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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在益州刺史府为官多年,秋生无数次见过他,但从未看到有如此神情失常的时候。迫于杨瑞那股扑面而来的威严,秋生很是老实地回答:“刺史有书信让我交给长史,至于他,现在正在与城中归化的山蛮交谈。”
提起归化二字,杨瑞心中就是一惊。山蛮为何无法招抚,根本原因就是在这里。
而如今罗彦居然主动跑过去,这般胆略,只怕山蛮一事还真的能够闹出点什么名堂来。
打开罗彦的书信,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然杨瑞有些苦笑。
“吾在归化山蛮之处,招抚之策,自此而始。
当日招抚之种种条件,于三日内,务必一一兑现,不可畏其艰难便敷衍塞责。吾在山蛮处,静候佳音。”
短短的几句话,盖上了刺史大印和罗彦的私章,便有了千钧之重。
杨瑞手里持着那张纸,静立半晌,待回过神来,也不理会还在身边的秋生,径直向前衙走去。
此刻益州众多官员在衙前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若非是昨日罗彦那般雷霆手段拿下三个县令,只怕这会儿他们早就去大街另一边的茶铺里吃茶去了。
慑于威严,在大日头底下晒了这么久,当听到前衙杨瑞一声:“刺史府诸曹及成都府主官留下,其他人回去等召见。”这些人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今天这一关,应该算是度过了。
但是被召见的人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战战兢兢地走进前衙,却发现堂上坐着的压根不是罗彦。
大唐官制,刺史不在时,可由长史署理一切事务。杨瑞此时坐在主座上,那就说明今天是杨瑞主事了。这下心里的不安终于被压下,匆匆向杨瑞见过礼,众人便眼巴巴地朝着杨瑞看过去。
“召你等前来,乃是刺史有事要尔等去做。”杨瑞并没有客气。罗彦的书信没有给他留任何余地,而且他也知道,做好了罗彦吩咐的事情,才是真正打开招抚山蛮的开始,因此也不敢敷衍。“户曹协同成都府将这些年招抚山蛮的卷宗找出来,仓曹以及法曹,待卷宗找出后,允诺的一应条件,立刻兑现。”
杨瑞此言一出,顿时前衙一片哗然。
“郎君,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要知道当初朝廷为了招抚山蛮,允诺的条件可是相当优渥……”户曹在六曹中地位不低,因此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杨瑞以拍案:“我当然知道条件不低,但是刺史有令,必须在三日之内开始补偿。如果你等感觉做不了,那就只能换一些人来做了。”
话不可谓不重。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朝廷这些年下发的招抚款,都是被挪作他用。如今真要补偿,先不说这数额之大绝对能够掏空半个益州府库,单是他们,从此就要少一笔进项。
但这话既然是罗彦说的,只怕还真的只能按照杨瑞的吩咐去做。
杨瑞是什么人他们都了解,这种事情他压根就不可能做那个急先锋去。既然如今能够这般强硬地说出以上的话,那就说明事情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因此这些人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看到这个情况,杨瑞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随即和缓地说道:“你等须知,招抚山蛮乃是此时上任之初便定下的事情。既然拖到如今,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尽心竭力,泰然自若;敷衍塞责,死路一条。”
环顾一周,杨瑞再次申明:“记住,只有三日。”随后便什么也不说,往后衙走去。
而此时,大堂上的官员们苦着脸,相向而视。
“户曹公,这回,咱们可是有的忙了。”成都府城的县令朝着户曹一拱手,有些郁闷地说道。查找卷宗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三日后就要开始补偿,总得留出一日让仓曹他们准备。
对他们而言,只有两天的时间。
而法曹则是一脸促狭地朝着仓曹笑道:“这回,你这个管账的,可是要从身上割肉了。”
悟道娑婆说复更之后,想道歉,却怎么也不好说。没有继续稳定的更新,说话都不硬气。我欠大家一个道歉,这个迟早用接下来的更新向大家偿还。
第四百零一章此处有文得意篇
混迹官场久了,便成了那种不打一鞭子便不挪窝的绵羊。
种种怠政,其实就是上边将就而行,下边得过且过。如今罗彦的严令之下,刺史府这才重新爆发出一种惊天的活力。短短一天半时间,户曹便向杨瑞上报了当初招抚山蛮而应允的种种条件。
时间隔得太久,杨瑞自己其实也忘了当初到底答应了些什么。如今拿着手上的一个册子,他也着实有些为难。
原本预计做完这件事,只怕府库会被掏掉一半。但是如今看来,加上现在要招抚的山蛮,只怕这个数字还要往大去一点。
不过不出半月,新一轮的赋税又要缴纳上来,倒是不怕周转不开。遇上这么一个能找事的刺史,杨瑞这个做长史的还真是要操碎了心。
