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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都留在篱墙南门外,也真是胆大;要不是马车在货栈前停留的时间偏长了,还真让人难以察觉。
宋佳听见车夫给外面给制住,挣扎不得的声音,倾过身子将车帘子掀开,见车前都是林缚的护卫,吩咐给制住的车夫道:“林大人邀请我们去竹堂听赵舒翰大人讲狱学,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跟着过去就是……”心里却啐骂林缚:臭不要脸的,旁人处于他的位子上,跟奢家有天大的矛盾,总要顾忌名誉,他倒好,死皮赖脸的直接钻进车厢里来,还拿言语胁迫她们。
林缚闻着宋佳近身传来幽幽的体香,头微微侧开,掀开车帘子,让小蛮也坐进马车里来,使护卫胁裹着马车一起前往竹堂去。
高祖开国,前朝大量遗民迁往东闽,以奢,宋等八家为首。虽说八家随后也选择归顺朝廷,但也开始八姓治东闽的时代。
两百余年,朝廷虽在东闽设王藩,以晋安府为闽王王藩驻地,但是朝廷对宗室王藩防范尤甚过外姓,使得奢,宋八姓有机会与当地土著融合并成为东闽地方势力的中坚从未给削弱过。
奢文庄十年前杀闽王举反旗,掀起长达十年之久的宗王之乱,其他七姓也都给裹入其中,难道其余七家都是心甘情愿的跟着奢家一条道走到黑不成?
“林大人怎么突然爬上那辆马车?”文珮疑惑的盯着街斜对面的马车,那几个普通人打扮的汉子簇拥着马车往后街方向过去,他们明显是林缚的护卫。
“也许是遇见熟人了吧,”孙文婉也在猜测马车坐着会是谁,想到马车是去竹堂,想过去看究竟,也不等林景中回来,便跟文珮说道,“我们去竹堂吧,林景中待会儿多半也会去竹堂,你不怕今天见不着他。”
“哪个要见他?”文珮死不承认的说道。
卷四江东乱第三十五章螳臂之言
车到竹堂西苑停下,林缚与小蛮下马车来,将宋佳随身携带的银妆刀也拿了下来,对车里佳人说道:“竹堂乃讲学之所,携刀不祥,内有专门辟来给女眷旁听的静室与大堂隔开,请少夫人,奢小姐无需拘束。若是可以,还要请少夫人代林某捎句话给奢家……”
宋佳也没有给因为给林缚胁迫过来而生气,安静的坐在那里听林缚会有什么话要说给奢家听。
“自古有言:能除民害为百姓所归者,是为民主也。奢家虽有异志,但是残暴不仁,为一己之私欲而侵害天下,戮害民生,想使天下归心,异想天开也。奢家势大,又有弃陆走海之奇谋,乍看有席卷不可挡之大势,然林缚不才,力弱如螳臂,狂念欲阻车……少夫人将这话捎给奢家便可。”
宋佳掀开车帘子,看着林缚离开的背影;奢明月小脸侧过来看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屑的说道:“他这是什么话,是要与我们奢家誓不两立吗?”
给卸去兵器的车夫与丫鬟给胁裹着一起跟来,站在马车旁骇得面无血色,宋佳低声训斥道:“回去谁敢乱说话,仔细舌头给割下来!”车夫与丫鬟忙不迭的点头,不敢稍有半点违拧少夫人的意思,少夫人与小姐给猪倌强逼同乘一车,事情给少侯爷知道,指不定拿他们这些下人发脾气。
宋佳心间轻叹,心想林缚在西沙岛部署当真是要跟奢家作对到底了,心想当初就算是以明月的婚事来招揽他,多半也不能成吧?心里好像放下个心事来,纤白双手叠放在膝上,与小姑子奢明月笑道:“敢说大话的男人,总是比唯唯诺诺之人要可爱一些……”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布帘子,写着“女室”的字样,心想河口势力还小,精兵也才三五百人,不成什么规模,林缚也是依附于顾悟尘,只是隐隐透出来的那些气度,却有少人能及,不知道爹爹看到林缚会如何评价他?
孙文婉与文珮心里奇怪林缚突然钻进停在街边的马车里,跟在马车后面走过来,恰在月门外听到林缚对车厢里的宋佳,奢明月说出那番表明立场的话,一时愣住,等到林缚与穿了男装扮成清秀小厮模样的小蛮从里间走出来,才慌不及的稍退半步敛身施礼。
林缚见是孙文婉,孙文珮堂姊妹站在月门外,颔首示意,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孙文婉看着林缚离去的背影,嘴里细嚼林缚对奢家姑嫂所说的那句话:力弱如螳臂,狂念欲阻车,心里有莫名的感触。
孙文婉细想以林缚入江宁近一年来的行径,说他时时刻刻是妄图拿螳臂挡车的狂夫也不为过,与藩家斗,与王学善斗,与曲家斗,与东海寇斗,哪一回不是以弱凌强,拿螳臂在挡车?自己也与旁人一样将他当成为博上位,为获得楚党欢心而不惜豪赌,逞凶冒险的狂夫,却从未去想他心间藏着“除民害为百姓所归”的宏愿。
如今他不顾一切的将手中所有资源都往西沙岛输送,也是想挡下有一方诸侯奢家在背后支撑的东海寇啊!
