷地喊道:“谨遵都将将令行事。”
次日天刚过午,凉州城内的吐蕃军主将纳扎就在他的府中接到了一份飞刀传书。在一张宽不过二指的纸条上,不知什么人写了一行小字:申时三刻,贡嘎上师,后花园交人。
纳扎听通译说罢字条上的内容,顿感脊梁骨窜出一股冷气:这帮汉人胆子也恁大了,几个月来我正愁找不到你们报天梯山上一剑之仇,你们居然敢跑到我府中的后花园中向我交还贡嘎上师,真真是胆大包天,欺人太甚!
一提到八个月前天梯山那场狼狈不堪的布道传法会,纳扎就觉得心里直堵得慌。
在纳扎看来,年过五旬的贡嘎上师不远万里赶来凉州布道传法,纯属多余之举。汉人几百年来才世代积累下的生活习惯和人生信仰,岂能单单指望几位吐蕃高僧到此举办几场布道传法会,就能够轻易改变了得?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令西疆诸州县的汉人低头臣服吐蕃,只有用手中的利剑说话。
在贡嘎上师于传法会上被江中石上台掳走之后,身负剑伤逃下山来的纳扎本欲指挥手下的军士当场大开杀戒,连同有通敌嫌疑的广慧寺一应僧众一道,将数千名前来参加传法会的凉州百姓一个不留地尽数杀光,用鲜血来对那些胆大妄为的汉人发出最来历的警告。
纳扎甚至还打算在凉州境内逐乡逐里地展开大索,一旦发现有身份可疑之人,不问情由,整乡整里均实行连坐,不惜用成千累万的人头来逼使藏匿在民间的不法之徒主动放还贡嘎上师。
就在纳扎气急败坏地准备下令杀人之时,那位公鸭嗓音的汉人通译却乍着胆子一语点醒了纳扎:“将军如要大开杀戒的话,岂不坏了‘以蕃化汉’的大计?”
是啊,要想杀光这些手无寸铁的凉州百姓并不难,可杀了他们,还能指靠谁来为成千上万的吐蕃军士种粮、牧马呢?再者,此次北上出征前,父亲纳悉摩曾聚集众将,严厉申明:此次北上攻取中土朝廷之西疆诸州,各路兵马须改变以往的做派,除对中土官军和少数不法之盗匪一律斩杀不贷之外,对西疆诸州县里坊的百姓概不许滥杀无辜,如有违反此令者,定不轻饶。
别人的话纳扎都可以不听,可自己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