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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水源出沂山,出临沂而入淮河,实际是淮东与沂山相接的一条命脉。
楚铮主动请返青州,林缚与高宗庭,叶君安等人商议,也觉得事有可为,连夜不寝,商议细节之事。
待到天明,又将孟心史请来行辕,林缚强忍着一夜未睡的疲倦,跟他说道:“陈相所言,我昨夜思索,以为就当前之形势,确实需要董大人到淮西主持防务——我即日便去明州,召集兵马,攻入会稽;也会使高宗庭代我前往杭城,面见董大人,以陈述此时形势之危急,劝董大人以大局为重!”
“好,好……”孟心史连声呼好。
陈西言等人都担心淮东不愿意在东线承担更多的军事责任,那杭嘉的形势就离不开董原,如今淮东不仅同意立时集结兵力对会稽用兵,还主动派高宗庭去杭州劝董原,那是正好不过了。
在富阳惨败后,董原就失去对浙北的控制力,吴党借势渗透,以陈明撤为首的一批吴党官员填入嘉杭湖三府,实际上使得董原失去在浙北拥兵自重的基础。
当前针对浙闽叛军的战事,又是以淮东为绝对主导;淮东与吴党共同敦请董原离开浙北,董原就更没有选择。当然,董原服从朝廷的调遣,朝廷也不可能亏待了他。
孟心史又说道:“圣上及陈相还托我问林大人,谁代董原守浙北为好?”
“孟大人适合,”林缚说道,“孟大人为宁海老将,兵事娴熟,又知江浙地略形势,为时人所重,在士子里又有声望。除孟大人之外,本侯也不晓得谁能胜任。”
孟义山本就是宁海镇主将,旧时辖管平江,丹阳,维扬,海陵四府的防务,用兵虽无奇彩之处,但也老成稳健——林缚不指望浙北军能对奢飞熊所率浙西兵力造成致命打击,但求浙北军能守住杭湖不失,孟义山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而吴党很显然也只会推孟义山上位代替董原,林缚举荐孟义山,不过是顺水推舟。
“好,林大人的意思,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呈给圣上,陈相知道。”孟心史说道。
“请孟大人回馆舍稍作休息,我这边准备好船只,即送孟大人从杭州登城,宗庭也会同行去杭州。”林缚说道。
孟心史离去,其他事情也由高宗庭,叶君安,周普等人安排,林缚先回起居处稍作休息,以养精神。
宋佳伺候他就寝,听林缚说及董原事,轻叹道:“这是驱狼为虎之策,淮东竖一强敌矣!”
“虽说诸事要从远处着眼,但形势之下,也不得不行权宜之计;即使是引鸩止渴,有时候也是形势迫之。”林缚说道。
割地制霸讲究一个时势人地,董原四者皆失——董原又非顽固不化,不识时务之人,既不能割地制霸,封一个将相王侯,也不失为人杰。董原自始至终都没有暴露出过于张扬的野心,所以永兴帝及吴党虽将他调出浙北,但也能容他,在别处重用他。
董原如今已是兵部右侍郎的高位,这次江宁调他北上,很可能以尚书一级的高官厚爵来安慰他——董原若在淮西再立战功,不是没有入朝拜相的可能性。
董原是浙西仙霞县籍举子,以地籍分,与吴党能扯上关系;当董原失去割地制霸的机会,不能不说存在他转而投向吴党怀抱的可能。
此时淮东与吴党联合将董原从浙北逐走,董原一旦投向吴党,进而入朝拜相,很可能就是淮东将来逆取帝权的巨大障碍。
当前江宁诸公,林缚最忌惮的是岳冷秋,看来将来很有可能还要郑重其事的将董原的名字添加上去。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远,眼下江宁还是先要维持一团和气的局势抗奢灭虏,将形势稳定下来再说。
高宗庭,孟心史午时即乘船离开昌国,直接驶入钱江前往杭州去找董原。
在昌国岛,从侍卫及召集来的斥候里,林缚挑选一百八十余人,先期随楚铮北返青州。
虽说楚铮此行北上,暂时不扯淮东的名号,但林缚自然最终要去领导,控制将来在沂水蒙山之间的抗虏运动,当即就授楚铮指挥参军的武职,将这名份之事先定下来。随楚铮北上,包括之前随楚铮南下的五名扈从,共一百九十二人,分授营,哨,参军事,都卒长等武职,实际给楚铮带了北上的是完整的一旅武官编制。
命令胡乔中率领淮东水营驻明州府军中仅有两艘小公主级战舰,运送楚铮等人及部分马匹,兵械直接走海路北上到即墨登岸,并紧急从明州府调一万两黄金给楚铮随身携带见机行事。
潜入沂山落脚,有时候用金银收买的效果不见得比武力强占要差。
同时随楚铮北上的还有两艘信船,过长山岛之后,就与楚铮所乘的两艘小公主级战舰分道,转向东行,往海东向赵虎,林景中,传达林缚紧急军令。
这时节海上风暴甚烈,为防止意外,信船都是两艘,两艘的启用。
卷九逐鹿第一百三十一章怨有必因
董原在内宅得知高宗庭与孟心史同来杭州城,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陈西言虽有心要将他从浙北调走,但顾虑杭湖形势,不敢轻易妄动。但淮东将东线战事的责任都担过去,使陈西言无后患之忧,形势就由不得董原了。
董原也是能隐忍之人,但想到数年来经营浙北的心血就要付之流水,也是气急败坏,将手里茶盏砸了粉碎……
侍卫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这些年来跟随董原各地奔波的老家人董浩,一时间也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劝。
总不能将孟心史,高宗庭丢在偏厅里不理会,但这些年来鲜见老爷克制不住大发脾气,即便是被迫从富阳撤兵时,老爷都没有今日气急败坏的样子,听着门内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心里犹豫着心想:是不是派人去找夫人过来?