想到自己在河口之战时劝父亲以西河会基业为念临阵脱身,孙文婉脸有些发烫,心想若林缚事事都自私自利,不顾大局,便不会在西沙岛救灾安置流民,便不会在暨阳浴血而战击退东海寇,届时江东大乱,西河会还怎么能独善其身?
孙文婉心里又是惭愧又是后悔,就像做错事的小女孩子,看着林缚离去的背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咦,林大人该不会怀疑我们是故意跟过来偷听吧?”孙文珮见婉娘若有所思,以为她是担心这个,“他也真是的,马车里还是女眷,他怎么就钻进别人的马车里,好像不是温雅君子所为呢?”
“也许他从来都不屑做什么正人君子吧……”孙文婉回过神来,幽幽的说道。
虽说竹堂辟有专门的女室,不过孙文婉与文珮都女扮男装,不想坐到与大堂隔开的女室里听讲,便绕过花叶残败的荷花池到大堂里去。
林缚没有去讲学的大堂,还有些时间,他先带着小蛮去东闽。
他将竹堂东苑辟为收藏整理资料,书籍并编纂《匠典》,《将作经注》的专门场合,江宁工部主事,龙江船场副监葛司虞今日特地没有去官署当值,看见林缚走进来,拉住他说道:“西溪学社来了许多士子,奉旨回乡完婚的陈明辙也在其中,怕是来砸场子的……”
“他们要是敢胡闹,我将他们轰出去就是,要论捋袖子干架,我还怕他们不成?”林缚将袖管卷起来,笑道,“要是比论学问,又有什么好让舒翰担心的?”
长孙庚,赵勤民,顾嗣元,张玉伯,柳西林等人都聚到这里,都大笑起来。
赵舒翰也不太担心,只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圣人还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谁敢夸海口说腹中学问包罗万象?再说他们针对我的可能性少,针对你的可能性大,要头疼,也该是你头疼。”
林缚笑了笑,说道:“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喜欢跟别人辩理,不动嘴皮子,便是西溪学社倾巢而出,又能奈我何?”
这时候有个青衣小厮走进来与赵勤民贴耳说话,林缚见赵勤民脸色变得难看,问道:“有什么事情?”
赵勤民尴尬说道:“马维汉与高宗庭也一同过来……”
马维汉乃江宁府尹王学善的僚席,赵勤民曾与他共伺一主,在此间遇到难免会尴尬。在顾悟尘出任按察使,稳固在江东地位之后,赵勤民的生命威胁就得到消除,王学善再蠢也不可能在此时做出激怒顾悟尘的举动来。
马维汉,高宗庭两人都是举子出身,但是他们与林缚一样,谁也不会将他们当成微不足道的小卒来看待,许多时候,许多场合,马维汉,高宗庭就代表了他们身后的王学善,李卓。也许陈明辙是代表余心源或陈西言而来,但是陈明辙本人就是名动天下的状元郎,隐然为西溪学社青年一代的领袖人物。
林缚说道:“今日是赵大人主讲,我们就不要喧宾夺主了,嗣元可与赵大人出去一趟……”便是他再与高宗庭惺惺相惜,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与他太亲近,免得传递错误信号给别人。
顾嗣元朝林缚,赵勤民,张玉伯等人拱拱手,与赵舒翰走了出去。
林缚瞥了顾嗣元离去的背影一眼,便拉葛司虞到一旁问造船事务。
他们这边态度再冷淡,马维汉,高宗庭过来,也要派人应酬一二。赵舒翰是今日讲学之人当然要出面,林缚让顾嗣元一同去应酬,也是表个姿态,承认顾嗣元在顾系里的少主地位,让他去代表河口。从暨阳归来后,顾嗣元要变得务实许多,整个人的姿态也变得平和许多,很少有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言行;换作他日,他不大可能出席今日的场合,也许他内心对杂学匠术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林缚也知道彼此的隔阂很难消弭,特别是他有他的矢志不移的目标,此时道合而相谋,待他日道不合呢?就顾悟尘此时的目标,还是念着位极人臣的相位,无法跳出党争的樊笼,也无魄力起用其他派系的青年官员。
赵勤民见林缚这么安排,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顾悟尘此时将主要心思都用在东阳乡勇上,只是东阳乡勇的事务不让林缚插手,也就不便阻拦他将大量资源都输往西沙岛。不管怎么说,那些流民在西沙岛扎根安顿下来,西沙岛乡营实力得到加强,总有利于东线的形势,毕竟地方编练乡勇是顾悟尘一手推动的事情,所以顾悟尘也不催促林缚将他的人手从西沙岛调回来。
赵勤民在河口这么多日子,也看不透林缚隐藏了多少实力,想来顾悟尘也是如此。对于让人看不透底细,在河口,暨阳诸战中展露出如此锋芒的部下,任是谁都不敢放手使用的。
小厮进来禀报说赵舒翰,顾嗣元陪同马维汉,高宗庭等人直接去了西苑,林缚也便与赵勤民等人穿过走廊往讲堂进去。
赵醉鬼儿率诸匠造竹堂,占地两亩有余的竹堂浑然一体,环以长廊,虽说分隔成东西苑,实际上还是一座单体竹建筑,十分的壮观。讲学之地是十六步见方的轩堂,除四壁以及屋顶的梁架外,这么大的房间连根支撑柱都没有用,可见赵醉鬼儿用竹之巧。
轩堂里已经聚集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