第三天转眼即至。
三天不见罗彦,说真的杨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所以当仓曹前来禀告第一批安置的钱粮已经在早晨送出仓库,杨瑞便迫不及待地叫来秋生,令他带自己前往罗彦的所在。
当然了,杨瑞可没有罗彦那么大的胆子,敢大摇大摆一个人往山蛮的聚居区去。所以借着巡视之名,带了四个全副武装的差役。
杨瑞再次见到罗彦的时候,罗彦正看着那些差役组织人手给归化的山蛮挨个发放钱粮。
或许是出于谨慎,差役事先便言明这些钱粮下发的原因。并且还着重强调了一遍这仅仅是第一批,后边的要看山蛮的情况另行定夺。
相比这些年累积的数目,下发的钱粮自然不算多。但是要单独摘出来看,每人一贯钱一石米,这已经足够四口之家一年的花用了,不可谓不多。
不过,接下来让罗彦异常尴尬的事情就出现了。
所有归化的山蛮领完了钱粮,居然盘踞不去,随后就在秋生那一族的族长带领下,上千人齐刷刷地将罗彦围在中间,轰然跪倒。
罗彦不是没见过大规模的人群跪拜他。但先前那种,都是飘然而去,哪里像现在这样被团团围住半点也动弹不得的。让他更为忧伤的是,那些个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他脚下,这让他一个后生心里怎么过得去。偏生刚扶起来一个,前边那个又跪倒了。
尚好这不是新社会,也没有什么报社记者。不然再出来一个纪检委,那绝对是要被请去喝茶的节奏啊。
但是场面又不能不控制。
没办法,罗彦搀起一位老人之后,看到前边扶起来的那些又一次跪倒,只能咬咬牙开了大招。
一揽衣角,在人们错愕的眼神之中,罗彦的身形缓缓下降,然后,在一声低到根本听不见的“噗”一声中,也跟着众人跪倒在地。不仅仅是跪倒在地的百姓,就是连匆匆赶来的杨瑞,也傻眼了。
这是官跪民啊。
虽然说本朝皇帝对于官民之间的等级制度已经极度宽松了,但是官与民之间毕竟还是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像罗彦这样,直接给百姓下跪的,简直就是官场大忌。
在一群呆若木鸡的人中,罗彦喊道:“这些本来就是我等做官之人欠你们的。朝廷致力招抚,既然答应了诸多的条件,就应该做到。如今这些来的迟了,但,只要我在这里,往后便会一视同仁。”
此时如果不趁机收揽民心,那罗彦可就是真的傻了。很显然他不傻,所以不仅要给自己下跪找个合适的理由,还得将事情继续往好的一方面发展。
跪着的山蛮不敢再跪了,围在罗彦周围的人慌慌张张将他扶起,随后便一脸羞愧地站在一边。
罗彦很是从容地往人群外边走去,此时再也没有半点阻拦。
脱身之后,杨瑞便迎面而来。此时这位官场老人的脸上非但没有钦佩之意,反而挂着几分愁绪。
“杨长史,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做这件事情将府库搬空,让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略带一点调侃,罗彦很是轻松地朝着杨瑞问道。
“郎君,祸事了。”
一句话说的罗彦有些发懵。到底是怎么了,连祸事这两个字都说出来了。
不等罗彦询问,杨瑞便仔细解释道:“我等官员,入则为天子臣属,出则为代天巡狩。一言一行,关乎皇帝颜面。郎君如今向那上千山蛮下跪,岂不是有损国体。要不了多久,只怕御史台便会将那弹劾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送到陛下案前。”
说到这里,杨瑞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便是我,也要向陛下详细说明这件事情。即便我看在和郎君的交情上不发表什么言论,但也绝对不会包庇郎君的失仪。”
罗彦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呢。听到杨瑞说的是这个,不禁笑了。“杨长史能够提醒我,便已经是最大的情面了。至于弹劾之类,便顺应官场规则好了。”
听到罗彦居然如此,杨瑞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而是罗彦,看着一点动作也没有的杨瑞,继续说道:“放心吧,没什么事情。自古就有天子下罪己诏的事情,如今招抚山蛮一事,朝廷和地府都没有做好。
不过一跪,若是能够换来益州几十年的稳定,何乐而不为。”
杨瑞刚要说这不一样,可是已经被罗彦的安排给堵住了嘴。
“半月之内,我要看到相应的补偿完成大半。到时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到时候还有人追究这件事情,我会上疏让他亲自来找我。”说完竟然就走了。
除了无可奈何,还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杨瑞此时的心情呢?
十五天时间,对于益州境内的大部分百姓来说,是喜悦而短暂的。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收庄稼,付出了大量的劳作和汗水,但是换来了饱满的稻谷和粟米。
但是对益州境内的官员们,却是极为漫长的。
随着大流参劾罗彦当日一跪的奏疏不少人都发出去了。但是直到罗彦给出的限期最后一天,京中依旧没有消息传来。等待的心情,可谓是度日如年。
可是在罗彦这里,依旧是有好消息传来。
先前安排的事情,刺史府的那些小