董原走到门口,掸袖整衫,脸色已恢复如常,吩咐左右侍卫:“备宴迎客,”带着老家人董浩往偏厅走去。
杭州通判王约正站在中庭等候,心里忐忑不安,就怕事情还没有开谈就崩掉。
虽说董原今非昔比,但驻守杭城的两万精兵是董原的嫡系,旁人指挥不动,董原死赖在杭州城不肯走,江宁那边要怎么处置?
看到董原一袭青衫走进来,脸色看不出异常,王约心思才稍定一些,迎上来揖礼道:“董大人,孟大人与高先生在厅上等候多时了……”这会儿高宗庭与孟心史也闻声走出来。
董原作揖笑道:“乍听孟大人与宗庭过来,我恰在内宅卧床小憩,耽搁了些时间,宗庭知道我这坏习惯,想来不会怪罪……”
“董兄说笑了,”高宗庭笑道,“就是怕打扰你午憩,我与孟大人才直接过来等候,反正坐着也闲聊。”
即使得淮东支持,但董原的反应仍难预料,孟心史一路行来,心思难安,这时候看到董原笑面如春风所沐,心思稍定,一起进偏厅按主宾次序坐下。
有了淮东的支持,孟心史就无需再小心试探,开门见山说道:“青州势危,江宁诸公筹谋救计,寝食难安。鲁国公遣使入江宁,言淮西需大将镇守,他才放心将沂南兵马调往北线,以抗胡虏。实际情形,淮西也缺帅臣,刘庭州,肖魁安在涡阳,独木难支。一旦河淮势危,淮北重于东而轻于西,非老成持重之计,皇上与诸公商议,都荐董君……”
“圣上与诸相器重,董原铭感于心,”董原装模作样朝西北面拱手而行,坐定又问孟心史,“董原报效朝廷,唯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但欲问朝廷如何安排东线战事?”
“淮东侯欲近日在明州对浙闽叛军再兴战事,迫使奢叛兵马东调,以减轻杭湖,徽南所承受的压力……”孟心史说道。
“淮东侯与顾青州翁婿交恶,淮东侯当真就坐看青州势危?”董原眯眼而笑,看向高宗庭。
董原说这些话看似毫无意义,但暗指林缚念私仇而弃翁婿之情,以谓林缚品性低劣,寡恩刻薄——看来董原对淮东怨意犹深,高宗庭心里轻叹,说道:“事有可为不可为,私情之外,仍需以朝廷大局为重。淮东军近年征战不断,兵劳将疲;朝廷有需,仍咬牙调集兵力对会稽用兵,无非也是想朝廷能从其他地方抽出兵马来去援救青州——直接出兵青州是援,让董兄能从浙北防事脱身北上,就不算援青州了?”
“哈哈,也是,也是,是我拘泥了……”董原仰天大笑,又朝孟心史说道,“既然朝廷与淮东已有定计,董原无不从,诸事应以朝廷大局为要。”
孟心史倒没有想到董原轻易就范,疑惑的看了高宗庭一眼。
高宗庭脸色含笑,似非看到孟心史的疑虑。
董原又非不识时务之人,在淮东日益掌握东线战事的主导权,他已不具备时,势,人,地的优势。
在当前势态下,董原还妄想拥兵自重,只能加深江宁对他的猜忌,将来怕是逃不脱杀身之祸,实属不智;还不是如此时就对朝廷表示驯服,能得更多的实惠。
董原又说道:“河淮势急,已不能从容部署。请孟大人即刻派人告之江宁,我想立时前往江宁,晋见圣上,面询机谊;浙北防事,可由孟副使暂代……”董原倒是光棍一个,知道浙北形势已不能争,索性彻底让江宁对他放心。
“好……”孟心史也觉得意外,不过董原既然愿意将浙北的防务都交给孟义山,他只身前往江宁听候朝廷的安排,麾下兵马暂时都不动,那比什么都好。不过董原这样的守疆帅臣未诏不能入朝,所以要孟心史或董原亲自上书请旨。
杭州通判王约坐在下首,听董原这么说,倒替他觉得委屈起来,心想他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朝廷也不会亏待了他。
孟心史说道:“董大人欲入朝议边事,可亲自上书……”
“也行,”董原说道,“那便请孟大人与宗庭稍待。”便让人将笔墨拿来偏厅,当着孟心史,高宗庭的面,写下请旨入朝的折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宁。
夜里董原又留孟心史,高宗庭在宅里用宴,宴过后,对孟心史说道:“我与宗庭是多年故交,这些年来聚少离多,思念得紧;今日我要留宗庭在宅子里秉烛夜谈,一叙别情,就怠慢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